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云三爷——”

心猛地撞击胸腔,慌乱无主,缰绳一松,整个人失去平衡感,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吓得尖叫,云懿霆倏的侧身而过,长臂一捞,将她在半空中捞起,却没有别的动作,勒缰减速,又稳稳的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则策马而去,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惊魂未定的若胭呆呆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一人一骑越来越小,刚才腰间的一紧、一松,似乎都只是自己刹那的幻觉,那熟悉的温度瞬间而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冲击着自己的意识,却又瞬间而去,如秋风过境,荒芜一片。

玄羽在身边不安的守着她。

远处的人再度挟风而来,转瞬停在眼前,她仰头看他,马上的人,亦静静的注视着她,火红色紧致贴身的骑装,发髻微散,垂在肩头,恍若随时凌空待飞,最是刚才那回眸一笑,灿烂无媲。

跃下马,站在她面前。

云懿霆突然有些拘束,若胭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回头寻找云归雁,隐约可见一团雪影正风驰电掣的纵横草原,却绝对不是迎着自己而来,心知自己又一次被闺蜜出卖了。

云懿霆笑颜如花,很是诱人,眸子闪亮着戏谑,“想和我闯荡江湖?”

若胭粉腮通红,轻声分辩,“我是和归雁说的。”

“可你分明就是在对我说啊,这里只有我和你。”云懿霆眉毛一挑,笑得欢,走近两步,深深的看她,若胭的心跳漏掉一拍,惴惴的后退一步。

云懿霆微微蹙眉,“你怕我?”

若胭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心说,你是归雁的哥哥,我不怕你真有多么混帐敢对我如何,只是抑制不住会紧张,只好低声道,“多谢云三爷刚才救我。”

云懿霆愣了一下,脸上恢复惯有的轻浮与魅惑,笑道,“你若谢我,不如以身相许。”

若胭吓得连连后退,直至撞到玄羽,再不敢说话,手忙脚乱的要上马逃跑,早被云懿霆伸手拉住缰绳,轻声道,“别怕,我说着玩的。”

若胭低着头,背对他不作声,心里却难过的不能承受,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就是被张氏污蔑、被梅家恩棒责,都不如此刻的难受,心,变成一块棉布,被人捏在手心任意搓拧,偏偏自己无力强硬。

“云三爷是习惯开这样的玩笑,我却从未被人这样玩笑,请云三爷换个人去说吧。”

明明是鼓足了力量、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哭泣的,梅若胭,你竟如此懦弱,被人羞辱,为什么不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为什么不扬起马鞭挥过去?

“若胭。”

云懿霆有些懊恼,顿了顿,却又道,“好吧,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若胭蓦地怒起,回身冷冷的盯着他,一脸的寒霜逼人,心却绞着似的疼痛、憋闷,“云懿霆,你是把我当成你素日里寻欢作乐的乐坊女子了吗?你想要倚红偎翠,身边有的是女人,别当我和她们一样!”

云懿霆失神的看她如此大怒,莫名的心慌,解释道,“若胭,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若提亲……”

若胭冷笑,“提亲?云三爷不记得在周府救我之事了吗?我想要的生活,你一样给不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没有什么给不了。”

云懿霆注视着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这么轻易就承诺了么?若胭愣住,目光漂浮茫然,唯独不敢看他,许久,仰头望天,天边一朵白云,飘逸、洒脱,变换着不同的形态,不时的与四周的云朵接触、分离,尽其魅力,这样的云彩,自然赏心悦目,可是那又如何,它远在天上,它缠绵于众多云彩之中,它永远也不可能离开它现在的天空,而自己,只是个凡人,再喜欢它,不愿赔上自己的所有也变成他周围的一朵云,只为等待它于无尽的周旋之中接近自己一次,只会看它一眼,然后转身,如此而已。

“云三爷,你的承诺太轻率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赌上自己一辈子,我自私、善妒,我的爱人不容任何人分享,而你的生活中,有很多女人,我守不住你,我只能守住自己的心。”

“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我不用你守,我守住你。”

回城的路上,若胭深觉疲惫,靠着云归雁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却有泪水打湿归雁的衣裳。

“若胭,你怎么了?三哥欺负你了?”云归雁大惊失色。

若胭慢拭去泪痕,苦笑道,“冲着你的面子,云三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啊。”

他的确没有把自己怎么样,还仗义的救了自己一次,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伤害自己,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会觉得委屈,委屈得想痛哭一场,就算是表白和承诺,也只能让自己更觉得痛苦不堪。

云归雁拉住她,想了想,认真的道,“若胭,你是不是怪我一声不响的跑开了,让三哥陪着你?若胭,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我三嫂,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能永远在一起了,你看,我们这么要好,我爹也很喜欢你,三哥也喜欢你,只要你一句话,哪怕轻轻笑一下,三哥马上就去你家提亲,对,让我爹去,显得盛重一些。”

若胭这下彻底无语了,傻妞,咱们要好又如何,你是迟早要嫁出去的啊,小姑子还能一辈子陪着嫂子不成?你爹喜欢我有什么用,你母亲不喜欢我啊,不受婆婆待见的儿媳妇,结局会有多惨,杜氏就是个现成的例子,连目不识丁的张氏都能把满腹才华的杜氏逼到吐血,以和祥郡主的身份和手段,自己这条蝼蚁小命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捏死,结局比杜氏还要惨烈百倍,梅家恩虽然薄情,却不是好色之徒,家里只有一妻两妾,云三爷风流成性、艳传不断,我就是不被和祥郡主弄死,也不过是活守寡。

赶到和晟宝莊的时候,杜氏已经等在那里,容色温和自然,不动声色的将若胭打量一遍,心中虽有惊疑不安,却没当着云归雁说出来。

而若胭也在观察杜氏,暗暗猜想她和忠武侯都说了什么,双方各自翻腾心思,却都故作自然,等云归雁离开,两人也等车回府,陈掌柜亲自送上车。

果然,上了车,杜氏就问若胭去了哪里玩,都见了什么人,若胭略作迟疑,便笑道,“母亲再想不到的,我和归雁去了西郊马场骑马了,归雁教我骑马,很是好玩,母亲,西郊马场极大,今天却没旁人,我和归雁玩的很是尽兴。”若胭撒谎了。

若胭撒谎了。

杜氏一眼便看出来了,她不是个擅长说谎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眼神会闪烁回避,杜氏没有点破,心里却很难过很害怕,她抓住若胭的手,道,“若胭要是喜欢骑马,回头可以让明道陪你去,明道也会骑马,他会教你的。”

噢,表哥!若胭惊悟,自己怎么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他明明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绝不应该被人忘记才是。

“表哥不是攻读经纶吗?也会骑马?”若胭讪讪的问。

杜氏微笑,“明道会的东西多着呢,你在他身边,慢慢的就会发现,他会给你很多惊喜。”

在他身边慢慢发现?多么直白的告知啊。

若胭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才见一次面,他已经让自己觉得光芒万丈了,把这样完美的一个人送到自己面前,是苍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而自己,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开城门迎接他,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这将是自己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杜氏猜度着她的心思,进一步道,“若胭,你相信母亲,母亲能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最适合你的,你也终会明白,是你最需要的。”

靠着杜氏的肩膀,若胭慢慢的闭上眼睛。

“若胭一直都是相信母亲的。”

耳畔却反反复复的回响着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没有什么给不了。”

你给不了,我也等不了,我们从来不是同一类人。

“走吧,我送你去明道那边。”杜氏轻轻的说。

若胭静默片刻,喃喃的应道,“好,若胭听母亲的安排。”

杜氏含笑的拍拍她的头,若胭也笑,问,“母亲,你今天去见侯爷了吗?”

杜氏一怔,摇头,“没有,没什么好见的,母亲只是去明道那边呆了会,就来和晟宝莊等你了。”语气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沉重的提不起来。

“那,母亲回去后怎么说?”

若胭不禁担忧,梅家恩必定会询问,连面也没见,要如何编造?

杜氏淡然道,“自然是说去的路上见到熟人,耽误了,见时辰不早,就先回府,回头再去侯府便是。”

若胭不安,她并不知道昨天忠武侯去梅府的事,也不知道梅家恩去找杜氏的事,只当是杜氏因为自己转达的一句话才决意主动去见侯爷说清楚,而梅家恩自然是乐得杜氏为他结交豪门的,说去却没去,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杜氏今天是为带离自己免受惩罚才出来的,梅家恩岂能不知她有意庇护自己的意图,若是无功而返,必然生怒。

“母亲,若胭不想去表哥表姐那边了,若胭随您回去。”

杜氏笑,“你不必操心……”话没说完,忽觉马车停了下来。

马仆在外面禀道,“太太,遇上老爷的车了。”

这么早就下衙了?两人都疑惑的皱了下眉头,既然碰上梅家恩,便不能再去古井胡同了,只好一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