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着香茗,莫总管目光轻漫随性。
云松为什么会出现在垂柳轩,其中缘由他并不愿去过问。
不过既然自己手下的两位嬷嬷被罚跪,那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否则若传扬出去,说他莫总管连自家手下也庇佑不了,只会凭白被坏了风评。
随后,便见云松离了范旭身旁,微微屈膝向他行礼,轻声打招呼:
“是奴才们一时不慎,这才惹了主子发怒,怎敢劳莫总管您大家亲临大驾?”
“云公公说笑了。”
莫总管哂哂一笑:“不过是蒙王爷错爱,才让老奴有幸领了这差事,怎敢担起大驾二字……只是,手下人既在主子这坏了规矩,那便只能说是老奴管教有失,御下无方。于情于理,老奴也难辞其咎。”
挥手让下人为云松看了座,莫总管随意的模样,好似他才是这屋主人一般,俨然未将真正主人范旭放在眼中。但这一切瞧在云松眼中反令他更心生欢喜。
唯有莫总管强势,才能真正激起范旭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怨气。
再看向范旭时,他俊秀的小脸伤果然面含愠色,一副‘想要发怒却又心有畏惧’的样子,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气鼓鼓的用眼睛死瞪向莫总管。
但莫总管却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惧。他无所谓范旭会如何发难。
事实上,即便范旭将事情闹的再大,甚至捅到祁王当面去,也未必能落得了好。
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挑衅了。
范旭一时间不开口,旁边的云松却忍不住趁机出来添火:
“莫总管勿需如此,您匆忙赶来,对事情的原委还不甚了解。
此事的缘由,只不过是因垂柳轩的一个小丫鬟以色魅主,两位嬷嬷看不惯便对小公子说教了两句。虽说这举动有些逾矩,但却也只不过是两位嬷嬷护主心切,见不得有人搅坏这院子的风气罢了。
当然,小公子也只是因年幼,又是个对手下人重情分,被两位嬷嬷的说教难免有些抵触心理,以咱家来看,其实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如……”
云松视线转向范旭,谄媚笑意的眼神中倏然闪过一丝狠厉:
“莫总管为人德高望重,又是府中的先辈。
小公子您虽身份尊贵,但说到底,在莫总管面前也还只能算作是个小辈。
不如就此低个头,各退一步,将此事大事化小,莫要再惊动贵人们,如何?”
以下克上,这是所有权利阶级中,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如果此时在场的只有莫总管与范旭两人也就罢了,偏偏云松、小绿儿、以及刚刚与莫总管一同前来的几个贴随也全都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莫说范旭原就没打算低头,便是有这想法,考虑到在场人多嘴杂,事情极易传扬出去的可能,也断不会同意云松这样的提议,这简直无异于等同将他身为皇族的脸面身份狠狠摔在地上摩擦。
更要命的是,若是此事被别有用心者故意传到祁王或景帝政和的耳中,那么为了维护皇族高贵身份,无论是范旭还是莫总管,都难逃被赐死或流放的下场——前者赐死谢罪,后者流放以示皇恩宽宥——云松也正是预想到了这一点,才故意站出来假装说和。实则暗藏祸心,在言语中暗布下杀机。
此等心机,端称得上阴辣狠毒至极。
啪——
精美的茶盏被狠狠掷于地面,飞溅的碎片散落一地,与滚烫的茶汤扬起的水花一起砸落向众人。在一群人惊愕的目光中,范旭嗖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指向莫总管:
“什么?!
吾乃公子!
堂堂祁王的亲出子嗣!
让吾向这阉人……低头?”
“……”
莫总管扫了扫不小心被飞溅过来的茶汤打湿的衣袖,疑惑的看向范旭。
这与午间时他所见的范旭无论性格,抑或说话解决问题的方式,完全判若两人。
要说对范旭,莫总管还是有些好感的,特别是今日午时,对那犯错的聋哑老仆用心维护的那件事。
相对于府内的其他小主子,莫总管在范旭的身上完全没有发现那种骄横跋扈,高人一等的感觉。
午间时候的他,更像是一股带着暖意的晚风,和煦的拂过面庞,轻柔舒缓,不带一丝燥意。
当然,就目前来说,这也只是他与范旭的第二次会面,还处在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
他不会轻易下结论来说明范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心中确实有些不相信,一个上午还不顾身份为鲁莽聋哑老仆费尽心机求情的人,晚间会如此性格突变到,只是因为一件小事便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