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傅晦明正在隔壁守着一个危重病患呢,一听得安恕的呼救,就猜到了邵敬潭这边恐怕有危险,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去,一进隔间才发现现实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只见床单跟地面上积着好大一滩血,邵敬潭咳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了,安恕只能将他的身子固定成侧躺的姿势,一直帮他拍着背,生怕他呛进了痰血。

后来虽然又陆续赶来了两名大夫,安恕却觉得越来越慌,只能愣愣地站在床边,听着其他几位医者发号施令。

“恕丫头,快去,去我药箱里把器具都取出来,快!”

安恕心里一个激灵,立即反应了过来傅晦明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她本能地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再不愿,身体也还是服从了指令,将傅晦明药箱里那些刀钳药巾一股脑全都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她人却不敢往再看往那个方向看了,视线一直留在桌角的那盏孤灯之上,随着那一点微弱的火苗摇晃着,可刀刃割开皮肉的声音,却一直清晰地在耳际缭绕,邵敬潭每发出的一声费力的喘息与压抑的嘶吼,就如同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尖上无异。

安恕立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僵硬得像件屋内的摆设,只剩下胸口的心跳慌乱而急迫。她心里面一直在坚守着的那根弦正在越绷越紧,细若游丝,脑内空空如也,甚至忘了该祈求些什么,向谁祈求。

“安恕,去拿个烛台过来,这儿太暗了。。。”傅晦明头也没抬,朝着她所站的方向喊了一声,像是刚刚喊醒一个梦里的人,安恕身子微微一颤,胡乱地应了一声什么,然后夺路而逃般地离开了这里。

她在东区的走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嘴里重复念叨着“找个烛台。。。找个烛台。。。”,即使这样却没见她真正去寻个烛台来,整个人像只游魂一样东飘西荡。

窗外是浓黑的夜,连万仞山的轮廓的都快瞧不分明了,安恕依然在失神地左顾右盼,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几声鸦雀的啼叫,就像打耳旁掠过,咕咕呱呱地怪叫着又飞远了,安恕被这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初夏的季节,她却觉得背后的中衣已被冷汗湿透了。

也亏得这不知名的鸟儿一声啼,她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干什么的,慌慌张张地从附近找了一樽还算明亮的烛台,一手挡着因快步疾行而带起来的风,步子凌乱地往尽头走去。

再回去的时候隔间里就只剩了傅晦明一人,背靠安恕而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看不清邵敬潭的情形,她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将烛台搁在桌上,小小的隔间立马就亮了许多,她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邵敬潭,一见着他喉间那个被豁开了的刀口,眼泪就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傅晦明用那件血痕斑斑的外袍擦了擦满手的血污,才转回头来正视起了安恕。他不想去深究他们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单看她现在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能猜出几分来,他自己怎么说也算半个过来人,小儿女们的那些悲欢离合,放在眼前这种情况里,想来也是可以体谅的。

他见安恕还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只好耐下心来劝道:“丫头啊。。。他还活着,而且相当顽强,你想象不到他有多顽强,明白吗?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在这儿守着,你可不能垮掉,邵敬潭只是闯过了一关,后面会遇到些什么险情我们谁都说不准,他能不能活下去,可全仗着你了。。。”

“先生。。。”安恕讷讷地回了一声,继而语塞。傅晦明冲她疲惫地挥了挥手,交待着:“丫头你就在这儿盯一会儿吧,把伤口周围的血迹再给他清理清理,估计他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出现这么危急的情况了。。。我得先回去打个盹,这把老骨头啊。。。真快要熬不住了。。。唉。。。”

安恕在他身后全都应了下来,不等傅晦明走远,就俯身探向了邵敬潭所在的床头。

她小声喊了两遍他的名字,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尚在起伏中的胸口才昭示着他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安恕将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际,却只摸了满手的冷汗,再向下看,邵敬潭现在整个人都是一副刚刚死里逃生之后的虚脱样子,颈上的那个伤口尤其可怖,安恕不忍再视,反身来到水盆前,绞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依照傅晦明说的,帮他将伤口周围残留的血痕清理干净,之后又拭掉了他额头上的汗。

窗外的夜色已渐渐没有那么的幽暗了,床单跟地上积着的那一大滩暗色的血看上去仍然触目惊心,安恕跪在地上将底下那一滩血清理干净,又伸手摸了一把棉布单子上已经半干了的血渍,她仰头看了一眼床上依然安静着的男人,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以邵敬潭这样的情形,是不能被挪动分毫的,所以要处理的话也不可能是现在。

等安恕处理完那一盆血水,就又默默地搬了板凳坐回到了他的身旁,他不动,她亦纹丝不动,维持着一个姿势枯守着坐了一整夜,就连眼皮也未合过。一直到第二日晌午还是在傅晦明好说歹说的轮番劝导下,才回去睡了一个时辰,自然又是乱七八糟地做了好几个噩梦,安恕心知睡也睡不踏实,还不如守在邵敬潭身边来得心安,就又回到了那间尽头的隔间。

邵敬潭在当日傍晚时分曾经醒过来了一次,不过时候非常短暂,只容她喂了几口水的间隙就又晕迷了过去,安恕用了很多办法想要再度唤醒他,可全都没有奏效。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他人看上去就削瘦了好几圈,便是旧日里再精壮的人,也架不住这么耗啊。。。

安恕无计可施,只能陪着他一起熬日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邵敬潭的状况终是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既没有好转的迹象,却也没再继续恶化下去,而且咯血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所以傅晦明就将他之前被割开的气道重新合拢,伤口周围也缠上了纱布。但是他的高热始终没退,所以一日里有一多半的时间是昏睡着的。而先于他被送进来救治的那部分士兵们,只有相当小的一部分能挺过来,大概十个里面能有两三个熬过了最危险的那个阶段,可这个数字却已经能让安恕近乎喜极而泣了,至少还是有好转的可能出现的。

她现在丁点的希望也不肯放过,执着地抱定他能活下去的念头。怕他躺得时间太长了,身上会生压疮出来,每隔一个时辰就帮他翻动翻动身子,用拧干的热手巾擦拭一遍躯干跟四肢。几日之后邵敬潭身上已经开始出了零星的斑疹,她后来再擦拭的时候总是加倍的小心,生恐将那些高于皮面的红疹子弄破。

碍于喉部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邵敬潭哪怕是醒了也讲不出话来,安恕只好写了好多纸条,涵盖了日常饮食盥洗的一应事宜,每回遇到大眼瞪小眼的情况,连比划都比划不明白了,就都摊在他眼前让他自己作选择,点到哪张纸就代表了想要些什么或是想问她些什么,她再依言行事或是一一作答。

邵敬潭的情况出现了转机,安恕也不用整日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了,毕竟病迁坊里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她来照看,所以等到邵敬潭休息了的时候,她就会赶去料理其他病患。虽然一日里忙下来,总是会精疲力竭手脚累到打颤,但她仍旧认为自己是被老天爷所眷顾着的,因为能够重活一世的机会已经实属难得,而邵敬潭此番脱险便更是求之不易的了。。。

安恕打那天晚上起,就一直将那枚银钗簪在发间,邵敬潭便是脑袋病到再混沌,也已经理清了这里头的因由。

这一世他都根本没来得及将那枚钗交到她手里,他甚至都没动过再次买下来它的意头,可它却仍然在安恕手上,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虽然说出去肯定会令人难以置信,但不可否认的是,再难以置信的事儿,也依然还是发生了,而且不止落在了安恕一人头上,就连他自己,也还不是。。。

只可惜他现在有口难言,没办法跟安恕剖白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只能每日里盼着多清醒一刻,便能多看她一刻。她明显瘦了许多,眼下的淡淡青痕始终没有褪去过,有几次刚醒过来却没见着她一贯守在床旁的身影,可没等落寞的感觉袭上来的功夫她就又回来了,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极尽体贴与温柔地照料着他的一切。很多时候他看着安恕的样子都觉得她实在是太累了,想让她回去休息会儿,无奈看了那么多字条也没找到他想要表述的内容,有时打了半天的手势,也不知她是真看不明白还是故作不知,仍是执意留守在他这里。

邵敬潭最后也没了办法,只能拍了拍床榻边上的位置,示意安恕在他手边趴一会儿,勉强算作休憩了。她这时才真正不推脱了,笑眼弯弯,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奸计得逞”的意味,枕着臂弯侧着头,依偎在他手边回望着他,没过多久就真的睡着了。邵敬潭指端在她隔着面巾的颌角处流连不去,脑中描摹着她晶亮的眼跟唇角微翘的样子,又是餍足又是心疼,只盼着能早些度过此番劫数,勿要再生出其他变数,亟待病愈后,就换他来弥补这两世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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