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孕

香茗也跪下来,一脸的坦荡和委屈,“大奶奶,黄芪和党参是奴婢亲自从三奶奶送来的盒子里拿的,汤是奴婢亲手炖的,奴婢守在炉子旁,一步也没走开,绝不会出错。”香茗不是何氏的陪嫁丫头,因香琴死后,霁景轩缺一个大丫头,就把原来的一个二等丫头提上来,改了名字放在身边,香茗这丫头是府里出了名的老实,买进来七八年了,还是个二等,要不是香琴死了,还轮不到她。

若胭见香茗不像说谎,略一沉吟,道,“可还有我送的黄芪和党参,不妨拿来我看看,我的嫁妆,都有标识。”

香茗一听,飞快的爬起来,很快从隔间捧出一只盒子来。

若胭一看盒子就认出是自己的,再打开盖,里面还有些剩余的黄芪和党参,都是整条的,看色泽、形状就知道都是极好的,用手指宽的纸条分成几小束,整齐的排列放置,大家知道若胭这是要亲自核实真伪,都探首来看,若胭小心的拿起一束党参,转动着看,纸条无被拆动的痕迹,接口粘合的严谨精细,若胭将纸条撕开,赫然发现纸条的另一面上印着一个红章,是一个细若蚊蝇的“鼎”字,这“鼎”字笔画极多,难为能雕刻的这样精致小巧,一笔一画栩栩如丝。

“这的确是我的嫁妆,母亲曾说过,我嫁妆的药材都是从三鼎药行采购的,这是三鼎的标识,错不了。”

丫头们不知三鼎药行,和祥郡主、何氏和祝嬷嬷都是知道的,有三鼎的标识,绝不可能有问题,三鼎,药行翘楚,代表的不仅仅是保真的品质,更是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三鼎的药材,这下,不但和祥郡主不敢小看若胭,何氏更是脸色难看,起码,她的嫁妆里没有三鼎的药材。

“可是……”何氏又哭起来,“母亲,您要为儿媳作主啊,儿媳的确是喝了这些药才失去孩子的。”

香茗突然跑出去,很快又折回,竟是抱了个汤盅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纸条,“这便是奴婢做汤的盅,里面还有些剩汤呢,那药材上的纸条仍在,好在没有扔炉子里烧毁,三奶奶看一看。”将纸条递过。

若胭点头接过,与和祥郡主同看,一模一样的纸条,分明同出三鼎。

这就奇怪了。

和祥郡主也皱了眉头,双方确认之前,她一直保持着中立,并不偏帮,即使何氏痛哭,也只是安慰,并不肯言语针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连若胭自己都承认这些药材的确出自她的嫁妆,少不得要亲口过问了,“老三媳妇,这药材是你送的,你自己也认得,究竟怎么回事,还要你说出缘故来。”

若胭也懵了,看着哭哭啼啼的何氏,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自己再不喜欢何氏,也能确认她此刻是真的伤心悲痛,这也难怪,嫁进云家多年,始终无出,即使公婆和丈夫不轻看她,她又怎能不着急?好不容易等来怀孕,该当狂喜,万般珍重也不为过,谁知短短数日,就腹痛流血,孩子必然难保。

“于大夫来了,于大夫来了。”守在门外的香画激动的在门口禀报。

和祥郡主忙起身出迎,于大夫这段时间都在内廷值勤,连夜晚都宿在宫里,和祥郡主派人去太医院请了两次,都没遇上,这次可算赶巧,给逮住了。

“二夫人。”于大夫拱手,停在厅上。

和祥郡主还礼,“有劳大人百忙之中赶来。”

屋里丫头们已经扶了何氏躺好,放下床帘,又将手腕搭在床沿,用迎枕垫了、帕子盖好,放请于大夫入内,于大夫探过脉后,诧异的问和祥郡主,“二夫人,不知大奶奶哪里不适?”

和祥郡主被他这么问的也有些不解,“大人只看这孩子……”

“孩子?”于大夫更是困惑,“二夫人说的什么孩子?”

何氏已经忍不住在帐中哭起,哀声道,“于大夫,我腹中孩子如何?”

于大夫惊嘘一口气,愕然道,“大奶奶,您并无身孕啊。”

一语惊呆全场,和祥郡主锁眉惊道,“这……于大夫可确定?”

何氏已经失控的喊起来,“这怎么可能?于大夫您可再仔细些,先前是有位大夫确诊过,说的明明白白我是有身孕了,怎么又没了?”

于大夫凝眉不语,再次探脉,片刻之后,缩手,肃容道,“大奶奶确无身孕,老朽确认。”

和祥郡主疑惑的看向帐中,何氏已经甩手坐起来,哭道,“必是刚才见红,才让孩子没了。”

于大夫摇头,“大奶奶稍息,老朽已经确诊,大奶奶正值月信,绝无身孕。”

竟是月信吗?大家面面相觑,若胭突感心中沉闷,既庆幸自己洗清冤枉,又觉得何氏可怜,原来身孕只是一场梦,不过美梦数日,醒后又成空,这般得而复失,还不如从没有过这样的期望。

何氏只是不信,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哭又喊,索性掀起帘子来,一眼就看见于大夫身后的若胭,激动的指着她道,“于大夫,求您再诊一次,我月信已迟有半月,早有大夫诊过,确实有孕,是她用□□材害我孩子,香茗,你快把那药给于大夫看。”

于大夫站起身来,道,“大奶奶若是信不过老朽,可再请当初那位大夫来诊即是,老朽已经尽力而为,言之已尽。”回头将药材取在手心,细细搓揉,沾些许入口品尝,又凑在鼻尖细嗅,放下,又从汤盅倒了一杯残汤来,细看、细闻、细品,诸般检查后,点点头,道,“黄芪与党参性温平和,最宜补气静心、安胎养神,这药材品级极好,是难得的好药,汤亦火候恰好,若是趁热喝下,最是滋补不过了。”

名医鉴定:好药!好汤!

何氏傻眼了,手指紧抠着床沿,不可置信的等着那些药材,然后哀求的望着和祥郡主,和祥郡主此刻也是强憋着一口闷气,本来这段时间因为战事已经全家如履薄冰、寝食不安了,现在当着于大夫的面,家里又出这样大的丑,恨不得当场就抽她两耳光,只想着自己身份高贵,一言一行都不能授人以柄,只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脸,对于大夫道,“没事就好,请于大人移步。”请于大夫往存寿堂去,一路出去,头也不回,倒是于大夫路过若胭身边,驻步打量了一下,道,“三奶奶气色比前几日越发不好些,倒是正该用些黄芪、当归之物。”若胭谢过,随后跟出。

何氏看着众人离去,无人回望,两眼一黑,往后仰倒。

出了霁景轩,和祥郡主回头对若胭道,“老三媳妇,你先回去休息,上午车马颠簸,想来也累了,先歇息片刻。”又叮嘱初夏和晓萱,“你们俩是得力的,务必仔细照看你们三奶奶,听于大人的,多想着熬些益气补血的汤给三奶奶喝。”

三人都应下,才走出数步,就听背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大爷云懿钧匆匆赶回来,与和祥郡主低声说了些什么,就阴沉着脸进霁景轩去。

回到瑾之没多久,云归雁就闻讯赶来,面色忿忿,倒没说话,只是陪着若胭,若胭反过去笑她,“这又是做什么,一脸欠债不还的模样,莫不是上午累着了?”

云归雁瞪她一眼,嗔道,“我这里正为你鸣不平呢,你还来打趣我?你倒是心胸宽阔,我只念着她是大嫂,总要遵让三分,没想成这样污蔑你。”

若胭心口暖暖,拉过她的肩靠在一起,笑道,“大家都看在眼里、分辨是非就好,我还有什么好气的,何况还有你在我身边呢。”转又轻叹,“其实,大嫂虽有诬陷我用毒之心,我瞧着也挺可怜,她看上去自己也是真的以为有了身孕,并不是做局。”

云归雁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这些,原来身孕还有假的,这也要怪先前那位大夫诊断失误了,其实大嫂也是不巧的,原本家里有什么病痛问诊,都是于大夫来的,偏这段时间于大夫被招在内廷走不开,母亲又为爹的事忙着,也就由着大嫂自己请的大夫看了。”

正说着话,就见彤荷进来,说是“二夫人请三奶奶过去。”若胭知道这是和祥郡主要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也不拒绝,平淡的应下,与云归雁同出,却不让她同往,只叫她回去雁徊楼,自己往存寿堂去。

这时于大夫已走,大厅只有和祥郡主和祝嬷嬷,和祥郡主一脸的沉郁,压低了声音和祝嬷嬷说话,也不消猜,说的准是对何氏的不满,这也无怪她生气,本来家里就够乱了,侯爷前程堪忧、云懿霆性命难保,她又闹了这么一出,丢尽颜面,于大夫在御前行医数十年,前朝、后宫什么事不明白,内宅之事也一清二楚,刚才何氏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谁会猜不出原故?也只好自己厚着脸皮拿两府多年交情请他缄言了。

“母亲。”若胭神色自若的行礼。

和祥郡主比往日又热情些,招她坐到身边,先是说了好些保重身体、注意营养的话,仍是只字不提云懿霆,若胭也已习惯她的回避,左右连太子妃都见过了,也不再耿耿于怀从她这里打探消息了。

一番嘘寒问暖以后,和祥郡主才道,“你大嫂今儿有些糊涂,她也是想要孩子想的急了,一时失落,受不了打击,我知道你是个明理、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你别记在心上,回头我让你大嫂给你道歉。”

若胭淡淡一笑,“母亲多虑了,只要母亲信得过儿媳就好,如今真相大白,儿媳并没有因诬陷而受害,也就罢了,并不放在心上,道歉就不必了。”

和祥郡主拿不出这话真假,正沉吟间,只见云懿钧大步而入,一脸的羞愧与怒火,当头看见若胭在座,更加尴尬,伏地向和祥郡主请罪,“媳妇有辱门风,皆是儿子无能之过,连累母亲扫颜,儿子有罪,请母亲责罚。”

若胭愕然,看不出云懿钧还能代妻子请罪,也真是个难得的丈夫。

和祥郡主已经亲自扶起他,叹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何必你来请罪?这是她自己心思过重了,唉,也怪我疏忽,由着她听信一个市井郎中的话,该求着于大夫早过来诊断就好了。”

云懿钧垂首道,“母亲宽大,儿子心中感恩。”又转向若胭,深深一礼,道,“三弟妹,让你受委屈了,愚兄向你谢罪。”

若胭忙其身还礼,笑道,“大哥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