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当秦守义看见冯海泉将双手搭在思惠肩上,二人相互凝视时,这尽管有些出乎他所料,但从冯海泉的目光里,秦守义看到的是冯海泉对思惠的关心和爱护,并非是轻薄之举。
所以当秦守义见阿辉故意揭冯海泉的短,以其父是汉奸来羞辱冯海泉时,秦守义觉得阿辉有些不太厚道,怎么说,冯海泉当初在阿辉受难之时,还是鼎力相助的,怎么能对恩人如此刻薄呢?他秦守义是最讲江湖道义的,恩是恩,仇是仇,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恩怨不分,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呢?故而他对阿辉的求助视而不见。
“何况我今天来找思惠确实是有要事告诉她。”冯海泉补充了一句:“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今天一早来找思惠,是来将她朋友的身份证明送交给她的。而我现在来找她,是因为这个周末原本思惠和她的同学们,以及所串联的其他学校的大学生,准备一起上街游行示威,但我现在得到确切的消息,日本特高课已经获悉了思惠他们本周末的活动计划,并且已经通知了全市各警局,打算到时候采取镇压手段,抓捕爱国学生,那份黑名单上就有思惠的名字。所以我是特地来通知思惠的,劝她别去参加游行了。”
“啊?”秦守义和阿辉二人从冯海泉的嘴里获知这一消息,不禁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思惠已经上了特高课的黑名单了?”秦守义担心地望着思惠,他万没想到思惠在这一年多里有如此大的变化,竟然已经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这份名单是发给警察总局的,正好经过我的手,名单上只有名字和所在大学,没有照片,我偷偷地把思惠的名字改成了覃斯慧这三个字。“冯海泉边说,边拿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写了覃斯慧三字:“我把上海震旦大学也改为了上海圣约翰大学,然后再油印下发到其他警局,估计能够蒙混过关,不过,这次周末的游行必须取消,否则后果难料。”
冯海泉将他所掌握的情况向秦守义和阿辉二人实言相告,这二人是思惠的至亲好友,就算是知道实情也不会加害思惠,也许还能帮他劝退思惠的执念,所以冯海泉便毫无保留向秦守义和阿辉二人坦言实情。
“思惠,冯探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已经被特高课的人盯上了?”秦守义眉头紧锁,目光直视思惠。
思惠点点头:“大概是因为我在报纸上发表的抗日文章,所以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是用真名还是笔名啊?”阿辉追问了一句。
“先前有两篇用的是真名,不过后来就换了笔名,而且还换了好几个不同的笔名。”思惠此时也知道事态的重要性,不敢隐瞒分毫。
“唉,伱这孩子,光凭一股爱国热情,又没有多少对敌斗争的经验,你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秦守义一方面很是佩服思惠的勇气和胆量,但另一方面对思惠的处境很是担心,更多的则是心疼:“我觉得冯探长说的没错,这个周末你千万不能去参加什么游行示威,就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地待着,思贤,你给我好好看住你妹妹,别让她再出去抛头露面了。”
思贤连忙在一旁点头:“哎,我知道了,二叔,我会看着思惠的,不让她出去乱跑。不过……”
思贤还没说完,思惠就急了,连忙打断了他,拉着秦守义的手,向他求饶:“二叔,我不去参加游行就是了,看嘛像看犯人似的让我哥看着我!”
“我还不知道你,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小时候尽耍你哥和你弟,最会钻空子,要是不看着你,说不定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听话,思惠,别让我们几个替你担心,听见了没?否则我直接把你从这儿带走,亲自看着你。”秦守义拿出了长辈的模样,说一不二,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转头对思贤说道:“思贤,你这个当哥哥的,对你这个妹子的一举一动要多留点心,要是思惠出事了,我拿你是问。”
“我知道,我知道。”思贤见秦守义一脸严肃样,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可他转念一想,又有些为难,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二叔,这儿是女生宿舍,我进这儿不太方便。”
“思贤,你是不是脑子真的被撞坏了,以前在部队里盯守的那一套你都忘了?你就守在这楼下,她去哪儿你就去哪儿,这也需要我手把手教你?”
“那我不睡觉吗?”思贤傻傻地问道。
秦守义见思贤是这反应,不禁横了他一眼:“睡什么觉,你妹子要是偷偷跑出去参加游行,给鬼子逮住了,我看你还睡不睡得着,就几天功夫,难道不能扛一扛?”
“哎,我知道了,我保证这几天不睡觉了。”思贤信誓旦旦地向秦守义承诺。
“我看这活还是我来干吧,思贤脑袋受过伤,熬夜怕是扛不住,他还是得好好休息,我反正是夜猫子,熬夜盯守是我的强项,这事就交给我吧,还是我守在这儿吧!”阿辉自告奋勇,承担看护思惠的重任。
思贤见阿辉主动承担起这重担,朝阿辉微微笑了笑:“阿辉哥,要不我守白天,你守晚上?”
“行啊!”阿辉爽快地点点头。
思惠见这两人还轮班看着她,不禁撅起嘴,满脸的不悦。
“好了,饭也吃了,话也说了,阿辉,我们回去吧!”秦守义拍了拍阿辉的肩膀。
“哎。”阿辉一边应声答应着,一边有些恋恋不舍地跟思惠告别:“思惠,那我跟你二叔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
“思惠,你爹娘不在你身边,我这个当二叔的可得负起照看你的责任,二叔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这些天就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别魂不守舍,心猿意马的,听懂了吗?”秦守义还是不放心,临走时又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二叔。”思惠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走吧!”秦守义招呼了阿辉一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冯海泉,走上前去,拍了拍冯海泉的臂膀,随即与阿辉一起离开了思惠的宿舍楼,朝校门口走去。
“二叔,阿辉哥,我送送你们。”思贤连忙跟上前去,送他们出校门。
“思惠,你二叔发话了,那你就按你二叔所说的去做,我们都是为你好。”冯海泉见秦守义和阿辉走远了,便回过头来,轻言细语地劝说着思惠。
秦守义一出马,马上就把思惠喝阻了,而且还派人看住思惠,这么做,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看上去甚是有效,在秦守义面前,作为晚辈的思惠毕竟不敢明里反抗长辈的意愿,而且他们之间终究是叔侄关系,就算是思惠心里头对她的二叔有些怨气,也不会伤了彼此的和气,冯海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冯大哥,可就算是这个周末我不参加游行,那我也得通知那些参加游行的同学们,以免他们遭遇不测。”
“这个当然,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放弃这次周末游行,你这两天最好以电话方式通知他们。”
思惠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行,你去干正事吧,我今天出来也已经大半天了,也该回去干活了。”冯海泉抬手看了看手表,跟思惠告别:“思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你冯大哥在上海滩还算是有点人脉,有点根基,一般的小事情还是能搞得定的。”
“谢谢你啊,冯大哥,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和我哥也无法实现大学梦,而且这一年多来,你还经常对我们兄妹俩嘘寒问暖,在生活上给予我们很多的照顾,让我们尽快适应了大学生活,这些我和我哥都铭记在心。”思惠从心底里感激冯海泉为他们兄妹俩所做的一切。
“那些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不值得念念不忘。好了,思惠,我走了。”
一阵寒风吹过,冯海泉将风衣的衣领拉了拉,随即转身离开了思惠的宿舍楼,开着车走了。
思惠站在宿舍楼外,目送着冯海泉的那辆小汽车远去,直至汽车的尘烟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