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 起床了。”成书一大早便叫了盛南瑾起床。
“奇怪了,平常这个时候都醒了。”成书又敲了敲门,屋里的人半点动静也没有。
成书没有再犹豫, 直接推了门进去。
“二公子?”成书叫了一声, 看见了床上的人影, 悄悄掀开帘子, 却看见了一张脸惨白, 渗着冷汗的盛南瑾。
成书瞪大了眼睛,“二公子!!”
一个时辰之后——
春桃早已不见踪影,整个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找不到她的任何线索。
盛南瑾的院子里, 跪了一众的奴仆,跪在最前面的便是成书。
他怎么也没想到, 因为他的一时疏忽, 盛南瑾几乎命丧黄泉。
大夫收起东西, 摇摇头,“老夫不才, 查不出小公子的病因。”
盛南桥阴沉着脸看他,声音有些喑哑,“看不出来?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大夫摇头叹了口气,“这,老夫也没办法……”
顾知站在一边, 看见了盛南桥紧紧握着的双手, 和眼底紧紧压抑着的情绪。
大夫看了盛南桥的神色, 有些于心不忍, “我开一些药, 给小公子灌下去,若是可以醒,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或许,或许。
他最怕听见的就是或许。
盛南桥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多谢。”
这是盛南桥请来的第四个大夫。
城内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盛南桥请了个遍,可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是一样的回答。
顾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直朝气蓬勃的少年现在像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气息微弱地似乎随时都会离开。
也眼睁睁地看着盛南桥那副散漫的态度一扫而尽,眼底黑压压的,杵在盛南瑾的床前一动不动,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暴起的野兽一般。
整整一个时辰,盛南桥这才移到了一点,绷紧的身子一下子瘫软,顾知立刻扶住了他,这才看见了盛南桥眼里的血丝。
顾知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心底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他还没醒,你不能有事。”
盛南桥靠在顾知身上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他的目光看向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还没醒,我怎么能有事?”
顾知张了张嘴,“你……”
顾知扶着他在一边坐了下来,盛南桥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我只是累了。”
顾知没有开口。
她总觉得盛南桥这幅神情之下,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那些她不知道或者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些东西,沉重,压抑,或许还带了血腥。
这些东西将盛南桥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将盛南瑾生命垂危。
盛南桥似乎笑了下,有些自嘲地自言自语,“我就这么碍眼吗?”
盛南桥顿了下,抬眼看向顾知,突然说道,“你走吧。”
顾知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南桥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你走,现在就走,趁我还没有……”他突然停住了,以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看着顾知。
顾知却一瞬间似乎看透了他。
看到了这副模样之下那个恐慌,害怕,愧疚的盛南桥。
“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离开?
为什么后半句话没有说完?
为什么这么害怕?
明知道此刻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只因为心里那一点怪异的感觉和呼之欲出的东西。
盛南桥在她的眼前模糊的形象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但心底还有声音再告诉她。
还不够。
盛南桥别过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用不着你了,就赶走。”
顾知看着他,摇头,“我不。”
盛南桥一下子转过头来,有些讶异,“你?!”
“盛南瑾是你弟弟没错,可也算是我半个学生,他如今这样,我哪有离开的道理?除非他醒过来,否则我不会走。”
盛南桥的唇张开又闭上,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成书进来了,端着刚刚熬好的药,眼圈还红红的。
盛南桥走了过去,帮着成书将药给盛南桥灌下去。
“都给我让开!我看谁敢拦我!”一道尖锐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将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顾知下意识想要出门去看,却被盛南桥拉住了手腕,“别去。”
门外的女人似乎被拦了,叫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滚开!你们这群混蛋!”
“盛南桥,你这个扫把星!害了你爹,还要害我儿子!!”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顾知猛地看向盛南桥。
外面的女人是老郡王妃,老将军续娶的妻子。
盛南桥面无表情,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盛南桥,你怎么不去死啊?!若不是你,不是你爹,我儿子肯定好好的!!”
门外的女人似乎有些崩溃了,骂着骂着突然带了哭腔。
“盛南桥,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盛南桥握着药碗的手迸起了青筋,他将空了的碗递给了成书,对着门外吩咐道,“让她进来。”
门外闹腾了许久的女人突然被放开了,她疯了一般的冲了进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一巴掌打在了盛南桥的脸上,“你这个混账东西,扫把星!!”
顾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愣,“……怎么不躲?”
盛南桥带着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女人,低声警告,“你若是再胡闹,我就立刻把你扔出郡王府,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儿子。”
老郡王妃的头发已经乱了,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像是跌倒了,沾了土,一张脸上眼泪纵横。
她今年大概三十多岁,苍老的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一般。
老郡王妃听到这话冷笑,“那你扔啊,你为什么不扔?这些话我听了十年了。”
盛南桥心情本就低沉,因老郡王妃一句话,立刻暴怒。
盛南桥一把拽住老郡王妃的衣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你以为你凭什么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啊?”
盛南桥缓了口气,问她,“那春桃是你院子里的,你自己识人不清,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顾知立刻上前抓住盛南桥的手腕,警告他,“盛南瑾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顾知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她知道,此时此刻,老郡王妃不能出事。
也许是盛南桥眼里的狠厉触动了老郡王妃,也许是顾知的话提醒了两个人。
终是盛南桥先松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郡王妃愣了愣,一下子扑到了盛南瑾的床边,崩溃的情绪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顾知看了一眼老郡王妃,跟着走了出去。
盛南桥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院子里——盛南瑾还没醒,他不能走。
看到院子里的人,盛南桥摆摆手,“都下去吧,”盛南瑾抬眼正好看见那个眼睛通红的少年,他抿了抿唇,“去跟着大夫。”
成书仿佛被赦免,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又差点栽倒在地上。
盛南桥还来不及说什么,成书便快速跟上了大夫,半点也不敢耽搁。
顾知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药,蹲到了盛南桥的面前。
盛南桥眼前一暗,入眼一片烟灰色,微微抬眼,便看见顾知那双有些担忧的眼睛。
顾知见盛南桥盯着他看,只是扯扯嘴角,将手里拿来的药涂在了他的脸侧。
老郡王妃这一巴掌不轻,盛南桥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药冰冰凉凉的,顾知的手却是暖的。
盛南桥垂了眼,突然问了句,“他能醒吗?”
顾知的手一顿,收了回来,笃定地说,“能。”
盛南桥的睫毛一颤,“如果不能呢?”
顾知看着他,没有安慰,“我也想问你,如果不能呢?你怎么办”
盛南桥眉头皱了一下,无意识地说了句,“如果不能,我就没有弟弟了。”
顾知犹豫了下,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会有事的。”她低声说道。
她没有办法看着盛南桥这个样子,她没有办法想象那个活泼的少年无法回来,她没有办法想象之后怎么样。
盛南桥愣了下,没有推开她,僵硬的手抓紧了她的胳膊。
眼前的人是唯一能够给他一点点温暖的人。
可是,他很怕,怕她迟早会变得和盛南瑾一样。
那一剂药,是一剂猛药,盛南瑾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身上的冷汗不止。
老郡王妃和成书在屋子里面一直照顾盛南瑾,盛南桥和顾知就一直坐在屋子外面。
天将亮的时候,盛南瑾吐了两口血,脸色终于变红了。
一瞬间,整个郡王府仿佛都活了。
盛南桥也终于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顾知的肩膀上睡着了。
顾知笑出了眼泪,用袖子擦了下,感慨这个上天还是有良心的,把这个明媚的少年又还给了他们。
顾知微微转头,看见了一脸疲惫的盛南桥。
一个晚上,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他的手,还抓着顾知的袖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盛南桥……”她低声叫了他的名字,却说不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