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数名宫娥举灯领路,后有数名太监小心跟随,苏陌被皇帝拉着手行于中间,阵状稍稍大了几分。
晚风浮动,宫灯透明。长廊小径里那些过往的宫女宦官见皇帝与苏陌牵手并行,皆是战战兢兢的瞟了一眼,而后胆怯垂头,再不敢多看。
一路上,苏陌浓妆艳抹的面上勾着一抹浅笑,精致的眉眼里,却是酝出了几分讽刺与复杂。此番,皇帝与她的流言,怕是更要浓郁几分了。
不得不说,这少年帝王的心计,就算是她,也心生佩服。
不久,待走至一坐恢宏精致的殿宇前时,跟在皇帝身后的一名小太监立即尖声喊了句‘皇上驾到’,刹那,前方殿宇顿有数十名宫女与太监鱼贯而出,密密麻麻的分成两列跪在苏陌与皇帝跟前,恭敬唤道:“奴婢(奴才)恭迎皇上。”
苏陌面色不变,瞥了一眼前方跪着的宫女与太监们,而后抬眸往上,深黑的眸光静静落于那恢弘殿宇的牌匾上,只见那镶金奢华的牌匾上,有龙飞凤舞的‘华清宫’三字落于上面。
“进去吧。”耳边传来皇帝那悠远柔和的嗓音。
苏陌一怔,回神朝皇帝望来,唇瓣上一直勾着的弧度稍稍僵了几分。
这皇帝突然柔和的嗓音,倒是令她不惯。不由间,她对这皇帝倒是佩服,竟能为了他的大计,对她这么个浓妆艳抹、俗气逼人的‘有夫之妇’刻意宠到这个地步,足以见得他的忍耐力度强厚得令人赞叹。
“嗯。”她随意应了皇帝一声,那皇帝轻笑以对,心情似乎突然大好,拉着她缓步经过前方两列宫女与太监,直往华清宫的殿门。
待入得殿门,即便苏陌见过诸多奢华之地,但如今入得这华清宫,她才知晓何谓真正的奢靡精贵。
华清宫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殿内地板,皆以上等翠玉铺就,殿内墙壁,处处皆见千金难求的旷世画作。再瞧殿内那些摆设,皆是精贵迷离,价值不菲,无一不是价比千金的宝贝。
苏陌暗自压着心底的错愕与震讶,再将眸光望那些插在上等青花瓷瓶内的权当摆设的凤凰羽毛望去,心头更是诧异。自古摆设,皆以花而为,但这里却是以凤羽而为,倒是怪异。
此际的皇帝倒是拉着苏陌驻了足,他勾唇笑着,深邃无底的眸光顺着苏陌的视线落于矮桌上那青花瓷瓶内的凤羽上,他面上笑意浓厚三分,柔和着嗓音道:“漂亮吗?”
苏陌也未立即回答,仅是转眸朝皇帝望来,见其面上笑容,她神色一深,缓道:“自然漂亮。”
皇帝轻笑出声,“皇后配帝王,但
这凤羽,却是配皇后呢。”
苏陌心生复杂,故作平静无波的挑眉朝他望着,嗓音低了几分:“皇上之意,乃这里是皇后寝宫?”
正是因为是皇后寝宫,所以才这般精贵迷离,凤羽为饰。只不过,她身边这皇帝并未立后,后位空虚数年,他如今带她来此,是何意?难不成,他还嫌他‘宠’她不够,还要阵状颇大的带她游这皇后寝宫,以招那几名贵妃的嫉妒?
“你倒是聪明。”皇帝缓道,嗓音依旧不染邪肆,平和得令苏陌觉得这是错觉。
他拉着苏陌于殿内软榻坐定,此际,已有宫女小心翼翼的为他与苏陌上了一盏茶来。
而后,他挥退殿内的所有宫女与太监,待殿内仅剩烛火摇曳之际,他迎视上她略微复杂的眸光,朝她轻笑。
“日后,你便在这里住下。”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揭着茶盖拂着杯内飘浮的茶叶,嗓音似是极为随意。
苏陌端着茶杯的手却是微微一僵。她沉默半晌,勾唇转眸,错开了皇帝的视线,嗓音也毫不掩饰的带了几分讽刺:“我已然配合皇上,到了这风尖浪口。皇上再让我住在这里,似是多此一举了。”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面上的笑意散却几分。
他细细凝着苏陌侧脸,“在你眼里,朕这般对你,全是因为在利用你?”说着,嗓音一顿,隔了片刻又道:“若是朕宠你是真,只是顺带可有可无的利用你,你当如何?”
苏陌眸色一深,转眸再度迎视上他的眸光,嗤笑道:“若皇上宠我是真,我倒是真不敢信了。皇上放着后宫三千不宠,却偏偏宠我这个俗气的有夫之妇,皇上此话,未免显得过于勉强了。”
说着,见皇帝脸色沉了几许,她心生嗤笑。果然,伴君如伴虎,即便是这阴柔腹黑的皇帝,也是容易变脸色呢。
“皇上怎突然将苏青赐给侯爷了?”苏陌暗自敛神,转移话题。
“怎么,朕让慕候抱得美人归,你这侯府正夫人不悦了?”皇帝问道,面上笑意再度深了几分,但这次,却染了邪肆。
苏陌不置可否,淡笑道:“这倒不是。只不过,皇上倒是舍得,竟将自己的女人赏给别人,如此看来,女人在皇上面前,的确如衣,随时可丢呢。”
皇帝面露一丝傲然与复杂,他迎视上苏陌的视线,深黑的眸子里邪肆冰冷,染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试探:“呵,朕的女人?这后宫嫔妃,仅是朕的附属,是帝位象征罢了。而朕的女人,她们倒是够不上。”
苏陌笑了:“那何人才称得上是皇上的女人?”
皇
帝盯了她良久,邪肆一笑,有些悠远:“自然是朕心里的女人。”
刹那,苏陌一怔,面上的浅笑也染了几分复杂。自古帝王,皆是薄情,但她身边这帝君,却当真有些不一样呢。说来,若他真有上心的女人,真不知那女人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涩了,呵。
夜里,苏陌终究是在这华清宫留了下来,只为皇帝最后那句刻板的‘这是命令’。
说来,她苏陌已然处在了宫中的风尖浪口,如今再加上入住这华清宫,倒是也可接受。
另外,这宫中把戏,她经历一番,兴许也可有意外收获呢。
自皇帝离去,有宫女端了晚膳过来,待用过晚膳后,苏陌倒是挥退了殿内的所有侍女,而后挥手灭了殿内所有烛火,独自躺于床上养神。
许是身子有些疲惫,这一养神,哪知却是熟睡过去了。待醒来时,已然夜半三更。
随意坐起身来,转眸一望,见那不远处的纸窗上,有明月打落上来的淡淡人影,若非细看,倒是难以发觉。那窗上的人影一动不动,似是印刻在了上面一般,颇有几分风中独立的苍凉。
苏陌暗叹,心生无奈。说来,若她猜得不错,那易光今夜定该给她传消息来了。只不过,流月宫易光,性子呆板,历来不会擅自闯她的屋子,即便有紧急要事,即便外面风吹雨曝,他也会一根筋儿的选择在外等候。
如今此外呆站着的人,应该是他无疑了。
突然间,想起当时念瑶有些无奈悲悯的话,她倒是有些触动。只觉这易光对她的确是太过忠诚服从,也难怪那念瑶会心生几抹醋意与苦涩了。
片刻,她缓缓敛神,下床往窗边踏去,待伸手推开窗户之际,她却瞧见了一抹孤独清瘦的身影。如今月色打落在他身上,倒是令他显得比平常还要单薄瘦弱,似要羽化不归。
她心头诧异,抬眸凝视上他的面容时,那精致的面容,虽苍白,但却是俊美无方,出尘清洌,若非他唇瓣冷得直打颤,手中端着的东西摇摇晃晃,她怕是要一直看呆,无法回神了。
平生,她苏陌阅男子无数,但真正容颜倾绝之人,令她上心赞叹之人,唯有慕容轩、君离汐与疏影。但慕容轩高贵飘渺,疏影妖媚如斯,惟独君离汐,嶙峋单薄,给人一种想要疼惜怜悯的感觉,只不过……
“你怎在这儿?”暗自敛神,苏陌迎视上他稍稍躲避的眸光,缓道。
她一直以为这窗外之人是易光,如今一瞧,却是她猜错了人。说来,他如何入宫,她倒是不想了解,只是,他如今直愣愣的站在她的窗外,是何缘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