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一被打开,率先进来的是几个侍卫样的人物,衣饰鞋履全部一致,腰间还都佩着一把短剑。再然后,一个高瘦的身形才从门后绕到了屋内。
后进来的这个男人,面若冠玉,风姿绰约,即使灯影昏黄,又只着一套玄色常服,却还是掩不了他绝尘的姿容。这个人,不是沙一然还能是谁?
安恕眯了眯眼,待瞧清楚对方的长相之后,就愣了愣,也没说话,更没有动,就一直站在床沿的位置,右手却将那枚瓷片越捏越紧。
沙一然一眼就洞彻了她眸底的惊讶,一抹极致魅惑的笑意就晕染到了唇畔:“别这么惊讶安恕,我记得我之前就曾跟你说过,我们会再遇见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安恕听他这么亲密地喊着她的名讳,没来由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说呢,沙一然这个人,从她见他第一面起,就打心底充满了戒备,即使他眼下正看似温和的冲她笑着,她还是觉得那笑里带了丝莫名的阴冷。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助他逃走的那件事了。。。
沙一然看出了她的迟疑与防备,就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一扬手就挥退了屋中的那几名侍卫,等屋内只剩了他们两人的时候,就朝安恕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来,过来坐下。”
安恕听了这话,却依旧没动,僵硬地杵在原地,也不再将视线投放到他身上,垂落了眼帘,问了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沙一然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有些优哉游哉地调侃道:“我以为你的第一句话会问,‘为什么你会在这儿’,呵,果然还是这么地直截了当。”
他这一语毕,就状似无意地拿起了桌上仅剩的那一个茶碗,搁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
安恕心头警铃大作,总有一种他已经明悉了一切的预感,然而沙一然却并没有拆穿她方才的“小动作”,而是倏然起身,朝着她在的方向迈步而来。
这下安恕算是避无可避了,再往后退就直接退到床上去了,她只能像根木桩子一样干站着,脑内飞快地旋转,一霎间竟似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指尖的那枚碎瓷片几乎快要扎进她柔软的掌心了。
沙一然几步就走了过来,跟她面向而站,安恕眼瞳内闪烁了一下,右手手臂直接脱离了头脑的掌控就要挥向对面的沙一然,可她都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沙一然一下攥住了手腕。
他紧紧捏着安恕的右手,用的力道之大,直截迫得她松开了指尖,只听“叮”的一声,那枚被藏匿了的锋利瓷片就应声而落,沙一然看都没看,直接一脚给踢飞了。
“怎么。。。想杀了我?嗯?”
安恕试图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钳制,可拼了全身的力道也不能撼动分毫,她额上冷汗直下,一时心急,脱口而出道:“松开!你松开我!”
安恕的膝弯直接抵在了床沿边上,任她想要用力也不能完全施展开手脚,一个力道掌握不好她自己就直接躺到床上去了。沙一然依然笑着看她徒劳无力的挣扎,就像是在看一只困兽的表演,看够了就直接捏着安恕的一只胳膊将她甩到了背后的床榻上。
他作势就要欺身而上,吓得安恕赶忙将头侧偏而过,沙一然捉着安恕的两条手臂在距离她肌肤不到一寸的位置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她一脸的生不如死,眼中却盛满了戏谑的光,头沿着她美妙的下颌曲线一点点地下移,鼻尖顺势在她的颈侧深嗅了下,温暖的鼻息随即喷到了安恕颈部的皮肤上,又引起了她一阵不能自主的战栗。
安恕深深地蹙起了眉,这么个受制于人的姿势令她感到十分难堪,而且,不是据说他以前都是给那些富贾之家做男宠的吗,怎么现在又对她摆出这等姿态。。。
“一身的药味。。。”
她听到他从鼻间轻轻哼出了这一句话,之后,两只手腕上被禁锢着的力道就消失了,上方一直笼罩着的男性躯体也慢慢地移开了。
他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安恕乍一脱离了压制,得了手足的自由,就立即逃回到床的里侧将身子缩成一团。
沙一然也没再看她,直接背过身子往门的方向走去,行至门边的时候,也没转头,只留下一句:“等会儿会有人送洗澡水过来,现在有这个条件就好好享用吧,等到了干旱少雨的北戎,可就不是你想洗就能洗得成的了。。。”
北戎?!他刚刚说的是北戎?!
安恕整个人被他这句话震惊得呆愣当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沙一然早就走远了。
她脑中一团乱,沙一然明明是居延人,怎么会带着她去到北戎?居延跟北戎之间已经暗地里有了什么勾连吗?而去北戎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不禁又联想到被劫走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当时来接人的时候只说了要带几个大夫去武宁镇探查疫情,而且定的不是自己而是安忍,只因安忍临时病倒所以才换成了她,那么被掳走的目的应该就不会是单纯为了进献于北戎,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难道说,北戎境内,也有人感染了瘟疫?因为救治无法,所以千里迢迢跑来毓国劫人?还动用了居延国的力量?
安恕越想越觉得头疼,如果居延跟北戎真的私底下订立了什么同盟契约的话,毓国肯定要被蒙在鼓里了,本就对这个宗属国没有什么戒心,到时若还要打仗,难保他们两国不会串通一气,到时毓国就只剩下腹背受敌。
她不敢再继续深想了,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再来忧虑军国大事也没有半点用处,况且最要命的是她打醒过来就没见着吉桓之的人影,明明是他们俩一起上的马车,按理说也应该被一起掳过来,那是没有跟她关在一处,还是这中间又出了什么意外。。。
正思忖着,就听见门关处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安恕再度变得警觉了起来,直着上身双眼紧紧盯着门边的动向,结果进来的并不是沙一然,而是几个打扮素净的侍女,抬了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捧着衣物的侍女,来到安恕跟前,也不多言语,只朝她福了福身子,将那套干净的衣裙放到了床边。
安恕看她们这就要离开了,赶忙一把拉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急切地说道:“先别走,我想问一下,这船上有没有一个中年男子,国字脸,颏下的位置长了颗痣。。。应该。。。是跟我一道被带过来的?”
安恕眼神里闪动着一种名为期冀的光,那名侍女看了她一眼,略迟疑了一下,最后却只是摇了摇首,回了她一句:“婢子不知。”
失望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虽然她明白就算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那名侍女见她不作声了,就又行了个礼,快速退下了。
安恕看了眼被放在身旁的那一套崭新的锦缎衣裙,碰也没碰地跳下了地。木桶里面的水还在袅袅地飘散着热气,她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心思沐浴啊,这茫茫大海,可真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她就要被带到北戎去了。。。
她走的时候邵敬潭的病还没完全平稳下来,都那么多日过去了,他会否已经知道自己被人给带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呢?他还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病情会不会有所恶化。。。想到这儿,她赶紧慌张地摇头,生怕自己胡乱的猜度会一语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