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临回到府中后, 把其嫣叫到了面前,然后拿了张刚刚写好的信卷给她。其嫣展开一看,不由一愣, 旋即抬眸眼眶微红地望着她:“公主, 你千万别做傻事。”
“我此时放你自由身, 除了是不知前路如何之外, 也是要你帮我一个忙。”宋月临说, “不知你可否愿意?”
其嫣哽咽着点头:“愿意,其嫣为公主做什么都愿意!”
宋月临含着泪意,抿唇笑了笑:“好。”她说, “我要去找流芳。但是要不让君上起疑,至少要先错开些时日, 这样我才有更大把握能先到顺宁城。到时我会告诉你如何做, 虽然你必定会被发现, 但那时你只需装作是被我处心积虑放出府门后又强掳于此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君上也不会拿你如何。”
虽然宋月临没有明说, 但其嫣从这番话里仍然是听出了她此行的艰难,于是退后一步,跪下向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公主,”她说,“您和少卿一定要平安回来。”
***
第二天早上, 其嫣就拿着宋月临给她的自由书收拾行李出了府, 她也很快凭着公主的书信在城中一间大药铺里安顿了下来。但紧接着当天晚上, 少卿府里就传出了永章公主因忧思过度而病倒的消息, 百里青凤很快就奉旨来了一次, 但他还未诊脉便知道宋月临是在故意装病,也压根不打算隐瞒自己在装病。因为, 他一进门就已经看到了她正好端端坐着,且对他摆明了就是在使性子生宋胤珝的气。
因为宋月临就是故意在闹腾,所以这样的事实随后宋胤珝也就从百里青凤的口中得知了。他听了,也并没有怪罪什么,只皱着眉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百里青凤退下,再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因为宋月临那天的深夜觐见和今日的忧思成疾,几乎所有人都晓得了永章公主这是心病,是在和君上怄气,说穿了两人这就是在冷战,谁也不肯服软。也有人想劝一劝,但无奈两边都不给机会。太后倒是想在宋胤珝面前说两句宋月临的不是,可也是没占到什么好处。
第四天,即六月二十三。天御司那边忽然放出风来说一众官员自发要去神庙为谢少卿和永章公主祁福。此举很快也得到了许多百姓的响应。一时间,从周边各县闻讯而来的居民也涌入了不少。
当夜,永章公主为了对群众表达谢意,带病出了少卿府,于落着纱幔的驾辇上在神庙接受了众人的祁福。
七月初一,宋胤珝御驾亲临少卿府探望永章公主,约莫一炷香之后,龙颜大怒。
Wωω•tt kan•C○
“公主人呢?”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宋月临衣衫的女人,还有这少卿府所有知情不报的大胆下人,冰冷的杀意随着他的质问正在眸中暗涌积聚。
百里青凤站在他身旁,正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数日前忽然消失,此刻又穿着宋月临的衣服一脸视死如归地跪在宋胤珝面前的女人,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
其嫣向宋胤珝磕了个头,恭敬而平静地回道:“回君上,民女也不知公主去了何处。”
“不知道?”宋胤珝冷冷一笑,目光扫过这房中所有跪在地上的人,说道,“欺君之罪,你们可知后果是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联合起来蒙骗朕!”
他陡然拔高发怒的声音震得所有人抖了三抖,有人立刻辩解道自己是真不知情,房中的公主几时变成了其嫣,他们这些近不得前的人哪里能知道?而知道的人,又说自己并不知公主作何打算,因为她只说要一个人回属于她和少卿两人的地方去散散心,但又不想被君上的人跟着,所以才使了这金蝉脱壳之计。
宋胤珝倒吸了一口气,常禄知他心意,便立刻转头吩咐侍卫们赶紧照这线索去找。
“你呢?”宋胤珝看着其嫣,问道,“公主又是如何对你说的?在放你出府时便已告诉了你她的打算么?”
其嫣回道:“公主只说要民女帮她这个忙,其余民女并不清楚。”
宋胤珝气极反笑:“好,很好。”他说,“你明知她要你骗朕,也敢来帮,真是忠心。”言罢,忽然扬声喝到,“来人!把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拿下,打入死牢!”
百里青凤忙道:“君上,公主她一向爱惜下人您是知道的,若是公主回来……”
宋胤珝回眸看了他一眼:“她若是真能为了这曾经的侍女回来,那最好不过。”
百里青凤一怔,旋即了然了他抓其嫣的目的是什么。
***
谢蕴到达顺宁城当天,秦岳便立刻来见了他,在大致了解了关于谢荀的事情之后,秦岳也对他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少卿,北戎王向来好大喜功,自负于世。您在大楚地位崇高,这次要亲自去与他议和,恐怕他会趁机刁难你。”
谢蕴淡淡一笑:“既然接了这差事,就自然要将所有难处都在心中过一遍。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于是,第二天,在顺宁城守城士兵的护送下,谢蕴带着出使和书前往了北戎王廷。而护送他来顺宁的那些禁军护卫则全部留在了城里,秦岳见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直到其中一人向他出示了宋胤珝的密旨,他才知道,原来君上是要借此事试探谢蕴的忠诚,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谢蕴出使一事得出结果前,除非北戎来犯,否则决不可主动出兵。
那一刻,秦岳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几乎和当时第一个知道宋胤珝打算的宋怀璟一模一样,除了震惊,便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半个时辰后,谢蕴顺利到达了北戎王廷的大门外。但他之后就这么在门外又站了半个时辰,从未有过的,他吃到了闭门羹。
“这可恶的北戎蛮子!”身旁的佐参季珪是个性情直爽的人,喜恶表达地相当直接,“竟敢如何慢怠于您!妈的,下次在沙场上再遇到,看我不剁了他们!”
“季佐参。”谢蕴侧眸看了他一眼,以示提醒。
季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忙抱拳低头:“下官失言,请少卿恕罪。”
他弯了弯唇角:“无妨,只是下回声音小些,你我毕竟是在别人家门口。”
季珪一怔,旋即也憨憨笑了两声。
两人几句话刚说完,王宫大门便又再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内官,翻着白眼儿瞧着他们:“大王请谢少卿进去。”说着目光还在季珪身上扫了一眼。
原本使臣也没有带着边关将士一同前去觐见对方国主的道理,对于这个要求,谢蕴和季珪都不意外。于是两人便在宫门外作了别,季珪带着随行的兵士在对方的监视下出了北戎城。
北戎的王宫并不如楚都皇宫里那样大,很快谢蕴就被带到了目的地,然后他发现,这里不过是一个别苑。
而且北戎王并不在这里。
“谢少卿,”那引路的内官又开了口,“大王请您先暂住于此,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这些下人。他这两日处理完要紧的政务就会召您觐见。”说完,也不打算等谢蕴回应,转身就走了。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很自然地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又吩咐起了拨给他用的宫人,让他们去泡壶茶来,再给他摆盘棋。
这些宫人对他倒是并不怠慢,很快就伺候好了一切。但他拿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就不由皱了皱眉,这手艺实在太差了些。
他放下茶,又开始自己摆起了棋局。刚走了没几步,宫人便突然来报,说是银镜郡主和郡马爷来了。
他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然专注地摆着自己的棋。
很快,匆匆的脚步声急急靠近,只是越近,声音却越缓起来。片刻后,那脚步终于在他面前站定。
“哥……”略带哽咽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就在他身旁响起。
谢蕴沉默了一会儿,屈起手指,将指间尚未落下的黑色棋子收入了掌心。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已有些不同的英俊男子,又慢慢转眸看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那个身后跟着侍女,衣饰华丽却气质单纯的白衣女子。
“见到你没事,我很高兴。”谢蕴很平静地回看向他,很平静地说道,“但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儿?”
谢荀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垂着眸低着头,脸色有些难堪:“我……我中了埋伏,被他们抓了。当时身受重伤,是……银镜救了我。”
“所以你就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谢蕴接过话,淡声问道。
“不是,我……”谢荀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我还想回去,但是……我在找机会。哥,我没有叛变。”
“你想回去?怎么回?”谢蕴撇眸看了一眼面露担心地望着他们这边的银镜郡主,“和她成了亲之后不断告诉自己只是仍然在一天一天地等机会,然后直到她给你生了孩子,直到你的孩子又长大,直到你心软了再也走不掉?”
“我……”谢荀从小就敬畏他,因为每一次谢蕴质问他的话都能直击要害,让他无法反驳。这一次,亦如是。
而他这样的反应,让谢蕴的眼神又再凉了一些。
银镜郡主虽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出于女人的直觉也感受到了他们兄弟两不和谐的气氛。于是此时忽然疾步走过来,拉着谢荀的手,眸中流露出请求之色:“哥哥,我听说你也有心爱的妻子,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与谢郎的感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反对我们?”
“银镜郡主,”谢蕴转眸看着她,静静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拿我的妻子来与并不真正为我弟弟着想的你相提并论。”
银镜郡主忽地呆了一呆。
“哥,”谢荀看了她一眼,忙道,“银镜她为人单纯心地善良,你不要这样说她……”
“单纯?”谢蕴唇边泛起一抹浅笑,“谢庭茂,她心思单纯,只知求取男女之爱,你也如个养在深闺的少女般单纯无知么?你扪心自问,你可有想过自己的身份,硬起心肠哪怕拒绝过她一次?”
谢荀哑然语塞。
“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不懂拒绝,只知逃避。”谢蕴说完,顿了顿,沉声续道,“谢家没有你这样的软骨头。”
他蓦地一震,忽然就跪在了地上,肩膀瑟瑟颤抖着:“哥……”
谢蕴没理他,复又看向银镜郡主,说道:“你明知他背负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心中有多苦闷,却视而不见,见了他的家人依然只求让你们双宿双栖。如此之你,怎敢大言不惭说真心爱他?”
银镜郡主被他一席话说得脸色煞白,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末了,颤颤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告诉你父亲,”谢蕴扬起眉,淡声道,“要谈你们的婚事,就亲自来见我。这才是你们应有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