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前路……没有前路,这样就很好了,而我现在所等待的,就只有被风浪掩埋的结局,或者被风浪推的更高,然后……再跌下去。
――不腐城君主风孽云语
风孽云虽然睡得沉,可是不遇和亭云还没有下完一局,风孽云便醒了过来,于是睡在了夜风中的缘故,原本酒气就还没有散尽的风孽云更醉了一些。
她扶着亭云的肩站起来,站的摇摇晃晃的。
孽云的动作那般大,两个下棋人都捏着棋子不动了,看着她,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无奈和宠溺。
风孽云与他们对望了片刻,拍了拍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拉着不遇的衣袖不放,却一句话也不说,不遇放下手中棋子,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看她站的不稳,害怕她摔倒一般扶着她的肩,动作却不越矩。看不遇站了起来,她脸上带上满足的笑,然后就拉着他转身,往门外走去,不遇转头向亭云示意了后,也顺存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遇不知孽云要带着他去往何处,可是他却安顺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还没出门,风孽云先停住了步子,她放开不遇衣袖,然后又走回了亭云身边,从袖中乾坤里掏了片刻,掏出了一个坛子递给了亭云。
亭云以为风孽云这死小孩儿祸害了他的那么多的好酒,终于有良心了一回,给他买了一坛回来,可是亭云在接过来之后,看见坛子上熟悉的花纹,以及扑鼻而来的泥土香,便知道了这是……沉霄(沈云)的骨灰。
没等他开口问些什么,风孽云晕乎乎的开口了,“帮我先守一会儿,不许洒了。”转而她又威胁,“你若是洒了,我就把你酒窖里的酒全霍霍了,恩……冥府的那几个酒窖里的也不放过。”
亭云忍俊不禁。
风孽云说完后,打了一个酒嗝儿,然后重又走向等在门口的不遇。
当时孽云牵着她走时,他便顺着她牵在袖上的力道走了,还没有出门口,孽云可能意识到了他不是亭云,她牵错了人,所以放开了握着他衣袖的手,重新返回了那处。牵在袖上的力道消失,不知为何,他的心中一阵失落。可不过片刻,风孽云重又走了回来,这次却是牵住了他的手。
孽云走得摇摇晃晃的,拉着他一直往不腐城外走去,不遇以为她要去她常去的那处山崖,可出了不腐城后他却见风孽云径直的召出木鹤,拉着他坐了上去,且极自然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腿上,然后驱使着木鹤向远处飞去,自始至终,风孽云自躺在他的腿上始,眼睛一直望着不遇,舍不得转开,而全部过程,她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不遇惊喜,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猜测。
……或许……或许,孽云也是喜欢他的,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可是,就这么短短几天,他却是见过故庭燎与风孽云的相处的,他们之间……远比他俩现在更亲密。
如此想着,不遇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不遇,感觉星空很近,”风孽云突然捧着不遇的脸开口,指尖渐渐拂上他的眼角。“不遇,你的眼睛里装着一个星空。”
不遇身体僵了一下。
她口中唤的,不是倾之,而是不遇。
她说的是不遇。
“孽云……”不遇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想要开口时,低头却见风孽云双手环着他的腰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不遇从他的须弥子中拿出一条披风将孽云严严密密的裹了起来,然后眼神胶着在孽云脸上再不动了,等到抬头时,就见木鹤已经过了十八都与天界的边界,一直朝三十三重天的第一重天的天门飞去。
不遇不知道孽云要干什么,可是他却想,随她便好了,左右她也伤不了他。
中途或有拦者,再看见不遇身上微微散出的神威后极容易的便过了去,就连守着天门的固执的极渊也没说什么便让他们过去了。
不遇知道木鹤有灵,风孽云该吩咐了它他们的去处,所以,当他们入了天界后,它的身上的隐身诀隐了他们身形,片刻也不停歇的朝着更高的重天飞去的时候,不遇也不拦着。
所以,木鹤驼着不遇与风孽云一直上了第三十三重天。
三千里殷碧桃林,是一色的猩红。
当时风孽云对它说时,它还不信,但见到了后,才觉得震撼。木鹤见不遇不拦着他们上他的三十三重天,因此又逾矩的往桃林深处飞去,直至到了最大的那棵桃树地下,它才停了下来,然后便是一声长唳。
木鹤这声见太过突然,不遇没来得及阻止,他低头,果然就见原本睡着的风孽云睁开了眼。
“呀,不遇,已经到了呀。”风孽云从不遇怀中跳下来,披风也落在地上。
她走在花间,一身白衣也曳出几分妖娆来。最终坐到殷碧桃树下,从袖中乾坤掏出一坛坛酒,一一摆开,然后冲着不遇笑,“不遇,来陪我喝酒呀,喝完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酒劲还没过,她的眼中迷蒙,似蕴着水波,靥处染上一抹嫣红。
不遇愣了一下,然后坐在风孽云身边。
“你怎么晓得我便是不遇?”不遇语中带着蛊惑。
“倾之就是不遇,我就是知道你是不遇呀。”风孽云说话颠三倒四,可并不妨碍不遇猜出,从他们二人初见时,孽云便知晓他是神尊不遇。
“陪我喝酒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孽云塞了一坛子酒给他。
许是这样的孽云太过撩人,向来不太喜欢这杯中之物的不遇在这三千里桃林中,和孽云喝了大半夜的酒,喝到下半夜时,就连不遇也醉了,他们的身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酒坛子。
不过,即使不遇醉了,他也还在计较孽云口中的秘密。
听不遇不住的追问,孽云凑在他的身侧,一手扶在他的肩上,一手却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红唇就凑近了不遇的耳畔。
不遇醉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到孽云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然后似乎就听见孽云开口,“我喜欢你。”
不遇陷入昏迷。
风孽云顺着他下躺的力道将不遇放在地上,然后吻着不遇的唇,片刻,又说,“不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想和你共长生的。”
她说。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快要哭了。
“陛下……”木鹤看孽云跪坐在花树下不遇身侧,低垂着眼,满身都透出悲哀,他的传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唤了孽云后,他却又无话可说了。
“故庭燎弄得这醒酒的药果然很好。”孽云起身,眼中清明,哪有半分醉酒了的样子。“不过,亭云的酒果然劲道。”连不遇都能让他醉了去。
木鹤此前便知晓风孽云要他将装作醉酒了的她与不遇带到三十三重天之上,但他从未想过风孽云只是想让神尊不遇陪着她喝一夜的酒――只是陪她一夜,竟然还是借着醉酒、借着耍酒疯的借口,让不遇陪陪她。
“明日,是要向天道夺那浮罗冕尊印的,于我而言,这又是一个轮回,而不遇便是我的唯一缺处,若留了遗憾的走,就算死了,也是不甘心的。”
孽云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木鹤却听懂了。
浮罗花是祭祀之花,也是十八都的神花,它代表着轮回。
可是,何为轮回?
众生济济,在天道下,唯有天界以及冥界众神才得以长生,而人间十八都中这些神,却是要历生死轮回的,而轮回过后,是否生而为人,生为人身后又是否为十八都的神也是两说,简而言之,人间十八都的生灵,不似神界与冥界这两处,你前生是什么,今生轮回后便又是什么,就像风孽云,这一世为神,下一世却不知会轮回转生成什么,可故庭燎不一样,他前世,甚至更多年前,他便为冥府之主,他不管经过几次轮回,归来后,都会是冥府之主。
――轮回,于天界与冥界(冥府归于冥界)的神来说,是历劫,而对于十八都的神,却是和凡人一样,都代表着新生。
因此在十八都,即使是强如冕尊,也是千年,百年,甚至更短便换一位,就跟人间皇位的传承一样自然。可是,他们到底不同于天界那些天生地养的神祗,为了让十八都地位与天界、冥界持平,这冕尊的战力就要和天界和冥界那些活了千百万年的老妖怪持平,甚至更厉害,所以,新冕的君主与冕尊俱要在登封那天,走过长长的“凌云道”,走过了,便卫冕为君,走不过,便灰飞烟灭。
孽云虽然在十七岁是便已经卫冕为不腐城君主,可是,那时战事正起,所以她只有不腐城君格与君位,却还没有真正的不腐城君印,而这次,她虽然在醉酒后被暮云深带入了王殿之中,但是凌云道她还是要走的,只有走过凌云道,她才能真正得到不腐城君印和冕尊印。
凌云道,很多人都注重凌云,可是却未曾真正注意过“道”字。
道字意为路,方向,途径;指法则、规律;学术或宗教的思想体系;方法,办法,技术。
可是凌云之道,指的并不仅仅是通向王殿的路,还有……道心。
所谓凌云道,仅仅是王殿正殿前的九十九阶台阶,可就是这短短九十九级阶梯,在君主和王冕登封时,会被天道所笼罩,以验君主道心,听起来极其简单,可是数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天骄命丧于凌云道上。
很少会有已经被天道授予了君位与君格的君主去走凌云道,他们往往是去向冕尊求赐君印,所以,风孽云在成了冕尊的第一时间,就能夺了风淄衣所立的君主的君格与君位。
他们能那样做,可是风孽云是冕尊,却不能,就算是当年,风淄衣也是走过了凌云道后才真正将十八都的那些世家压住的。
君主道心……
昔日,虽然风淄衣六欲俱全,但是她不惜杀夫证道,自然获得了冕印,可是风孽云……终是爱恨太过了。
明日的凌云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心的。可是在死前,她却说,不遇是她唯一憾处。
一夜,虽然不遇并不喜欢她,可是……只这一夜便够了。
风孽云望向九天,唇角没有笑。
“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