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舒了口气,看来小孩子还是比较容易哄的,也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不那么孤独。
她曾记的枯荣大师说过,不固是他在路边捡的,当时年仅六岁的不固正狼吞虎咽的吃一块发霉长毛的饼,小小的身子摸上去全是骨头,整个人轻的令人感觉不到重量。看人的眼睛惊恐而警惕。她一直以为是不固是被拐走的,后来有一次问,枯荣大师为什么不送他回去。枯荣大师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有这个必要吗?
是啊,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有必要找到他们问个为什么,或是再被遗弃一回吗?
千叶心像是被一根大锤砸过一样,生生的疼。疼的她自此不敢再想自己的身世,疼的她不敢去问明镜师太支言片语。
“咳咳,我下来自己走吧”舒笙突然开口,仔细看他耳朵根处还有一点红晕。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千叶察觉到背上的人努力把身体跟她的背拉开点距离。
“咳咳,确实。”舒笙一向坦诚,简称口无遮拦。“我怕你背烦了,把我扔出去”这点是主要的吧!
千叶突然顿住,恍然大悟般“你提醒我了”说着就要把他扔下来。
舒笙忙死死的抱住她,大叫“我是病人啊,病人,我还发烧呢!”千叶背的太舒服了,他才不要下来自己走呢!
千叶面无表情“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揪下来”
不固小和尚拎着空水桶,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说道“不听话了,打一顿就好了”
“不乖了,拿鞭子抽一顿就好了!”
舒笙一脸惊恐,慌得跳下来,“你,你还是出家人吗?”只是脚还有些软,差点没摔个狗吃屎。千叶无奈的把他扶稳。
不固端正的行了礼“目前为此还是货真价实的!”舒笙更是收到惊吓。
千叶头疼,一手拎了一个飞奔回去。
到了休枉寺,枯荣大师把完脉,然后去厨房熬了一碗汤过来。
“咦……”千叶捏着鼻子避到远处“大师,这什么玩意,味道这么古怪”
不固从大师身后兴冲冲的进来“是我熬的,快喝,快喝”连声的催促使他看起来很兴奋。
舒笙盯着那碗汤半响,开口道“我觉得我需要一碗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药。”
枯荣大师笑呵呵的道“它哪里不正常了!”
“看起来就不太正常”舒笙看着那碗诡异的汤,很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色相本为空,不过一言,二言,三言便是已定的事实。”枯荣大师的话很有道理,你怎么知道这药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传言罢了,传言过三便似乎成了默认事实。
“何况,你并没有亲自尝过”
舒笙羞愧,捧起碗歉意道“小生想当然了,还望大师勿怪。”
枯荣大师面带微笑,看着他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说道“怎么会知道它确实很不正常呢!”
呕……汤药的味道太过诡异难闻,喝下后,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舒笙要被恶心吐了。
千叶见势不妙,连忙把他拎出去吐完了才拎回来。
“大师,这真的是药吗?”虚弱的舒笙瘫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盯着枯荣大师。
大师缓缓点头,一脸真诚“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
“可是……,呕”舒笙捂着胸口又想吐了。
枯荣大师“不固。”
“知道了师傅。”不固兴冲冲的跑出去,很快端着一个碗回来。舒笙看到连忙想跑,枯荣大师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很快就好了”
“不不不,大师,我觉得我需要个大夫”舒笙一脸苦相,枯荣大师静静的看着他“贫僧兼修医经,放心,佛祖会保佑你的。”说着他端过碗来,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
舒笙听到那句,佛祖会保佑你的,简直相当于,施主,佛祖要接你去西方极乐世界。他顿时挣扎起来,嗓音颤抖“大师,我不信佛啊!”
枯荣大师平静的说“正是如此,佛祖才更要保佑你啊!”
舒笙顿时抖得跟筛子似的,惊叫“大师,您可是得道高僧啊!”
千叶躲在一旁看的摇头晃脑,不固瞪着大眼睛,看的兴趣盎然。
“老衲知晓,你再夸我一百遍,这碗药还是要喝的”枯荣大师神情平和,但意思却很坚定。
舒笙苦着脸瞅了一眼那碗药,没什么怪味,但是它的颜色是绿的,碧绿碧绿的,看在眼里比一碗砒霜还恐怖。
舒笙没法,哀求的目光转向千叶,千叶耸肩表示无能无力。
到最后,舒笙视死如归的端起碗,临了还不忘嘱咐千叶“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啊!”
他一脸的蠢样,千叶扶额,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舒笙鼓起勇气一饮而尽时,枯荣大师则慢慢说道“不要因为它的外表而否定它,也不要太过轻信别人。”
“真是单纯的孩子。”枯荣大师轻叹,对这世间有着轻微的敌意,却又能轻易的信人。孩子,只希望你不要吃一个大亏啊!
舒笙一脸茫然,他呆涩的眨眨眼,哐当,碗从手里掉落在床上,滚落到床边,然后砰的一声倒下。
千叶上前戳戳他,“大师,这就没事了?”
“待他睡醒了,再吃几颗药丸,便没什么事了。”枯荣大师捡起碗准备出去。不固蹦蹦跳跳的跟在身后。
千叶忍不住嘀咕“既然书生增强体质,干嘛要这么吓他啊!”要不是她知道枯荣大师的本性,肯定会以为,这是哪来的披着佛门的外衣草菅人命的大夫呢!
“大概是……,”枯荣大师转身笑眯眯的说道“我太闲了!”
千叶狐疑,她怎么看怎么都是觉得大师这是在对那晚的事情打击报复呢!
“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庵里,定安在厨房里气的跳脚“人呢,她锄个草,怎么跟去投胎似的,一去就没影儿呢!”
“哎呦,饿死我了”定安捧起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等千叶背着面粉回来就看到定安跟条死鱼似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瞪着她。
“你,这是死不瞑目”千叶绕着她走了一圈歪头,自言自语道。
定安有气无力的哼哼道“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变成鬼了”
“知道啦!”千叶也不废话,她知道今天晚了,这都快未时中了,比平时晚了近一个半时辰,难怪她饿的受不了。
“水开了,你好了没有”定安不断的催促。
“都没冒泡,就叫好了急什么”千叶擀着手底下的面团。
等到面条下了锅,盛到碗里,定安急急的吃了一口,又被烫的嘶嘶吸气。
等吃完饭,千叶从明镜师太房里出来,定安支支吾吾的看着她,千叶眯眼,觉得定安肯定要打什么坏主意。
“说吧,你想干什么。”这会尽在她眼皮子前晃悠了。
“呵呵。”定安干笑,在千叶没耐心之前快速的说道“我大姐,今天不是孩子百天吗?我想去看看行吗?”一脸期翼的看着她。
千叶忍不住心里犯了嘀咕,狐疑的把她上下打量个遍,“你什么时候出去还会打了招呼了?”简直是奇闻啦!
定安装作没听懂她的嘲讽,语气小心翼翼而讨好“你今天带回来的面粉,能不能给我点”
千叶冷哼,闭一只眼睁一只的斜瞅着她,定安低垂着头,看得出她有些难堪。千叶忽然想到明镜师太关于定安身世的一段话,忽然就没那么看她不顺眼了。
千叶起身,找了个布袋子倒了三分之一给她。她背了二十斤回来,刚刚吃了两斤,这会一下子就没了六斤,顿时肉疼了下,好在她生性豁达,很快又看开了。
“呐,给你。”千叶递给她,嘀咕道“还知道问一问,没像以前一样,一声不吭的拿着就走。我应该知足了”
定安尴尬的看着她。“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明天才能回来。”
“哦,别把自己弄丢了还要我去找你就成”
晚上,千叶给明镜师太送药,明镜师太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千叶表情有些奇怪,两条墨眉微微扭曲着,看不出来是羞涩还是扭捏,亦或是单纯的因为别的什么而感到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
“那个书袋子啊!被大师吓晕了”千叶说着看了眼明镜师太,试探的问道“师太,我怎么看着枯荣大师好像挺欣赏那书袋子的”
“是吗?”明镜师太好像并不觉得奇怪,她歪在床头,未束起的发散落披下,原本的杏眸变得细长,始终带着一股郁结,微抿的唇闹闹守住主人的心绪。
“师太,你们是不是认识”这句话,几番纠结后千叶还是问了出来。
“自然,你还是他抱过来的。”明镜师太神情恍惚,她最近总是这样,或者她一直是这样,只是随着她的病重,那些以往不显露的情绪一下子把她湮没,而她明显不想爬出来。
“师太,你知道,我问的是你们以前……。”
明镜师太怔了良久,千叶甚至看到她眼眶里有水雾聚起,只见她摇头,声线微颤,似乎想否定什么,又想极力挽住什么。
“不,未出家前,我不认识什么枯荣大师,我只认识云望舒。”
“就连这出家,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抚着发咬着牙抖着唇说道,怨恨着旁人的同时,又厌恶自己的卑微。
“真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