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嫁了。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一纸婚约。
她身着红装,盖上盖头,由着不知名的人背着她上了花轿。
她没有嫁妆,没有娘家,只有这么一个人。
也是,作为一个妾侍,这么一个人便已足够。
夜,静谧的如水般平静,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照耀着前行的路。
花轿走的很是平稳,坐在里边没有感到一丝晃动,卫珑月紧捏一块玉佩,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会记得你这么一个家族灭亡的女人呢?你是什么?只是因着李家权势留下来的一个妾罢了。
掀开花轿一角,用力将玉佩丢出去。
丢了,她就是只是卫胧月,丞相幼子李康德的妾。
丢了,她就不能再有念想,断却前尘往事如飞烟。
丢了,她就丢了那些年少韶华。
喜娘在轿外提醒道:“新娘子,李府侧门快到了。”
快到了,她的新家快到了,她盼了七年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句‘七年荫华,繁华待去,我来娶你。’终究只是玩笑而已。
花轿停下来,有人在她的轿前踢了三下,她感觉到轿门被掀开,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李康德抿唇一笑,温柔道:“珑月,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她微微点头,心中却满是苦涩,季亦淞,我等了你七年,可是我却等到做了李康德的妾。
在我家败人亡的时候,是他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求到圣上面前,保下了我。
在我无人可依的时候,是他力排众议求娶我。
我何尝不知道他会好好待我,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季亦淞,我苟且偷生,只为等你七年后的承诺,可你在哪里?
现在我要嫁了,我真的要嫁了,嫁给这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嫁给这个一心扑在我身上的男子,可是,你在哪里?
卫珑月从花轿中出来,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绝色艳丽的脸,她看着李康德微微一笑,嘴角那一抹鲜艳缓缓的流了出来。
喜娘赶紧抢过卫珑月手中的喜帕,意欲将它盖在卫珑月的头上。
卫珑月站得挺直的身体却是向前扑去,无力的倒在李康德的怀里,奄奄一息道:“带我,去无果山的山峰上,我想看日出。”
李康德淡淡说了句“好。”听不出情绪。
两人就这样丢了花轿,丢了迎亲仗对。
晚上的风有些湿,吹着身上凉凉的,却是不冷。
卫珑月揽住李康德的脖子,像只小猫般窝在他的怀里,汲取着温暖。
无果山,山上的树没有一棵是会结果的,因此称为无果山。无果山的山顶有着一座凉亭的,坐在凉亭里面能看到北国帝都最美丽的日出。
李康德搂着卫珑月坐在靠椅上,小心翼翼的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生怕寒霜落在她的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怀中人的呼吸也在慢慢变弱,李康德不由自主的将她搂得很紧,直到她轻笑一声道:“原本明早我才死的,你今天就将我捏死了。”
“抱歉,我……”李康德慌乱的松了手,结结巴巴道,还没说便被她打断了。
“鱼积
,你恨我嘛?”卫珑月冰凉的手握着他宽厚的手,抬头看着他,“其实你该恨的,我宁愿你恨我,这样我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鱼积,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就喜欢你这般自私。”李康德浅浅一笑,揉着卫珑月冰凉的手,淡淡道。
“你也总是让我欲罢不能。”卫珑月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温柔道:“你说,这世上哪有男子如你这般,温柔又体贴,更可怕的是,专情又痴情。”
李康德抚着她的鬓发,退去那她头上的发钗,这些都是他亲手为她设计的,可是,她不喜欢,他便不强求她,如他对她的爱一样。
她不爱,他便放手。
“那下辈子,你一定还要遇上我,我依旧爱你。”
“好。”卫珑月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湿了李康德的衣襟,唇角却绽放出一个笑意。
她的笑很美,潋滟般芳华。
月光温柔的洒在他们身上,那身影就如深爱的恋人,彼此相依相偎,彼此温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卫珑月淡淡的看着草木,高矮不一,却又格外和谐。
“鱼积,我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二十零三个月八天。”
“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三岁,我遇见了季亦淞。”卫珑月环着李康德的手臂歪着头看向远方回忆着。
“那个时候,他十五岁,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眼睛大大的,鼻梁很挺,那一张脸上的戾气很重,你随着太子伴在他的身旁,让我觉得,你们就像两国的代表,一个南,一个北,一个冷漠冰霜,一个温和醇厚。可是我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在后来的庆生宴中遇见他,喜欢他,爱上他。我为了一个承诺等了他七年,家破人亡,我却依旧苦苦等他,鱼积,我是不是很傻?”
“没有,珑月是最聪明伶俐的女子。”李康德的嘴角始终牵着一抹笑,在黑夜的暗色下,掩盖住了眼中的那一抹红。
“我也觉得我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他落胎,为了他苦等七年,最后啊,我才知道,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想活了,爹死了,娘死了,我却活着,多么讽刺啊。我只是要找一个借口,才会在今天死的,让脏水泼在季亦淞的身上,这样我就不会鄙视自己,不会嘲笑自己,鱼积,你说我是不是很会找借口?”卫珑月噙着一抹淡笑,眼中闪过狡黠,轻轻的问道。
还未等到他回答,她已经继续说着,“鱼积,我觉得我好轻松,我没有怨恨,没有仇恨,只有要解脱的轻松。”
“那样便好,我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心里不快活,不用担心你过的是不是不愉悦,我就不用担心了。”李康德亲了亲卫珑月的额头,柔柔的声音道。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担心我的,我也一直都是这么让你担心的,我真是没良心。”卫胧月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浅浅的音调,没有她往日那般的华丽与倔强。
“你现在才知道你没良心啊!”李康德似乎很是感叹。
“呵呵!”卫胧月窝在李康德的怀里,披风掩盖住她的身子,像猫儿一般抱住他的腰间,甜甜道:“我好累,日出了,你喊我,好吗?”
“好……”
月亮一点点的移动,直至繁星隐去,才渐渐落
至西边。
迷蒙的光线照耀两人的身上,勾勒一处幸福溢出的景色,浅浅的绿就如那春天的萌芽,欢快的,张扬的,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李康德推了推怀中的卫胧月,轻声道:“珑月,天亮了。”
卫胧月睁开双眼,青丝覆盖在她的颈间,初醒的娇媚让人眼前一亮。
眸中的依恋看着那日出的红,如他们身上的大红喜装,相得益彰,像一场华丽的盛宴。
“真美。”卫胧月拨开披风起身站在亭中,眼睛一眨不眨的赞叹道。
“是啊。”李康德淡淡应道。
卫珑月执起李康德的手走到崖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他,笑道:“鱼积,喝了它。”
“忘情水吗?”李康德打开闻了闻挑了挑眉,问道。
卫珑月点头,“嗯,我很早就得到了,可是却正缝卫家大难,我便没有心思喝了,如今,正好给了你!”
李康德捏着瓶子在掌中磨砂着,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季亦淞为什么不来找你?”
那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却失了他往日的轻淡,有一丝激动。
“我知道。”卫胧月松开他的手,笑道。
李康德玩味一笑,“你知道?”
站在崖边,迎风而立,卫胧月的身子就像是纸片一般,又轻,又薄,仿佛稍有不慎,就会飞扬起来一般。
“嗯,我知道,是你不让他来,我也知道,是他勾搭我父亲,致使卫家灭族,这些我都知道呢。”
李康德淡定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复杂的看着卫胧月,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哑口无言。
“季亦淞利用我的关系撺掇父亲叛变,被你无意知晓,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的告诉丞相,于是这件事情圣上知道了,于是卫家灭了族,你对于我愧疚,便求情将我留了下来,否则那叛国大罪,我怎么还能活下来呢?季亦淞屡屡想要接我去南国,却被你阻挠,你怕总有一天会失蹄的时候,便将我求娶了去,总归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你这样雪中送炭,我会万般感激的,这样,无论我有多么爱季亦淞,我都会一心一意侍奉你。”卫胧月折了支菊花,轻轻道。
“你……你知道?”李康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温和的面容变得无比尴尬,结结巴巴道。
“嗯,我知道。”为珑月将菊花插在自己的发间,朝着卫胧月淡然一笑,顾盼生辉,“我知道你写信给季亦淞,告诉他有本事就在我们成亲那日抢亲。我也在等他抢亲,可是他却没来,我是有点失望的,否则死你们面前,看着你们被天下人笑话,我的心里估计能稍稍有些得意吧。”
“胧月……”李康德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权利啊,太重,下辈子,我要找一个看重我更重于权利的人。”卫胧月扬了扬眉,将自己的身上的大红袍一扯,任它飞落在山间,得意道:“我找了许久,找到一个足够惩罚你们的两人的主意,那就是在有我们三人最美好的回忆地方,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死在这轮红日之下。”
说完便朝崖边一跃而下,轻轻的笑音随风传来。
“鱼积,亦淞,在你们看着我死的时候,你们的父母也随着我而去,给我陪葬……”
给我陪葬……给我陪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