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外在表现得越强大的男人,内心恰恰都有着极度隐秘且不为人知的脆弱。没有一个人,是与生俱来就强大的。
他再次点了点头,他说:“嗯,他的第二任妻子据说曾经在国内是一位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我爸当时为了聘请她花费了很大的心力,后来在工作的过程里两人相爱了,为了她我爸毅然和原配妻子离了婚,选择和她在一起。后来她连着为我爸生下了两个儿子,不过,我听我二哥说,好像是因为我爸后来知道她所生的第二个孩子并不是我爸的,我爸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遇到了我妈,当时我妈是他厂里的厂花,一次年终晚会表演节目的时候被我爸看到,我爸借着酒劲和她发生了关系,那时候我妈才只有20岁,刚刚中专毕业还没有谈过恋爱,我爸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真是可怜了我妈,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
我听他这么说,只能大呼“太复杂了太复杂了”,一切都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从没有想过,他居然有着这样复杂的家世。
服务员把我们所点的美食都端了上来,而此时我却已经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他所叙述的一切让我对他有种莫名的心疼。
“你妈,应该是爱你爸的吧?”我不由得问道。
没想到,他直接摇了摇头,他说:“不,我妈恨他,恨他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剥夺了她对生活所有的幻想。你知道我妈现在在哪里吗?”
我摇了摇头,我问道:“在哪里?”
“在精神病院里。”他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已经红了。
“天啊!”我惊讶地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我完全不敢相信,我觉得这一切太戏剧化了!
“很意外对吧?”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说:“其实都怪我,不是我那一年以死相逼,我妈不用和我爸住在一起,也不会忍受我爸这么多年的家庭冷暴力,导致精神渐渐出了问题。后来我离婚,我妈彻底无法接受,精神直接就崩溃了,她很怕我走我爸的老路,所以……”
一滴泪从龙川的眼睛里滑落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他的脆弱。我不由得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握住了他的手。
“别难过。”我觉得我的安慰显得好苍白,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我挺得住,这点儿风浪算什么。我只是长这么大,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事情,这是我第一次,试着倾诉这些。连我前妻,都从不知道我家如此复杂。”他说完,看着我,又有些担忧地说:“伊北,我能信任你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他握住我的手,他说:“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我觉得能这样说出来也挺好的,我心里舒服很多了。”
“那你那些哥哥们,现在都还联系吗?”我问道。
龙川的眼里闪现了一丝冷酷,但随之又变得平静,他说:“我爸和第一任妻子离婚后,把当时他所有的房产和现金都给了她们,自己就留下了那家工厂。我的大哥和二哥直接改成了母姓,现在两个人一个从商一个从政,都比我混得好。我现在要巴结他们,让他们看在有点儿血缘关系的份上,能祝我一臂之力。”
“就这样?”我诧异地问道,我从中感受不到丝毫的情感。
“还能怎么样,我必须舔着脸去巴结他们,因为现在我的实力还很弱。不过没事,以后我会是最强的一个。”龙川愤愤地说道。
“为什么兄弟之间需要巴结?兄弟之间帮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再次诧异。
“呵呵,我们从小没有在一起长大,他们对父亲又有那么深的芥蒂,其实我们和陌生人一样,甚至还不如陌生人。但是怎么说呢?毕竟有血缘关系,只要我努力去奉承,他们还是会愿意帮我一点的。说到底,毕竟还是兄弟么!”龙川的最后一句话连他自己都笑了,仿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们是兄弟一样。
“那你的三哥和四哥呢?”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他说:“他的第二任妻子那一年离婚后,就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离开了,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父亲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准任何人提起,母亲知道的也很少很少。但是我们都明白,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只是那个女人究竟有没有背叛他,我们谁也不知道。或许,只有我父亲才知道吧!”
“那这么多年他们就再也没有和你父亲联系过吗?”
“没有,他们从那一年起就消失了,父亲也没有试图找过他们。不过,父亲如今也老了,常常回去看他的时候就见他站在窗前默默地流泪,我想他心里也有很大无法言说的痛苦吧。妈妈现在住在疗养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我们家那栋旧别墅,也没有请保姆,就养了一只大金毛,每天起来就坐在门口的躺椅上,从天亮到天黑,也不出门,也不交际,所有的应酬都推了,就好像一个已经完全绝望了的等死之人一样。”龙川说道。
虽然语气平静,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我不知道他对于他的父亲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我想一定特别复杂。一方面他和他一脉相承身上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另一方面他对父亲又有一种深深的痛恨,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恨吧!恨他的生性多情,恨他对他的不闻不问,恨他对他的淡漠。
那种深深的恨,化作了一种巨大的动力,催使他从小到大都拼了命的努力,拼命想出人头地,拼命想成为最优秀的自己,拼命想证明给他的父亲给。你再冷落我再不屑我再对我淡漠,我依然是最能令你骄傲的儿子。你的一生有五个儿子,但是只有我,最像你。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信念吧!
直到这一刻,我仿佛才真正懂得他。我不由得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把他抱入了怀中,他坚硬了太久太久,此时我就像一团温暖的棉絮一样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坚硬冰冷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情。
我在心里发誓,从今天起,我要竭尽所能地去爱这个男人,用我的一切,甚至我的生命。
“你想过试着去寻找你的三哥和四哥吗?”我再次问道。
他轻笑了一声,他说:“去找他们做什么,找到了又能怎样,只不过是徒增伤感。不过,如果父亲希望能够找到他们,我想,我会愿意起帮他找找。”
“其实你心里特别孤独对不对?”我轻轻地说道,心特别特别疼。
“嗯,特别是妈妈住进疗养院后,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很喜欢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大厦的楼顶,那里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着整座城市,让我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假如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钱,我要把那一整栋大厦买下来。然后我们在楼顶举行全城最盛大的婚礼,我要为这个目标而努力。”说起梦想,他的眼睛便再次发亮。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他已经把所有的委屈与辛酸,化为了拼搏的动力。
“可是,高处不胜寒。”天性的悲观让我总是为他有种隐隐的担忧,我隐隐觉得这样的走向不对,但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他。
“高处的确不胜寒,但是哪一个人愿意甘于平庸?哪一个人甘心只满足于现状?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拼搏,我会用我所有的能力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伊北,做我的女人会很辛苦,你准备好了吗?”他刚才的低迷一扫而空,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对成功的渴望。
我点了点头,把所有心里的隐忧缄口不言,剩下的只有陪他一起风雨无阻的决心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那好,我接下来再告诉你一件事。”他说。
“什么?”我问道。
“我打算把林可欣调到这边来帮我。”他平静地说道。
“什么?!”我却再也不能平静了。
他急急地拉住我的手,他说:“你先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完。”
“呵呵,所以你兜了一大圈,最后的落点就是这件事?”我感觉刚才所有的热情一下全部被熄灭了。
林可欣何止是我们之间的地雷,简直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大山。这个女人究竟是哪里好?能被龙川如此地倚重?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你已经懂我了。”他急急地说道。
“刚才我是以为我真的懂你了,可是你突然又提到林可欣,我就开始不太懂了。这个女人有通天的本事吗?她究竟能帮你什么?你和她就断不了吗?”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一样,那么波澜壮阔的身世背景的交代,那么多刻骨民心的告白,最后居然绕到了林可欣的身上。区区一个林可欣,为何就值得龙川一次次大费周章地拉拢?
更让我不懂的是,龙川既然始终无法舍弃她,为何又要招惹我,踏踏实实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好了吗?这到底都算是什么事!我完全无法理解,对眼前这个复杂的男人,更是无法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