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走后,我接替了他的工作,薪资和职位依然如故。对此,马蓉蓉并未做过解释,我也没有多问。
马蓉蓉身边没有助理,于是很多的应酬活动她都自然而然地把我带上,以至于我不得不再把从前压箱底的那些晚礼服挨个穿个遍,略为头疼地陪着她在各种商务酒会中游走,卖笑挡酒自然是没的说的,一来二去的,认识的人倒是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位新加坡籍的客户突然对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是令我始料未及的。见面两次后,他单独约我吃饭。因为马蓉蓉跟我强调过日后他会是我们合作的重要客户,所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他。
这位新加坡籍的客户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细嫩白皙,身高一米七六的光景,肩膀很宽,看上去像是常年出入健身房的人,虽然长相中等,但是每次见面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一看就感觉精神状态很好。
他与我相约12点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饭,果然12点的时候他如约而至,十分守时。坐下后,他笑着望着我,目光恭敬地端详了好一阵,然后赞道:“您的样子真的很有东方神韵,我很喜欢您的长相,希望这样说不会显得我太过冒昧。”
“怎么会,女人都是喜欢被赞美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的确带着欣赏,没有半点儿猥琐之意。
“那就好,不知道伊小姐喜不喜欢吃日本料理,对于清酒和生鱼片可还算吃得惯?”他又问我道。
“我对食物没有太高的要求,能够饱腹就行。”大概他说话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所以我也不知不觉变得文绉绉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那……您看看菜单,看看您想吃什么。”他再次恭敬地递上了菜单,礼貌有度。
“我吃不了多少,那我就来一份寿司和一份蔬菜沙拉吧。”我随意看着菜单点了两份。
他一听,忙把服务员叫过来人,然后在我点单的基础上又加了几份菜,紧接着十分拘谨地一笑,问我:“伊小姐是哪里人?可否是江浙一带人?”
“您怎么知道?”我特别诧异。
“果然如我所料。我看伊小姐的长相和身段,感觉颇有江南水乡女子柔婉之风,故有此一问。”他笑着说道。
他的话倒是把我逗笑了,如今在网络用语如此猖獗的年代里,他的话音带给我一种从民国穿越而来的感觉。
“叫我伊北就好了,我是浙江人,在北京好多年了。”我淡淡笑道。
“我姓卓,我叫卓文君。我的太祖父祖籍便是浙江人,后来因为经商的缘故移居新加坡,所以,咱们也算是半个同乡。”他的语气依然恭敬。
“卓文君?您说您叫卓文君?”我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之前他递给我们的是英文名片,我倒是没怎么注意姓氏后面的拼音,没想到他居然叫卓文君。
“嗯。此文君非彼文君也。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也知道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传奇故事。我今年三十五岁,不瞒您说,我离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我的前妻在我出国留学期间和一位女性相爱,我回国后她请求我宽恕并给予她机会,于是我成全了她们。”他侃侃而谈,十分坦诚,竟然对我推心置腹,真是让我意外。
“您的前妻爱上了一位女性?”我此时已经无法形容我的惊讶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他说:“是的,我对爱情的态度十分包容,也认为凡是真情皆可尊敬。不知道伊小姐,哦不,伊北您有怎样的过去呢?”
“卓先生,您对第三者如何看待?”我突然来了兴致,想听听他的见解。尽管自揭伤疤,依然能感觉到心里微微的灼伤。
“第三者……在我看来,女人这一生无非难逃两关,一个是情关,一个是钱关。所以,凡事要一分为二来看待。不知道伊北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开始深究起来,企图穿过我的脑海,想探一探我的内心究竟想些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做过别人的第三者,你会怎么想?”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右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衣角,感觉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找过小姐,您会怎么想?”他望着我,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我们只是在谈论某件事情的本质,而并非我们本身。
我一下轻松起来,我笑着说:“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找过,但是只有百分之一的男人敢于承认。光凭这一点,我觉得你比很多男人强。”
“百分之八十的女人有过或长或短的、见不得光的情感,但几乎没有女人敢于承认。光凭这一点,我觉得你胜过太多女人。”卓文君看着我,目光肯定地说道。
“这么说,女人天性比男人狡猾且善辩,更会藏匿秘密?”我突然觉得和他聊天十分畅快,他是一个敞亮说话的男人,直言不讳。
“女人是天生的谎言家和侦探家,女人很善于把自己的秘密束之高阁一辈子不诉诸于众,却恨不能把男人所有的秘密都挖掘出来,一件件如同晒衣服一样暴晒在众人面前。其实女人是很可怕的动物,但是伊北你是例外。”他一语惊人。
“为何觉得我会是例外?”我倍感诧异。
“直觉告诉我,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刚说出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勇气。其实伊北,许多人身上都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大到国家领袖,小到乡野村夫,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秘密之所存在,根本原因就在于我们的人性都有丑陋的一面,但是因为所有人都崇尚美好,所以只能拼了命地把丑陋的一面缩小再缩小,把美好的一面放大再放大,于是丑陋的全部被隐去了,剩下的便变成了真善美。可见人性其实是相当虚伪的,所以你不必为你自己的秘密感到有压力,因为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他侃侃而谈,以至于美食都已经上桌了,他还没有开动的兴致。
不过他的话却让我十分受教,我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对他的鄙夷是错的,原来一个人外表的普通并不代表内心的狭隘。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很懂生活哲理的男人,是一个看透了世间许多表象的男人,是一位智者。
“很感谢卓先生的这番话,让我心里宽慰许多。”我拿起小酒杯,敬了他一杯酒。
他微笑笑纳,又说:“不敢当,我才疏学浅,所说的也不过是自己对生活的一点感悟。从第一次见伊北小姐,我便觉得你我有缘,但是一直不敢冒昧靠近,怕把我视为好色之徒。我对美色的确喜爱,但是如此主动还是第一次。伊北小姐肯赏脸一起吃饭,让我倍感荣幸。”
“客气了,卓先生,应该是我的荣幸。”我也客气起来。
“我与前妻已经离异三年有余,这三年中我一直单身,直到遇到了伊北小姐,突然怦然心动,仿若初恋。想我如今已经快接近不惑之年,对许多事情都已看开。如果伊北小姐愿意考虑我,我可以把我的过去全部告诉你,以便加深你对我的了解。”他虽然咬文嚼字,但是言谈之中倒是特别懂得尊重,也格外坦诚。
“我对感情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而且我自认为现在的自己还不够格去接受一份感情,所以……如果卓先生愿意,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笑着说道。
“看来伊小姐对我无意,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和你作为朋友。我来北京已经两年多了,一直在北京和新加坡两地飞来飞去,坦白说除了生意场上的朋友,现实里的朋友还真没几个。如果能有幸和伊小姐做朋友,我想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对我的拒绝倒是并不失意,反而很宽容地接纳了我提出做朋友的请求。
没想到,因为和他交谈愉快,这一次聊天我们聊到了很晚,之后他开车送我回去。他为人低调,所开的车也不过是一款老款的本田,送我到家门口后便礼貌地告别了。这之后,因为生意上的合作关系,我们又见了几面,渐渐便熟悉起来。
虽然对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言行,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倒是比瞿溪和龙川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踏实诚恳,他愿意推心置腹,愿意主动告诉我他的过去,愿意把他的所见所闻分享给我,而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从未有半点越轨的举动,连想把和我的合照分享到朋友圈这种事情,他都再三询问我,经过了我的许可后这才分享。
没想到,这个卓文君刚刚分享消息后不久,龙川就主动联系我了。这是时隔将近两个月后,龙川再一次联系我。给我的感觉,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
“你和卓先生怎么会认识?”他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是我们合作的客户,见过几次面,所以熟悉了,怎么了?”尽管他的语气还是十分冷淡,但是我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只是这样而已?”他显然不信。
“不然还能怎样?”我有些无语。
“没什么,过年你回家吗?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去,你们几号放假?”他问我。
是啊,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
“不用了,我已经订票了。”我见他态度生冷,便随便扯了个谎言。
“退掉吧,我带你一起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卓先生,我想和他见个面,可以吗?”龙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