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自然是在压着价格的。
钱员外前几年高价购买人形何首乌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毫不还价,一口气买下,不给任何人机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量的村民涌入深山老林,疯狂挖掘,就是为了碰碰运气,也想挖到人形的。
只是可惜,何首乌倒是挖了不少,竟没有一个人挖到人形的,更增添了钱员外买到的那颗何首乌的神秘色彩。
想想也是,这种万里挑一的事情,碰到纯属运道好。
现在又出现了,品相又好,他并不想其他人知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加十两,六十两,不能再多了。”
几个女人互相望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满意,阮氏眼疾手快地按下了还要蹦跶继续加价的三丫,轻轻掐了她一下,就听王氏说道:“好,那就六十两吧。”
“那请各位稍等,我进去拿银子。”
说着便捧着那木盒子准备离开。
又想到京里的主子看了会是何等开心,面上便喜滋滋的。
就这品相,到了京里就能卖个几百两。当然,他们的目的不是卖,而是拿去送人,讨好上司。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陈掌柜,先等一下。”
王氏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难道反悔了,陈掌柜心道,却也没蠢到明说,而是迅速收起笑容,转身对王氏道,“大妹子,何事?”
“这木箱是我们家老头子亲手做的,用来给我孙子放书的,他宝贝得很,你看一会儿能不能还给我们?还有,银子的话,我们不要银票,你就拿六个十两一锭的好了。”
和许多庄稼人一样,王氏阮氏李氏都不信银票,只信得过白花花的银子。
“小事小事,应该的。”
说完便不再耽搁,赶紧进了内室,将那何首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另用锦盒放好,拿着木盒,又取了六锭银子,这才笑眯眯地出门来。
“大妹子,你拿好了,这是银子,这是你家的木盒。”
阮氏主动上前接了木盒子,王氏则激动地从陈掌柜手里接过了银子放进荷包里,又和陈掌柜寒暄了几句,临走前才说起让对方帮忙留意铺子的事。
“陈掌柜,我带着儿媳妇和孙女摆摊做吃食,为的是赚几个钱供孙子念书。只是,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哎,若不是有你的庇护,想来早就做不下去了。”
“那大妹子你的意思是?你说说看。”
陈掌柜自然知道市集那边的情况,鱼龙混杂,帮派林立。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个势力范围,水深得很。
毫不夸张地说,有些位置好的摊位,找关系都找到县太爷那里去了。
他家主子要不是预定得早,且历任县太爷多少给点面子,估计他表妹的烧饼摊子早就被撵出去了。
而王氏带着两个儿媳一个小孙女摆摊,刚去了两天就被人威胁。若不是搬出他的名号,想来早就遭殃了。
所以,王氏把凉粉和酸辣粉的方子低价卖给他,只为寻求庇护,他也是很能理解的。
而今天,他又买了对方送来的人形何首乌。
所以,只要王氏的要求不过分,看在这双赢的局面上,他是不会拒绝的。这家人的运道简直好到爆,谁知道下一次又有什么发现?
先打好关系从来都不会错。
再说了,人家家里还有两个读书人,万一是有出息的,以后的情况还真不好说。毕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事并不是传说。
“买铺子呢我们是买不起的,但我孙子心疼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说看着我们这样他念书都坐立不安,所以想请掌柜的帮我们留意一下,我们想租个铺子。”
原来是这种小事,陈掌柜心道,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帮你们留意着就是了。只是,你们有什么要求,铺子要多大的,是单卖吃食还是需要能住人的?”
要求不同,租金就不同。
“看陈掌柜说的,我们走路走惯了,再说也租不起那种带院子的。小一点没什么,只一条,希望离你这如意楼能够近一点……以后给你送红苕粉也顺路不是。”
听了这个要求,陈掌柜笑了笑,心里清楚得很。
看来,对方是毫不客气地靠了上来,希望他能庇护到底。
“行,我知道了,找到了合适的就找人给你们说。我还有事,就不陪各位了,慢走。”
见目的达到,王氏更加开心。
“真的是劳烦陈掌柜了。若是找到了,也不必特特找人来说,告诉我那大孙子一声就是了。”
然后几人又赶忙赶到集市摆摊,却是比平时晚了些,有些酸辣粉的忠实粉丝已经在隔壁的烧饼摊子上等着了。
却也不买烧饼吃,只一个劲问她们何时来,搞得那小妇人一脸不耐烦。
“婶子,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哩!”
一个胖乎乎的丫头朝阮氏说道。
她家就住在镇上,离这里很近。现在,每天早上她都想吃碗热腾腾酸酸辣辣的粉条才觉得这一日没白过。
“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就来晚了……你再等下,一会子婶子多给你盛一点。”
就这样,几人忙碌了起来,看得一旁一直没开张的小妇人有些冒酸,又有些嫉恨。按理说,两家人卖的吃食完全不一样,可她心里隐约就是觉得王氏的摊子抢了她的生意。
在她看来,客人吃了那么大一碗酸辣粉,哪里还有食欲吃她家的烧饼。只是,她私下里也找过陈掌柜,要他“帮忙”,可对方却不答应,也警告她不要乱来。
王氏几人却是不知道她的想法,也好在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搬走了。要不然,天知道善妒的她会做出什么来。
这一忙就是一上午,等到午饭过了,几乎没什么人了,又见凉粉只剩下一点点,王氏便做主拿去送给了摊子旁边的黄氏。
黄氏卖的是鸡蛋饼,由于离得近,所以空闲的时候王氏便找她聊天,顺便帮她看孩子。
相处了一阵,王氏便大概知道了这鸡蛋饼的利润空间。其实还是面粉居多,有时候一盆面粉糊糊不过打上几个鸡蛋拌些野菜就够了。
不管多不多,只要有买卖,就能赚。
“这一点凉粉你拿回去吃,对了,你男人现在能下床了么?”黄氏的男人在县衙当差,是个最低等的衙差。
但即便如此,也是没人敢来摊子撒野。
只是,他前段时间捉贼时被那贼拿刀砍了,虽无性命之忧,但却也需卧床休息。原本俸禄就低,受伤了便彻底断了来源,黄氏这才被迫出来摆摊。
一米见方的摊子,每日能赚个二三十文,算是基本能维持一家子的生计。
“嗯,谢婶子关心,已经能慢慢走路了,过段时间就能回县衙办差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
陈氏见了,心里更加不舒服。
要知道,以前王氏都是把凉粉酸辣粉送给她的。
收拾完摊子,几人便往回走。
由于今天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所以几人都有些开心。
“阿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买个铺子啊?我知道铺子很贵,可是买个那种小小的就行啊!这样就不用叫租子。”
虽未明说,但那人的脸都能快拧出水了,她能看不出?
什么都不怕,她就怕对方使坏,断了她们的门路。
“哎,你个傻丫头,你以为阿婆不想买啊?我做梦都想。这样一来,哪怕是你们几个以后出嫁,嫁妆也能攒厚些。可是,这银子看着多,但其实根本就不经用。”
看了三丫一眼,王氏继续说道。
“小羊小伟后年就要下场考试了,一个人就算花二十两,加起来就是足足四十两。还有,我打算最近让你二舅帮忙给他俩买几本书回来。还有笔,你看小羊多节省啊,笔都烂成那样了却忍着不开口……”
昨日,王氏去屋子里拿木盒,无意间看见了苏润栀的毛笔,却是已经分叉到不行。
拿着那样的笔练字,多少是有影响的。
她可是听很多人说了,字就是读书人的脸面。
“嗯,我知道了,阿婆。那能不能答应我,等我们攒够银子,立即就买铺子?”
要换了以前,王氏一口一个小伟,一口一个小羊,她心里肯定是不爽的。而现在,也许是在镇上做买卖见识多了,又或者懂事想通了,她已经没以前那般反感了。
再说苏润栀苏润伟对她也挺好的,也从未因为自己是男娃便偷奸耍滑。
遇到农事假,他俩一样挽起袖子下地干活。
“好,阿婆答应你,有了银子就买铺子。”
只是,王氏自己心里却犯嘀咕,等二人考完试,家里还会有银子剩下吗?
再说了,即便买了铺子,那也是苏家的,三丫能享受到什么呢?等到一出嫁,就跟苏家完全没关系了。
女人这辈子真难啊。
在家的时候伺候老人和爹娘,照顾弟弟妹妹,出嫁了便是围着公婆丈夫儿女打转。
这辈子,可有属于自己的时刻?
好像没有。
晚上,一家子都知道了人形何首乌卖了六十两银子的事,自然是开心无比。看着个个脸上都有笑容,苏润栀忽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也不后悔当初只种了一棵何首乌。
像这种意外之财,还是要知足的好。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那小妇人的脸已经黑到不能看、正琢磨着要不要往她们的水桶里放巴豆粉时,苏润厚来到摊子上找她们了。
“阿婆,大伯娘,二婶,三丫,我们掌柜的让我来跟你们说说,铺子找到了。只是,阿婆……”
陈掌柜让人找他传话时,他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何意。待到弄明白了,又是十分震惊。按理说家里才摆摊多久啊,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却哪里知道已经可以租铺子了,看来是赚了不少。
“好了,有话就说,不要学你娘一样,说话说一半!”
会烂舌头的。
见苏润厚壮了,也长高了,明年就要成亲了,王氏打心眼里高兴。只是,对于他中途退学这件事,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却又不公平地归结于朱氏没教好。
“阿婆,咱在这里做得好好的,租铺子作甚……哎,三丫,这碗这样烫,你想烫死我啊!”
听他的意思居然是反对租铺子,三丫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倒是天天在如意楼里,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哪里能体会她们的苦处。
且不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嫉恨者。
“不想吃你就放下!”
三丫恶狠狠地说道,趁机上前在苏润厚的耳边轻语,“你看看我们旁边那个人,恨不得把我们吃了。对了,她可是陈掌柜的表妹。”
苏润厚听了,便一边与三丫闲聊,一边暗中观察。
果然,连他都看出对方的敌意。
他在如意楼做跑腿的,这眼力劲也是练出来了。
可是,租铺子确实是有风险的。
“阿婆,三丫,我不是反对你们租铺子,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就赚的少了,辛苦钱还要拿出一大半交租子。说不定啊,还不如在这里赚得多。”
“你们掌柜可说了,那铺子一个月多少租子?”
苏润厚的话王氏倒是听进去了,他也是出于关心才这样说。分家了不假,但骨子里还是一家人。
“三两!”苏润厚面无表情。
“什么,三两?这么贵!”
这下连阮氏李氏也坐不住了,反正这会儿没顾客,她俩便围了过来。
“是啊,所以你们再想想,到底租不租。依我看,倒不如继续在这里做算了!”
现在,她们一个月只需给陈掌柜五百文钱,算是租子。
“好了,你快回去吧,我们合计合计。别出去玩啊,看人家不扣你工钱。”
“嗯,阿婆,我回去了。你们得快一点啊,掌柜说最迟三天后给答复。人家那铺子不愁找不到人租。”
由于心里有事,一过晌午,几人便将剩下的凉粉给了黄氏,早早地回了家。
晚上,一家人依旧坐在堂屋里商议事情。
苏润栀苏润伟自然是支持租铺子的,他俩都不希望王氏几个太辛苦。苏老头苏二山依旧是不发言,无可无不可。
倒是苏大山特别支持苏润栀的建议。
“娘,要不还是租下吧。少赚一点也没啥,至少下雨的时候你们不用到处找地方躲雨。”
见大伙都不吭声,迟迟定不下来,苏润栀想到一个办法。
“按理说我是晚辈,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只是,大哥也说了,时间有限,人家只等我们三天。这样,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租铺子的请举手!”
结果自然是没人举手。
“那就行了,看来大家都同意啊!”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