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面3

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最近京城女子间时兴起一种名为桃花面的妆容。桃花面,红粉着颊,使之艳若桃花,再加上柳叶眉,即所谓的“红妆翠眉”。于桃久对着铜镜细细的描完眉,拿起用胭脂涂抹过的红纸,放在唇边一抿。旁边的丫鬟捂着嘴笑着说:“小姐前几天特地去学了这个桃花妆,都是女为悦己者容,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讨打啊!我是不是太惯你了?”于桃久微嗔,而后又笑道:“过来,给我看看穿什么?”

满树繁花,因着风的吹动,粉红和粉白的花瓣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红衣如霞,姑娘回眸一笑,连眼角都透着一股惊艳。于桃久看着桃花,本想转头与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分享,却看见身后的白衣公子。白衣不同人穿起了气质可能天差地别,有人温柔了岁月,有人冰封了自己。而那人则是前者,即使身上的衣服显然很旧了,看见他的一瞬,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内心安宁。

不知是谁先开口,两人交谈了一个时辰,从诗词聊到歌赋,却就那样静静的站在两颗桃花树下,无人向前一步。直到丫鬟来喊,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于桃久埋怨丫鬟居然丢下她,丫鬟笑嘻嘻的说:“其实她就在旁边,只是看见她聊的开心,就没过去,一直在周围闲逛。”“不过小姐,”她凑了过去:“你不会动心了吧?”于桃久把她推的远了些,耳根泛红:“你瞎说什么呢!”丫鬟“嘻嘻”一笑,晃了晃头:“那位公子不止有才华,还一表人才,就是不知道家世怎样?不然正好配小姐。”见于桃久作势要打她,便笑着跑开了。剩下于桃久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桃久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她祖母病了,她来庙里拜拜,不是觉得佛祖有多灵验,只是这是一种寄托,一种安慰。捐了香火钱后,她被庙里的小和尚带往厢房,接下来她还要在这里抄佛经为祖母祈福。她走过拐角时,不经意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和尚将她带的房门口,转身看着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早些歇息,贫僧告退。”于桃久点了点头:“多谢小师傅。”“啊,对了。”她叫住转身要离开的小和尚。

那个小和尚告诉她,那人叫纪书年,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科举前,庙里特别打扫出了地方供有些家境贫困的学子居住。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别人都是心安理得的住着,唯独他还每天帮他们打扫寺庙。“纪施主真的是个好人!”于桃久想起小和尚最后一脸认真的说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

第二天,于桃久起来后,准备去见住持,走出不久,便看见纪书年挑着两担水往回走。她停了下来,纪书年也看见了她。他放下水桶,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又见到姑娘了。”“我姓于。”于桃久微笑道。“啊!”纪书年有些手足无措,急忙直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服,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小生纪书年,见过于姑娘。”刚说完便听见于桃久“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有些疑惑,顺着于桃久指的方向,扯了扯衣服,看见背后一大块泥巴。纪书年的脸微红,却看见于桃久笑的很开心,晃了晃神儿,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纪书年说要帮她抄写经书,作为她给了庙里的小和尚一些钱,让他帮他买了身衣服的报答。于桃久问他:“你不是要考试?哪有时间抄经书?”纪书年挠了挠头,笑了笑:“可以在学累了的时候抄啊。”于桃久听了也就随他去了。

纪书年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拿过旁边的一叠,想着佛经抄完了,该给于姑娘送过去了。想着他便起身,准备去找于桃久。站在于桃久门外,纪书年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的谈话声。丫鬟:“小姐,我们真的该回去了!”于桃久轻声说:“再等等。”“本来前两天就该走了,小姐你用想多待几天这样佛祖更能体会到诚心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可这次真的不行了!老爷说你明天必须回去。”里面静了下来,良久才听见于桃久轻轻的一声“好。”

丫鬟打开门,被门口的纪书年吓了一跳,她看看纪书年,又看看于桃久,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于桃久冲纪书年笑了一下,还未开口就听见纪书年的话,纪书年说:“你,明天要离开了?”于桃久脸上了笑容慢慢消失:“啊,是呀,要离开了。”纪书年抓着门框的手渐渐握紧,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等你考上,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突然,于桃久笑道。“啊,是啊。”纪书年也笑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对了,经书抄完了。”纪书年弯腰将经书放在门口:“我要帮小师傅挑水,我就先走了...”“...好。”于桃久捡起地上的经书,望着纪书年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之后的几天,于桃久再没出过门。科举要开始了,她爹作为考官着实要避嫌,所以她家现在一直闭门拒客。她站在窗前作画,余光扫过窗外,才发现下雨了。丫鬟推门进来时看见于桃久站在窗户边静静的看着外面,外衣被雨滴打湿了一片也没注意到,她急忙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又拿了一件干的外衣给于桃久换,嘴里还念着于桃久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于桃久听得好笑,一扫之前些许哀伤的心情,摇了摇头:“我哪儿有那么娇气。”

科举过后,有人挂心放榜,但也都放松了下来。于桃久的祖母病也好了,看今天天气不错,便出来转转。纪书年也被同住在寺庙的人拉去喝酒,他想着考完了放松一下也是好的,便没拒绝。谁知竟然被拉到了明月楼。虽然没来过,却也听人讨论过,明月楼,名字听起来很文雅,却是京城最大的妓院...纪书年趁同窗不注意时,丢下一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儿”就跑了。因为跑的太急差点撞到人。纪书年抹了抹头上的汗,满脸歉意的冲人笑了笑:“真是抱歉,我不是...”他一脸惊喜的看着于桃久。

茶馆内,“话说上回...”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两人坐在靠窗的桌子那儿,“我...”“我...”两人齐齐开口,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先说。”“你先说。”两人楞在那里,转而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如果...”纪书年斟酌了一下,“算了,等放榜之后再说吧。”于桃久有些不明所以,却在瞬间明白了,耳根渐渐染上了粉色,幸好是被头发挡着。她用手捏了捏耳垂,低眉道:“好。”她看了纪书年一眼,领会了他想说的话:“我在放榜的两天后会去庙里还愿”纪书年“嗯”了一声,“那...到时见。”“嗯,到时见。”

“小姐,你是不知道放榜处人有多少!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都把我挤瘦了。”“别贫了,让你看的看到了?”“小姐...”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于桃久,于桃久觉得不妙,然后听到丫鬟的话。丫鬟说:“没有。”于桃久沉默了良久,说:“知道了,”“小姐...”“我没事儿,你先下去吧!”“...是。”

于桃久还了愿,转身便看到纪书年在她身后看着她,他像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纪书年拉着她大步向后山走去,于桃久跌跌撞撞的被他拉着。他们从小道穿过一片树林,走了好久才停下。纪书年放开她的手,示意她向前走几步。于桃久茫然的走了过去,低下头的一瞬楞在那里。她从不知道从上面看桃花会这样的震撼,放眼望去,粉红与粉白的花瓣相间,风吹过的时候,花瓣随着风的轨迹翻转,像是平静的海面被风吹起了波纹,一层一层的交替流动。于桃久惊喜的看着纪书年,纪书年勾了勾唇:“本想考上在带你来的,可我想了想,如果因为这就放弃了你,我绝对会后悔的。”他低头看着山谷:“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考状元,我想去西北军那里,可我娘说我文弱,去就是送死的,我拗不过她才参加科举的,可惜她在我来京城之前就走了。”于桃久动了动嘴,却没说出安慰的话。却见纪书年转头看着她:“阿久,你愿意等我三年吗?”他眼眸温柔:“到时候,我为你种一片桃花!”于桃久看着他温柔的眼睛,那里有坚定以及对她毫不掩饰的爱意,她突然的笑了:“我可只等你三年啊!过了期限我就嫁人了。”纪书年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