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迎驾(上)
换钱的事,章延闿全权交给了世芸,自己却撒手不管。正月十五圣驾出京,本来沿路接驾官员怕皇上此次要访民间疾苦,查官员政绩,早就战战兢兢,将一系列事粉刷了个太平景象。可是一路上,皇帝摆出了优哉游哉的架势,过五台、登泰山,玩得好不得高兴。根本就没过问各地民生,官员们微微松口气,后程的官员听了,命人加紧修整,一定要皇帝看看一派锦绣繁华的江南。
章延闿在五天前已经在码头上等候着,他接到安平州的信报,皇上的龙舟已经到安平安山驿了。从那一日开始章延闿便全副准备起来,从安山驿到本州也就是一百五十里的路程,照龙舟的水程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却不想到今日也没遇见圣驾,他忙往上打听,却得到皇上的圣驾仍旧在安平州。
章延闿裹紧了顺儿送来的披风,抽着冻红的鼻子:“都回吧。圣驾还在安平州。高成,我这就交给你了。”
高成忙应下。
章延闿跺着脚直往茶馆走去。这是一座背河临街的茶馆,因为皇上龙舟要从这过,已经修葺一新。许多有权有势家的人都包了这一带的茶馆酒楼靠窗的地方,只希望皇上龙舟过的时候,能瞧上一眼。可是听得知州大人说圣驾今日不来,那原本在二楼坐着的官绅家眷纷纷扫兴而回。
掌柜的一见到章延闿来,忙迎上去:“呦。知州大人驾到,您里面请。诸位大人也来了?大人要个雅间?”
章延闿撵着仍旧跟着他后头的官员:“你们别跟着了,该散了。”章延闿转着眼珠子,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荷包,“你们莫不是要我请客吧。我告诉你们啊,我没钱啊!要吃茶,你们自己出钱。”
众官想笑又不好笑,曹典史道:“大人,卑职请您到卑职的酒楼去吃酒。不要您一文钱。”
章延闿摆着手:“我要回家吃饭,在这也就是喝口茶,缓一缓。嗯,缓一缓。”他颇为不耐烦的看着那些还站着的官员,“外头那么老冷的,你们也冻坏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听我的信吧。”
章延闿瞧了他的头:“你不晓得买十文钱的茶叶,剩下的水啊,杯子咱们自己又不是没有?你瞧你笨地。”
“你又不是不晓得你们知州大人是怕老婆的主儿。”谭世仪跺着脚进来,笑着让掌柜的也上一杯茶,“掌柜的,我问你的事啊。我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你说你们济宁城的人是不是水邪乎着呢?”
客人饶有兴致地瞧着章延闿。
大汉只是不肯:“大人,小的跟了您许久了。您没事,在茶馆了坐了一顿饭的工夫,这又在街上乱逛。您还是跟我回去。”
那边上的一个大黑脸客人道:“正是,她若是横起来,抓起来打一顿便是,看她还敢不敢。哪里有怕老婆的道理。”
章延闿微红着脸:“大抵怕老婆的人都是能成大事的。”
“你们济宁的水不邪乎,怎么这在济宁做官的人都是怕老婆的主儿?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们济宁的男人都怕老婆啊?”
客人笑道:“你这生意好,怎么叫托皇上的福呢?”
谭世仪对章延闿这种死要面子的作法颇为不屑:“姐夫,您是有涯之身,胸怀大志,你到底请我吃些点心吧。这几文钱你必是瞧不上眼的。”
谭世仪指着章延闿道:“知州大人是,高主簿也是个怕老婆的主。顺儿你小子也别笑,我晓得你也是。听说,董捕头也是个怕媳妇的。就我瞧着,掌柜的,你怕也是个惧内的主儿。”
章延闿张口便道:“银毫。”
坐主位的客人笑了笑,招呼了掌柜的来问他这里的生意如何,又问了这位知州大人如何?
掌柜的是老脸的人,他已经瞧出这几位穿着朴素,气度不凡的客人来头不小。这圣驾又在附近,想来是天子近臣,微服私访来了。他笑道:“托皇上的洪福我这生意好的很。“
客人只是笑笑,付了钱起身出门。
章延闿踮起脚,悄悄的看着讪讪离去的董维运,不由得意道:“你小子想抓我?没门!”
章延闿狠狠的瞪了顺儿一眼:“你只听你奶奶的,我的话就不听了?你就说大人我今日请了众位属官三班衙役吃了一杯热茶就是了。”
掌柜的唤了声三爷,忙给谭世仪上茶,笑道:“这话怎么说?”
掌柜的道:“皇上南巡,大家都要一睹龙颜,就我这茶馆子三月前靠窗的位置就叫人包了下来。您也看到了,怎么不叫托皇上的洪福呢?”
掌柜的讪笑道:“哪有的事?”
客人不禁一笑:“这话不对,房玄龄子孙竟杀;戚继光最终不得志,抑郁而终。至于隋文帝么,误听夫人之言,葬送隋朝大业。可见这怕老婆便没有什么好结果。”
掌柜的道:“大人这话说的也太吓人了。夫人怎么会这样?”
那黑脸大汗看着章延闿那样,不由小声道:“这哪里是知州老爷,到想个刮油皮的。”
章延闿招呼了掌柜的给顺儿上杯茶:“有茶就好,吃什么点心,你就不怕你奶奶把我当点心给吃了?”
章延闿哼了一声:“吃什么点心。待会回去就吃饭了。你姐姐坐了好菜等我们回去呢。何必在外头浪费。”
谭世仪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谭世仪啧啧的摇着头:“哎,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民风如此,难怪夫纲不振。哎!”
众官都听说了知州大人偷了知州太太的首饰,叫知州太太在当铺抓了个正着,又听说知州太太在外头大发雌威。知州大人怕是回去叫知州太太骂,可是摄于知州太太的威仪又不敢不回去,现在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大家都不好点破,纷纷告辞而去。
边上的客人听了不由一笑,拱手道:“大人,这怕老婆的人都能成大事,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还请您指点?”
“那你还是熬着吧。”章延闿站起身,喝干最后一口茶,问掌柜的要了一张纸,将小碟子里的瓜子都包了起来,一块带走。
章延闿淡淡一笑:“不做无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什么事?”
章延闿道:“这话就不对了。我又不是封相拜将,这些自然也不会发生。再说,这哪是什么叫怕老婆,这是夫妇相处之道,闺房之乐,你们哪里懂这些?”
章延闿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支吾道:“我还有要紧的事,你先回你奶奶,我过一会儿,了了事就回去。”
“顾师爷来了。”
顺儿苦着脸:“我到也会说。可是大人,十文钱,哪里能请那么多的人吃茶?”
客人一出门,往街口拐了个弯儿,没走多远便瞧着那边有人起争执,走进一瞧,却是个大汉拦住章延闿:“大人,奶奶叫大人回去呢。”
顺儿道:“香茶就可。”他低头小声对章延闿道,“二爷,奶奶只给了十文钱,还是省着点吧。回头要是花多了,奶奶问起来……”
“奇技淫巧以悦妇孺。”
董维运往那边一瞧,章延闿顺势就跑,进了街口,人就不见了。董维运找了几次都没寻到人,只得走了。
掌柜的顿时涨红了脸,那上瓜子的小伙计却忍不住笑出来,为谭世仪的问话做了证明。
章延闿的一句话到招惹掌柜的笑了起来。
掌柜的见众官走了,心里颇为叹息一大笔生意跑了,面上笑道:“大人。给您开个雅间?”“别什么雅间了,先来壶热茶让我暖和暖和。”
章延闿看了那么一桌的三个人。三个人穿着相当朴素,只有那个黑脸大个子一副武人模样。章延闿笑笑:“你不读书当然不知道。房玄龄怕老婆终究一代名相,戚继光怕夫人为一代名将。就是皇帝中么。皇帝中隋文帝也是怕老婆的。这都是有本事的人。”
顺儿笑着道:“大人,您吃茶,我可什么都没有。到也请我吃口热茶吧。再叫两盘点心?”
谭世仪顿时苦着脸:“成天的青菜豆腐。吃的我两只眼都绿了。姐夫,你说实话,那三千两银子你花到哪里去了?好歹也露个影吧。你若是还在,就快把姐姐的首饰赎回来,我熬不住了。”
掌柜的麻利的擦着桌子:“您是要蒙顶还是银毫?”
章延闿只是不肯,突然指着一边:“董维运,你看,横云怎么出来了?”
掌柜的上了一杯香茶,又端了一样免费的瓜子,只有一小把。章延闿也不顾烫,捧起来便吃,一面叫好,一面示意顺儿也坐下来。
客人一行只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黑脸大个人好笑的道:“真不像做官的,到像是个滑头。”
客人微微一笑:“打听打听他。咱们,今日就要驿馆住下。”陪同的两人应了。那客人在城里随便走着,不时停下来,向买卖人打听行情,在街边的小摊坐下,又问吃东西的人,地方官员是不是爱民、清廉、赋税重不重,火耗银子加了几成。
而这边,章延闿将董维运招呼了过来,指着那个坐在摊前询问的客人:“你小心的跟着这人,看看他是什么来头?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这么样年轻,又这样雍容华贵的风范,落落大方的气度,莫不是……难道他是……
大家都晓得他是谁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