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星月皆避,唯有八卦台上不住跳动的三百六十五支烛火。
寂静的夜,虫鸟俱蛰,唯有凄冷的夜风吹过画着朱砂符号的幔帐旗幡。
祝锡吉披散着头发,光着双脚,身上穿了一条宽大的八卦仙衣,手持七星古铜剑,脚踏罡步,仗剑做法,口中念念有词,谁也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台边的烛火随着他的步法,如有韵律般的跳动,仿佛有生命的精灵。
在祝锡吉对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草人,上面用灵符镇压,左右写着天干地支生辰八字,胸口处贴着名讳:孝庄太后!
只见祝锡吉跳了一阵,又念了一通,最后躬身对着那草人连拜三下,把木剑用双手托着,横放在供桌边缘,转身来到台下。
旁边早有一个中年道士捧.着托盘过来,并且恭敬地劝道:“师父,如今行法已毕,更深lou重,还请师父早些休息。”
祝锡吉取过湿热的毛巾擦了擦.脸,笑道:“烈火,想当年你也是一派掌教,旁门中的宗师,敢跟太乙混元祖师联手跟峨眉派斗剑,哈哈,若说如今你竟然如此乖巧驯服,恐怕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掉下下巴来。”
他把托盘让亲兵接了,然后拉.着对方到旁边的石桌旁座下,又命人沏好一壶茶送过来:“你也不必如此恭顺,我道行浅薄,法力低微,若没有焰光旗和打神鞭,恐怕还打不过你,长眉师兄说我不能得成仙道、神道,只宜享受人间富贵,让你堂堂华山派掌教拜我为师,却是委屈了你了。”
原来,跟他说话这位道人,正是当年旁门之中赫赫.有名,华山派的教主烈火祖师,他闻言叹道:“师父切莫再说,想我从前浑浑噩噩,只知凭仗道术,争勇斗狠,横行无忌,忽然忘了天地之威,太乙混元祖师死后,我还想要联系各路道友,再与峨眉决一死战,多亏师父点化,方让我认知了什么叫做道,师父虽不得法而得道,乃是天下道家第一人,我能股拜入您的门下,也算是百世积德了!”
“唉!”祝锡吉品了口茶,“可惜,也未必是福,我是封神之.战的核心,kao近我的十有八九是封神榜上有名之辈,他日你若应劫上榜,可莫要后悔不及。”
烈火祖师点头称是,然后又劝他回去歇息,自己.替他守台,祝锡吉笑道:“那孝庄身边还有那么几个能人,他们一会若来抢草人,恐怕你孤掌难鸣,再说修道之人,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们且在这里喝茶聊天,等着他们来报道,我就送他上榜!”
皇城之中,西宫。
“啪!”一个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孝庄太后狠狠地骂道,“祝锡吉!累受我爱新觉罗家大恩百余年,连皇帝都尊他为相父,荣贵之极,如今竟然私设草人诅咒与我,殊实可恨!”她怀里的福临吓了一跳,仰起头弱弱地砍了她一眼,又被她搂在怀里。
房中坐着七八个散仙,闻言纷纷开口数落祝锡吉的不是,孝庄太后有些鄙夷地看着这些散仙,又把脸转向炕上端坐的遗则禅师:“老禅师,你看看这件事……唉,我们孤儿寡母的……”
遗则出声劝慰:“阿弥陀佛!太后不必感伤,那祝锡吉的使命就是扶保明君入关,一统天下,他自身并无皇气在身,所以我看,他必不可能如诸位说得要自立称帝,此事之中,尚有许多疑惑,太后燃烧信香,我千里迢迢从南方赶来,对此事知之甚少,不敢断言,太后或可派人把祝锡吉叫来,当面问个清楚,或就当做没发生过此事,我自明心见性,不惧邪魔侵来!阿弥陀佛!”
这孝庄太后原本对这遗则禅师极为信服,这才烧了当年他留下来给自己的信香,把他请回来,本拟他能为自己出个好主意,没想到竟然弄出这么两句,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失望。
若按照遗则禅师所说,把祝锡吉叫来当面质问,他只需矢口否认也就是了,至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就更是愚蠢透顶了,我自己又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法术,难道要坐在这里等死么?
她却不知道祝锡吉乃是封神之人,金口玉牙,绝不可能对人撒谎,如所说誓言也必应验,如果她真把祝锡吉叫来,将此事说开,那就又是一番结果,说不定还能化解此次灾劫。
如果按照遗则禅师所说第二种方法,明心见性,精神内守,虽是凡人也能诸邪不侵,此与儒家所说的养一腔浩然正气,和道家所说的顺乎自然,神光内敛相同,如果真能够做到,则各种邪法都不能侵害,可惜她把珠玉当瓦砾,良言当成耳旁风。
那几位散仙都在地上坐着,看遗则禅师坐在炕里,本就嫉妒,如今见他出的主意太后不以为然,立刻纷纷进言,一边显摆自己,一边排挤遗则禅师。
其中一位来自南海的火焰太岁向孝庄太后道:“太后,那祝锡吉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设草人暗算太后,且待我去将那草人抢来毁了,并且擒来祝锡吉给您发落!”
孝庄太后担忧道:“那叛逆道法高强……”
“哎!”我们兄弟四人久在南海火山之中修炼,得无边妙法,可放出三阳神火,如果不是要太后您亲自处置他,我们直接就把他烧死了!
孝庄太后大喜,连忙道:“好好,你们一起去,务必将那草人抢回来,破了他的邪术,必要时可将那叛逆就地处死。回来之后哀家重重有赏!”
那孝庄太后向来以jian猾狡诈著称,如今却毫无顾忌地派人去拿办祝锡吉,实际上是已经中了祝锡吉的暗算,神智昏沉,心魔发作。
一旁的遗则禅师看见,暗暗叹息:“太后……现如今军政大权全都掌握在祝锡吉的手中,你派他们去拿办祝锡吉,事若不成,必为其所害,到时你们孤儿寡母恐怕难保性命,事若成,祝锡吉或被抓被杀,则东北蒙八旗、汉八旗恐怕都要反了,倒是东北一片打乱,这天下如何收拾?”
孝庄太后诡异地一笑:“禅师莫要着急,我前几天便已经发出密函,给大阿哥豪格,让他领精锐之师从北京连夜赶回来,我们只需要等到他来,一切定矣!”
遗则禅师看她魔星附体,再难劝阻,只有在心中暗自叹息:“既然如此,也就罢了,只是我管太后心火上涨,面红耳赤,恐是受祝锡吉邪术所侵,可随我念诵佛家真经,驱除百邪。”
孝庄对于遗则禅师的法术修行还是很信任的,要不然也不能千里迢迢从前线把他找回来,于是二人相对作于炕上,闭目念经,只是孝庄心神不能沉浸,始终处于一个兴奋地状态之中……
却说祝锡吉这边师徒二人正自喝茶聊天,忽然看到北方天空中刮来一阵妖风,祝锡吉笑道:“烈火徒儿,你看那妖孽成群结队而来,可知他们根器如何?”
烈火祖师恭谨道:“徒儿只修法术,不修境界,不能得神通,看不明确。”
祝锡吉把打神鞭拿出来,对着妖风之中一指:“你看那最前面的,乃是一头牛精,金头金角,浑身皮肉如精金般坚硬,其腹内更炼有一颗牛黄,非普通仙人能够抵挡;第二个,是一头羊精,也如先前一般,浑身纯金铸就,用一身黄金羊毛连成一面大网,你要小心;第三个,是一只狗,同样是金牙金爪,腹内炼有一颗狗宝红珠;第四个,是一条金龙,乃是东海龙王之子,四人之中以他法力最高,你要小心。”
烈火祖师又指后面四妖:“那四妖一身火气,不只是个什么妖怪。”
祝锡吉道:“他们都是夏侯烽的弟子,分别是火虎、火猪、火猴、火蛇,夏侯烽兵败黄河,死在四大天王的手上,他们四个看出清军势大,便动了心思,不敢去投多尔衮,跑来东北兴风作浪,我自有杀他们之法,你自管去灭了那四只金妖!”
烈火祖师答应了一声,祭起烈火雷音剑,那仙剑是他在华山修炼多年,花费无数心血而成的一件至宝,一出手便是阵阵雷音,万道火光,将飞在前面的四头金妖拦住,火光剑影之中,显出他高瘦的身形:“你们这些妖孽,竟敢来打扰我师父练法,如今上榜时辰已到,贫道特奉师命,送四位归天!”
那牛精大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掣出一杆三尖两刃刀,刀尖上分作三种彩光,将冲自己自己的烈火雷光抵住,随后又喷出一片黄气,里面飞出一块精炼牛黄,往烈火祖师身上打去,其他三妖也纷纷放出宝物,来战烈火祖师。
后面的四只火妖看见他们被烈火祖师缠住,心中大喜,只以为这次功劳是归了自己,那虎妖说:“让他们在这里厮杀斗法,我们自去放火烧了法台,抢了草人便走,交给太后请功!”其他三妖纷纷表示同意。
四妖飞临台上,大吼一声,一起放火,呼啦一声,整座法台都燃烧起来,噼噼啪啪,灵符、木剑全都葬送火海,他们四妖得夏侯烽真传,能够发出空中火、石中火、水中火、三昧火,就连铁块岩石也能瞬间烧化,更别提这木石搭建起来的台子。
猴精钻入火中,去抢草人,忽然脚下一片热浪扩散飞起,将他裹在当中。
猴精笑道:“传闻祝锡吉法术平常,今天一见果然如此,竟然用火遁来困我,须知我乃火中化生!”说完便要破开禁制,腾空飞起,哪知今日这火遁与平常不同,仿佛有极大地吸力将他摄住,任凭他怎样挣扎,也不能飞起半分。
“怎么回事?”猴精大恐,向同伴呼救。
其余三妖也没有看出其中玄机,见他被火遁困住,还大声嗤笑,待见到猴精逐渐萎靡,甚至要现出原形来时,才知道不好。
虎精大声道:“猴弟,你不要害怕,待我们兄弟三人同时发火,攻击火禁,将你弹出来,只是你一定要抓紧时机,不能错过!”
三妖一起向猴精身上喷火,本拟能够引起火禁反弹,将猴精弹出来,哪知烧了半晌,那火禁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的发出的火却反而全被吸收进去,如无底洞一般,任凭他们如何加大火焰,也不能填满。
就在三妖运功发火的时候,忽然从天上飞来打神鞭,对着虎精就是当头一下,把那虎精打得“哎哟”一声,一头栽入火中,也被遁法禁制,不能逃走。
“是打神鞭?”蛇妖惊叫道,化作一道火气飞上高空,再看连猪精也掉入火遁之中。
“是打神鞭!”祝锡吉从发太后面走出来,伸手往火中一揭,竟然揭起一面烈焰腾飞的旗帜,轻轻一抖,上面三妖全部化作飞灰,然后把旗劈在身上,“妖孽,你们修炼的乃是后天之火,怎知道我这先天之火的神妙?”
蛇妖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继续停留,忙驾起妖风飞走。
祝锡吉也不追赶,转过身来,看烈火祖师兀自跟四只金妖相持,雷声阵阵,火光滚滚,斗得正激烈,他取出当日金台拜将时,齐漱溟赐下来的铁赑仙盾,对准了四妖,那盾上有一赑头,眼口之中喷出白炽神光,那神光能够熔金碎石,正是这四只金妖的克星,被神光一扫,立刻齐声尖叫,同时化作飞灰。
烈火祖师下来跟祝锡吉相见:“徒儿守护不利,让法台损坏……”
祝锡吉笑道:“不妨不妨,这法台正是我故意让他们毁去的,你现在就去盛京城上空守候,许进不许出,你不是有华山六宝么,不管是谁想要出城,尽管用法宝招呼。”
烈火祖师领命而去,祝锡吉跨上青牛,来到沈阳城北,来到蒲河上空,只见这里一片荒凉,遍地荒草,河水寥寥,祝锡吉伸手向下一指,掐了个法诀,念道:“收!”蒲河岸边的荒地之上一片采光闪烁,最终化成一个小小的罩子飞到祝锡吉手中,而原本荒芜一人的草地之上,竟然占满了密密麻麻的骑兵。
一个汉族少年将领拍马上前相见:“师父,汉八旗所有的精锐全部在此,等候您的指示。”
另一边也有一个身材壮实的蒙古少年走来:“师父,蒙八旗所有精锐人马全部在此,等候您的指示。”
祝锡吉点点头,对着那汉族少年说:“策明,你带着你的人马去沈阳城西南方向驻扎,排好阵势,如果有北京方面的人马过来,一律拦住,只许主将入城。”又对蒙族少年说,“思锋,你带着你的人马随我入城!”
他掉转牛头,领先而行,有北城守城士兵拦住,祝锡吉把打神鞭一挥,当头一鞭,打翻在地,厉声喝道:“如今城内妖气纵横,邪光弥天,有妖邪迷惑君王太后,你们敢阻拦我,如果太后和皇上被妖邪所害,我诛你们九族!”说完又是一鞭把城门楼打塌了半边,震慑全场,终于再无人敢阻拦,祝锡吉率兵进城。
很快来至内城,守城的这人叫做圆亨,是傅时乐的徒弟,早得到了北城的消息,此时已经率领三百罗汉兵在这里严阵以待。
圆亨本来以为祝锡吉还要跟他说上一番,哪知道祝锡吉知道他的底细,竟不与他废话,一挥手,先是一鞭将他打落城下,随后喝令火枪队开火,可怜这些罗汉兵,平日里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辛苦修行,今番糊里糊涂地就丧命在火枪之下!
祝锡吉令蒙思锋分派人手抢夺城池的控制权,各家大臣门口都派人堵住,凡是有敢于反抗的,不管他是谁,一律当场诛杀,然后命炮手们将大炮对准西宫,等他命令发射,自带一大队火枪手入宫来见孝庄。
横眉立目的蒙八旗精兵一进来,立刻把宫女、太监们吓得尖叫不已,不过很快便全被砍死,剩下不叫的,任凭他们躲在角落里,也不用管,祝锡吉下牛,右手拿着打神鞭,左手托着焰光旗,迈步进宫。
“祝锡吉!你要弑君么?”孝庄仿佛犯了毒瘾一般,状似疯癫,一手抱着福临,一手指着祝锡吉尖声大叫。
祝锡吉微微躬身施礼:“贫道奉天命,顺人意,辅佐明军入关,何来弑君一说?”他笑眯眯地对着福临说,“相父又如何舍得杀你?只是不过……”他脸色陡然一变,“多尔衮王爷在江南大战,为大清开疆扩土,老臣勤修内政,为我大清百姓谋福,稳固国本,哪知太后失德,宠信妖孽,霍乱后宫,暗害皇帝,老臣今日不得以,率兵来清君侧!”
孝庄听自己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顿时脸色煞白,用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祝锡吉:“你胡说,我如何会暗害皇帝……”
祝锡吉伸手凭空一抓,将福临从她怀里摄来,抱住之后,伸手搭在福临的脉上,大声说道:“遗则禅师,你是佛家高僧,你看皇帝面带妖气,体内阴盛阳虚,一身童男精气几乎耗尽,不是中了妖气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遗则禅师微微叹气,不再说话。
福临吓的小脸惨白,抓着祝锡吉的袖子簌簌发抖,祝锡吉安抚他:“皇帝不必害怕,老臣受当年太祖皇帝托孤之重,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说完又对孝庄太后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孝庄太后颤声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说我害皇帝啊,他是我的亲骨肉……”
“不见棺材不掉泪!”祝锡吉扬手劈出一道掌心雷,轰隆一声,在孝庄太后的身后,现出一个浑身冒火的蛇妖,祝锡吉手指质问道,“这妖孽是不是你勾结入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