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澜眯着眼,看着林清礼走进盥洗室,然后侧过身蜷得更紧。炽热的灼烧感从胃里一路烧到喉口,身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胃里一刻不停地流着血,可他却不在乎。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阖上眼,想装作若无其事地休息一会,可是突兀的绞痛让他一阵气逆,紧接着又是几口咸腥的液体。他抬手掩了掩,没能捂住,那一瞬间他竟然想笑。
真tm的狗血言情!他迷迷糊糊地地暗骂了一句。
林清礼收拾好盥洗室出来,就见到这边又出事。没工夫暗叹自己命苦,他现在真庆幸自己半夜醒来放心不下起来查看,身为医生,他知道顾泠澜的情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急性胃出血,天知道他这个师兄已经忍了多久!
林清礼伸手去扶顾泠澜,可却被顾泠澜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他愣了一下,就听到那人低声道:“清礼,我没事的……只是疼。捱一会儿就可以了。”
这话听得林清礼气恼,差点就摔了顾泠澜的手。动作做了一半,忙又扶住他:“师兄,你真的是医生吗?你现在——”现在是“忍”就能过去的吗?
顾泠澜头晕得厉害,扶着额轻轻摇头表示拒绝。林清礼“啧”了一声,半扶半抱地把他撑起来,顾泠澜站不稳,全靠林清礼支撑。其实没有多少重量的,可林清礼在一瞬间差点扶不住他。
临出门时林清礼顺手拎了顾泠澜的外套,可上了出租车后他却没有找到手机。林清礼知道顾泠澜家世显赫,可不代表他知道他知道顾泠澜家人的联系方式。他们也不过是师兄弟关系,以顾家的严谨,是不会随随便便把家人卷进自己的交际圈子里的。
“师兄,你没带手机吗?”
顾泠澜阖着眼,低低“嗯”了一声。就在林清礼以为那人已经昏睡过去不再回答时,却听见他念了一串数字,声音很低,林清礼愣了一会才明白那是手机号码。
“139。”
顾泠澜停顿一下,又念了一遍。林清礼的好记性发挥了作用,事实上他没想到顾泠澜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记得住某个人的电话号码,他按了拨号,响了几声后那边接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声,清澈,还带着粘稠的困倦。
听见那个声音,林清礼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为情所困。
不是爱错,是错爱。
踩着油门在街道上疾驰的时候,言曜都来不及吐槽,如果他不是言家大少爷,光这两天的罚单就够他吃的了。可这次谁也不会说他特权,因为刚才打给冉雪的电话足够让他的所有睡意全部吓跑。
交规什么的,绝对比不上现在躺在医院的那个人重要。
冉雪坐在副驾驶座,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细细的疼。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那个人更疼吧。她接到电话的时候,甚至都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玩笑,可是接下来,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句话将她心底最纤细的一个角落敲成了碎片。
那个男人说:“他没有带手机,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家里。能帮忙通知一下吗?”
什么叫心疼。
在那样的状况下,被顾泠澜近乎本能一般记住的竟然是自己的手机号码。他唯一记住的……是她。
上一次去医院看顾泠澜时言曜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才下车,可这一次他在车没停稳就卸了安全带,开了车门抬腿往外走。冉雪追了出去,顺便帮他关上车门。
言曜的脚步急切地在住院大楼的地板敲出一连串声响。医院里弥漫着让人心烦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冉雪被言曜拉着一路小跑,她咬了唇,一种愧疚感在心底翻涌着,叫嚣着什么。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自己扛下这一切。
而不愿意再让那个人这样鲜血淋漓地承受那些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仅仅因为他还爱着她。
言曜站在病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好一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打开推进去。坐在沙发上假寐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站起来,言曜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转过头看到顾泠澜躺在病床上。他过去,拨开顾泠澜的头发,露出那张苍白的脸,精致得像一朵将落未落的花。
“那个……现在,怎么样了?”冉雪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走进去,她看到林清礼时微微一愣,明白这就是打电话的人。她想去看顾泠澜,可心里有个声音阻止她,她走了一步,又小小地退了半步,盯了自己的脚尖,顿了一下才抬起头问。
声音谨慎地压低,带着些许紧张和愧疚。
……是这样的姑娘啊。
林清礼瞧着那双清明明媚的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那位清冷凉薄的师兄就是被这样清澈的姑娘拉下凡尘,意料之外,可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已经手术止血了。”他一说话就是带出一股儿冷静来,跟顾泠澜很像,如果给他一个病历夹,就完美了,“师兄的胃一直不好,以后要注意别酗酒,再复发就麻烦了。”
“酗酒?”言曜转过头来,扬高了声调。
林清礼点头。言曜咬了咬牙,有些恼怒地“啧”了一声。他知道顾泠澜喝过酒,即使现在身上已经沾满了医院的消毒味儿,可也盖不过酒精的气味。那人不是不会喝酒,但做事从来都有准则,像这样惨烈到把自己送进医院,是想怎样?
这些天来,顾泠澜是烟也抽过了,酒也酗过了,过去的家教规矩一个不漏地全破了。为了谁?只是因为冉雪吗——言曜不敢往深里想。
放了平时,他可以拽了顾泠澜的衣领吼他:醒醒,拜托你tm看清楚你自己好不好!可现在他该说什么呢?他也是这场三人闹剧中的一员,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以顾泠澜的性子,他可以断得比什么都果断。
他会放着伤口结痂,然后把冉雪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挖出来。
可现在,他把自己逼到了最前面,去披荆斩棘,却不是为了自己。
顾成旻几分钟后也赶到,一进病房他冷冷地扫了言曜和冉雪一眼,推开言曜站在床前。他看着顾泠澜的脸半天没说话,冉雪离得远,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但是,大概会是……恼火吧。冉雪低下头,咬了下唇,觉得眼底有什么在翻搅。
很酸,很涩。却没有流泪的冲动。
换做平常,她或许该哭了吧,她是个倔强的丫头,可眼窝子却没有多深。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哭,眼泪太廉价,值不起顾泠澜所承受的一切。
病房里的气氛霎时变得很凝重,林清礼看着这三人间的诡异气场,暗自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先走一步。毕竟说到底,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这时候顾泠澜的睫毛颤了两颤,然后缓缓舒开眼。因为失血,他在睁开眼时因为贫血而一瞬间地发黑,当视野渐渐明亮起来时,他看到顾成旻的脸。他哥眼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却也掩不住更深里的担忧。
顾泠澜看着顾成旻的脸,然后稍微垂下眼,苍白的唇角一点点扬起了清浅的弧度,和他平常一样:“抱歉,哥。”
他和顾成旻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软软糯糯的调子,像撒娇。要换了平时,顾成旻能被这一声唤搞的忘记自己刚才想责斥些什么,可这次不一样,顾成旻见了这样的笑容、听了这样的声音,却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一点点地烧。
就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个孩子现在想的,竟然还是维护言曜和冉雪。
“小家伙,我纵容你惯着你,就是让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顾成旻没有多少声调和情绪,未来家主气场全开,那目光让顾泠澜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还有空,考虑别人?”
这话一出口,就把顾泠澜极力想掩饰的事情挑明了摆出来。顾泠澜一怔,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抖,他知道他哥这次是真动怒了。他有些不安地咬了下唇,发觉自己的巧舌如簧在顾成旻面前——完全生锈。
顾泠澜被顾成旻的目光逼得心虚,不由得移开目光,却正正地对上了冉雪的眼。那丫头多浅的心思,什么都在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顾泠澜发现自己真的太了解她,就算不看,也能知道她现在眼底盛着怎样的情绪。
担忧、愧疚、惶惑、不安以及倔强,在那样清明的眸子里糅合,那样的色彩让人有些心疼,却不曾柔弱到不堪一击。
她是个多好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话……不,他不做不可能的假设。
“哥,别这样。”顾泠澜抿了唇笑,这次笑得很真心,“我跟那丫头说两句话,好不好?”
“泠澜!”顾成旻真的恼火了,他第一次没叫顾成旻“小家伙”。
如果不是知道顾泠澜有多重视言曜和冉雪,顾成旻真想把那两人直接从窗户丢下去。可是不行,就算这么火大,他也知道——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他们是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没有谁的真心比谁的廉价。
顾泠澜笑,看了冉雪一眼,那眼神中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他也没有看顾成旻,半闭上眼,轻轻呵了一口气:“哥,你知道我不会做什么的。有些话,单独说比较好。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早就知道我爱她。早就知道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就是因为知道……”顾成旻咬牙,话却没说完,狠狠瞪了言曜一眼,走出病房,摔病房的声音震天响。顾泠澜在那声音中缩了缩肩膀,然后苦笑。他这个哥哥,遇到他的事情就把一切自持冷静全丢脑后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似乎也没资格这么说别人。
言曜和顾泠澜对了一下目光,了然地点头,也走出病房。林清礼跟在言曜身后,体贴地关上门,和言曜礼貌地点了下头,便直接走向楼梯,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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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纠结顾学长到底是要记住言学长的电话好呢、还是记住兔子的电话好←其实记住小言的比较合情合理,可是最后我还是改成兔子的了。
不、不要担心顾学长抢戏,有些东西还是交代清楚比较好,否则主动权没法交接咩~其实第十章和第十一章是一起的……otl结果因为时间关系qaq搞的我自己很郁躁。
明天应该可以更得比较多了~还有就是,搅基番外周末放!以及周末万更!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