庶女性福手册
“你要是想去净房了,找个丫鬟嬷嬷带路就是,大半夜里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乱走什么?若是被下人看到你在我阁楼下晃荡,还误以为我们有什么私情呢!”洛清鸢语气冲冲道,说话间时不时朝周围看上几眼,生怕一不小心就蹦出来个人。
席夜枫忽地打了个酒嗝,洛清鸢虽离了好几步远,却连那陈年桂花酿的味道都嗅见了,不由皱了鼻,微微抬手在鼻尖扇了扇。
不知怎的,席夜枫竟从这含怒带怨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娇嗔,心叹道:果真是自己喝酒喝高了。
“你放心,若是因为这个以后没人要你了,你就做我的夫人,我对你负责。”这话说得比其他话清晰许多,只是话音才落,席夜枫又打了个酒嗝,此话便听似四分真六分假了。
洛清鸢遮鼻的手一点点松开,低垂着的头稍抬,目光打在他微酡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轻闪了两下。夫人,只有一个意思,便是那原配的太太。洛清鸢哂笑两声,转了身背对他,可能么?她一个庶女的身份如何配得这身份高贵的定远将军。
洛清鸢权当他酒后胡言,背对着他的脸在月辉透过树叶投下的碎影里明暗交映,一双眼也是明明灭灭。过了稍许,她才淡淡道:“东厢房那处本也有净房,如今你既然稀里糊涂来了这处,实在忍不住的话,就去西边的那处净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道,“那净房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你顺着那条路一直走便到了。”话毕,语气沉沉地加了一句,“早些解决了赶紧回你的厢房去,莫再来此处了。”
“多谢妹子相告。”席夜枫努力撑着一双乏困到沉重的眼皮子,朝她笑了笑道。
洛清鸢听着这朗朗笑声,比前两次的时候多了一分慵懒的低沉喑哑,心里竟生出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似乎这样懒散的席夜枫只有她无意间看到的这一回,常人是少能见到的。身后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洛清鸢回身一看,那人已经摇晃着身子朝她所指的那条小路行去,平时总是修长挺直站着的身子如今扭成一条不断变换的曲线,让她噗嗤一声低笑了出来。
走出几步的男子醉是醉了,耳力却丝毫未减,闻声悠悠回头,见她笑靥如花地朝着自己这方看来,自己也不觉勾了勾唇,心里忽地一阵激荡。回头的时候脚步并未停,还是继续朝前走着,只可惜男子的心思不在脚下,头还没完全转回去的时候脚下一不留神打了个滑,身子直直往后倒去,实实成成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那下落的姿势倒是十分优雅,如同空中一片青叶簌簌地在风中落下,在那快及地面的时候先是叶脉触地,再是那绿幽的叶片轻轻贴覆在了地面,动作无不透着一丝柔和。
洛清鸢吃了一惊,连忙小跑着到了他身边,俯身看他。
“你……可有事?”
席夜枫望着悬在自己正上方的那颗脑袋,她的后面是漫天的星光,璀璨得耀眼,但是更加炫目的是女子的一双黑眸,如同浸在水中般的一块黑玉,透着润润的光泽,那长而杂乱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就像一把刷子在他心尖上刷过,刷得他全身一阵激荡,还有那鬓角垂到他脸颊上的几根长发,搔得他浑身都痒痒的。忽然就想这么一直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只要她能这么一直看着自己。
“摔傻了?”柳叶儿般的秀眉蹙起。
席夜枫眼一闪,倏然回神,头有些痛苦地折起几个褶皱,闷声道:“头好晕,眼也好像花了……”
洛清鸢好似从这话中听出了两分幽怨,呐呐道:“你摔倒又不是我害的。快些起来,不要同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亏你还是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呢,连豁哥儿都不如。”
席夜枫甩了两下脑袋,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大妹子可否借个灯笼,这边路太黑,一不留神就摔倒了。”说到这儿,神情微痛苦地瞅了瞅身下,“实在是忍不得了,还望大妹子帮个忙。”
方才本就忍得不行,如今又经了这么一摔,就更加……洛清鸢自然也明白他此时的痛楚。但是,给他个照明灯笼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是住在另一边的东厢房,届时被人瞧见了那是有口说不清,就算是照实同旁人说了,这可信度也低了些。
洛清鸢一双黑亮的眸子在周围扫视一圈,无料这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打扫得太过干净,连根干树枝都没瞧见。
“喂,你去折根树枝来。”洛清鸢看了看软趴趴坐在地上的席夜枫道。
席夜枫含糊地嗯了一声,忍住下~身的不适,到最近的一棵树下折了一根下来递给她,话中带着不解,“大妹子要这个作甚?”
洛清鸢语气轻快,“自然是带你去净房,这条路我走了好多次,虽是夜晚也不至于像你一样绊倒。”边说边把树枝的另一头递给他,“握好了,跟紧我。”
席夜枫眼中闪过讶异,随即那眼眸子一弯,笑意盈盈,只是隐在了黑暗中,旁人无从察觉。
“大妹子,你小心些,莫要摔倒了。”席夜枫拽住那树枝一头,摇晃着身子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嘱咐一两句,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落在那被丝绢拢住的一头秀发上,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一些,想探过去抚摸几下,更恨不得将她一整头黑发头捧在手心里,细细闻着。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子竟逾过那树枝的两尺距离,与她的后背越靠越近。微微俯身,鼻尖几斤贴上那一头乌黑长发。
洛清鸢猛然驻足,席夜枫差点一嘴巴磕在她的脑袋上,身子往前颠了两颠,单臂划了划船才站稳。
洛清鸢回头看他,他的眼似乎还是迷糊地半阖着,脚步轻浮,似踩在云尖儿上,那身上的酒味不淡反浓。“前面就是净房了,自己解决了问题就回厢房去,不要再出来瞎晃荡了。”
见她就要走,席夜枫忙拽了拽那树枝,“难道你这就走了?”
洛清鸢被他拉得微微一踉跄,听他这话不由瞪了瞪眼,“你当自己天王老子呢,我一个大姑娘家的还要伺候你方便?合该让你憋死算了!”见他一张俊脸在月光下透着不正常的绯红,显然是忍得太久了,不由怒斥一声道:“你也是个死脑子,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找个旮旯角解决就是,若搁在荒郊野外你还准备活活憋死么?”
说完这话,洛清鸢立即后悔了,这些话哪该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的,偷偷瞥她一眼,见无神甚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还好,如今这人只是一个醉鬼。跟醉鬼说话的好处就是,可以比以前肆无忌惮许多。
“自个儿进去,我先回去了。”洛清鸢说完,丢了树枝一端,瞅着他道:“好生拿着这树枝,当成拐杖也好。”想了想还是道:“你住的那处东厢房前的灯笼是今个儿新挂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别再走错了。”该说的都说完后,洛清鸢便再无停顿地走了。
借着月辉,席夜枫看着那窈窕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不知从何时起,嘴角那抹笑就一直没有消下去,随手从先前那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下来,悠哉地含在嘴里吹了两个低沉的哨音,这才不急不忙地走进净房。
洛清鸢回了自己的阁楼,退了外衣继续躺回床上,可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了好久也睡不着,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也变得昏呼呼的,低头在自己胳膊上嗅了嗅,又拾起一小绺发丝置于鼻尖闻了闻。她的身上似乎也带了那种甘冽浓郁的陈年桂花酒味道,许久都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