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日子？
开玩笑，就是这帮正式工，老子要搞什么变革他们就在后边扯后腿，这回都他妈的别当正式工了，全当合同工吧！
“你这么干，是要改变企业的性质啊！”大领导把刘卫东叫过去，一脸忧心，“咋的是不是在市面上摸爬滚打，看西方的经验看多了，觉得正式工是你推行改革的绊脚石，就想把他们统统干掉？”
刘卫东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一盘万年青，没吭声。
“改革吗，要循序渐进的来，可不能大刀阔斧一蹴而就，这是要出问题的！”大领导见他不吭气，还以为刘卫东同志的态度有所缓和，笑道，“要不你先把命令收回去，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领导，你应该记得，是我们集团最早开始大包干的，所以我们必须走在改革的前列，这也是上头领导对我们的期盼，如果因为这么一个正式工的问题导致改革停滞甚至失败，这个责任我可负不起！”
大领导也有些挠头，这小子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你可以随便改，但是正式工这是个根本性问题，涉及到企业的所有制，你也能胡乱改？
简直是胡闹！
“你们可以试点一下，但是不能一下子就全面取消正式工啊，这样工人们会反对，万一闹出事来，是你能摆平还是我能摆平？”
大领导沉声问道，刘卫东笑了笑，“领导您的顾虑不无道理，但是现在不该不行了，我们新招进来的这些员工怎么办，难不成都给正式工的编制，如此一来，将来推行改革的难度越来越大，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这个……可以先把招来的人聘为临时工，至于正式工，暂时还是不要动了，我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你年纪还轻，还要再拼搏二十年，我……”
老头的意思很明白，要搞你等我退下来再搞，别在我在任的时候给我添堵！
“既然领导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等下我回去再让他们研究一下具体的方案，再呈给您老审阅。”
“好，步子不要迈的太大，不然会扯着蛋！”大领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换来刘卫东一声笑。
我来这半天，啥也没干，也不是净和您扯淡来了！
刘卫东又召开董事会，商讨了一下，对于取缔正式工的事情，下边反对声很大，众人建议他取消这个决定，刘卫东勉为其难的思考半天，“这样吧，按照表现进行划分，表现好的可以保留正式工编制，表现不好的么……先转合同工，不行再转临时工，直至开除出厂。”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办法不错！
刘卫东心里暗笑，你们这帮家伙，我岂不知取消正式工的编制，就是捅了大马蜂窝？
不过我不这么干的话，你们也不会容许我把正式工变成合同工！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控制工人的抓手，谁不听话不好好干活，那就先转合同工，再转临时工，最后一脚踢出去！
这就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消息一出，工人们都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暗道一声好险！
他们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以前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现在则不然了，干不好连正式编都要没了！
咋办？
还能咋办，玩命干吧！
“你这家伙够狠的！”老唐端着大茶杯进了刘卫东的办公室，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道，刘卫东哈哈一笑，“不玩点狠茬，这帮工人又要磨洋工了，我可没闲心天天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嗯，可不是么，再好的车间也有那么几匹害群之马，趁着这回我把他们都收拾了！对了咱们是不是还要建新厂？”
“嗯，现在要建一个大型的拖拉机生产基地，就在北边新买的那块土地上。”刘卫东笑了笑，“设计产能每年十万台。”
“你小子，真是越整规模越大了，咱们厂子现在光厂长都三十几号了。”唐新民扯过板凳坐下，刘卫东刷刷刷签完一份文件，“老唐你来得正好，你看谁能当食品集团的总经理？我和上级打了报告，要把食品集团单独分出来，由咱们控股。”
“这个人选……”老唐眯起眼，掰着手指头把厂子里数得上号的人物都念了一遍，他脑瓜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物！
“你记不记得咱们在轧钢厂的时候，那个谁？”
“谁？”刘卫东一脸好奇。
“老张啊！就是现在在食品厂当科长的那个老张，我觉得那人不错，干事有魄力，就是太虎了，有点缺心眼，也搞不好和同事们的关系……”
“你说老张啊！”刘卫东想起这个名字，微微点了点头，老张这人确实不错，想当年敢跟李主任对着干的角色，不过这个人性格有点问题，虎超超的，有点像张宗昌。
“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刘卫东吩咐一声。
不一会张大虎来了，这个家伙是中专毕业，长得五大三粗，一身横肉，两眼瞪得像灯泡，往刘卫东面前一杵，说话声音大得像打雷！
“领导您找我干啥！”
“不干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工作和学习情况，坐吧坐吧！”刘卫东给他倒了杯水，“说说吧！”
“艾玛您可别跟我提工作了，一提我这一肚子气，那个姓陈的王八蛋，我真想一锤子锤死他！”
“咋回事慢慢说！”
“咱们厂子生产的饮料上边写明的加多少糖多少果汁，这孙子嫌果汁加多了，就要克扣果汁，我他妈的一脚就踹到他办公室去了，这么整老百姓谁还喝咱们的东西，这不是毁咱们的牌子吗？”
“这个事情确实不地道，该多少就是多少，一切按照配料表来。”刘卫东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家是京城的吧？”
“嗯哪！”
“这样，咱们在草原上不是有三个牛奶厂吗？有一个厂子缺个厂长，你看你能不能去干一段时间，涨涨经验。”
“行，我正好想去草原吃点牛肉。”这货立刻答应下来，“啥时候去？我现在就回去取行李成不？”
“不用那么着急，你把你自己那摊事安排安排，和家人告个别，这一去可能就得小半年。”
“你这不扯呢么，这点事还拖拖拉拉的，家里有啥好交代的？我媳妇巴不得我离她远点扇着呢！”
刘卫东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真虎！
“行吧，这是任命书，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就去交接一下工作，一定要给我干好，干不好你这个科长也甭给我干了，下车间当工人去吧！”
“领导你就擎好吧！”这货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刘卫东的肩膀上，疼得他一呲牙。
这虎玩意劲儿真大！
张大虎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下属叫到一起安排了一下工作，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背了个书包，直接去了火车站！
这货办事雷厉风行，第二天早晨就到了旗里，他打给刘卫东电话，声音震得刘卫东耳朵都疼！
“领导我到旗里这个厂子了，这边乱糟糟的，我先收拾收拾，先忙了哈！”
咵！
这货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刘卫东一脸懵，这么虎的人，能干好食品集团的总经理一职吗？
算了先让他扑腾一阵子，要是不行再换别人！
刘卫东又抓起电话给韩作兴打了过去，问他徐国瑞徐工最近有没有去试验场，韩祚兴说没有，刘卫东就是一皱眉！
这老爷子终究还是故土难离啊！机械制造，一方面需要各种高精尖设备，另一方面熟练的技术工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高精尖的设备也离不开人的操控！
“你带上点礼物，去看看老人家，要是能请来最好不过，请不来就当是交个朋友。”刘卫东吩咐道，韩祚兴有些为难的答应下来。
他这个人的性格，和张大虎、奥登格勒差不多，都是带着三分虎气，说话也不过大脑，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得罪人不说，把事情办砸了可就麻烦了！
“你这人虎超超的确实不行，狗肉上不得酒席的货！”
回到家后他把这件事和韩殿臣一说，韩殿臣歪着头看了儿子好几眼，给他下了个中肯的评价。
王兰花和小宝坐在一旁，都捂着嘴偷笑。
“我帮你走一趟吧！”
翠岚去上学了，三儿子又不会送礼打交道，没办法老爷子只得亲自出马，让韩祚兴去圈楼商场买了些酒水，坐上拖拉机，突突突，直奔汽车城。
徐工的家很好找，身为长拖的元老级别人物，到了厂区一打听，就有热心人给他们指路，父子俩连声道谢，开着拖拉机穿过厂区，来到家属住宅楼这片，正巧看到徐工坐在马路牙子边，两只手托着下巴，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老哥哥在这寻思啥呢？”韩殿臣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笑，把带来的礼物递过去。
“是韩老兄弟！”徐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稀客稀客，来就来呗，还带啥礼物呢！”
“老哥哥说笑了，来看您老还能空着手？”韩殿臣跟着徐工上了楼。
在这个普遍都住棚户，楼房都非常少见的年代，徐工已经拥有了一套四十多平，两面朝阳，有独立上下水的住房，看得韩殿臣羡慕不已！
瞧瞧人家！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吃水果！”
徐工的老伴也在家里，忙着蹬缝纫机做衣服，看到老头子领着一对父子进来，急忙起身给他们洗苹果吃。
韩祚兴一脸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苹果，喉结动了一下。
韩殿臣老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笑着和徐工的老伴打着招呼，三个白发老人聊得火热，把韩祚兴当成了空气。
“拖拉机厂现在看着还行，但和国际上同行真是没法比！”老太太也是拖拉机厂退休的技工，提及厂子的发展，也是感慨连连，她拿出一堆全英文的杂质，“这是我托我的同学给我买的，瞧瞧人家的拖拉机，现在都用上自动感应装置了，可我们还停留在三十年代的技术水平上，只顾着吃一份安稳茶饭，不想着革新设备……”
“这也是为啥我们家卫东非要顶着重重压力办拖拉机厂的原因，咱不说别的，单说我们俩开过来的这台拖拉机，老哥哥你自己说说，质量咋样？”
“那不是一般的好。”徐工心里也在踟蹰，怎么办？
人家屡次三番热情邀请，再不给点表示，显得咱们太过托大了！
要是去他们那边，拖拉机厂这边怎么办？
“还是容我再考虑考虑吧！”事到如今老头子还是离不开那个他亲手建起来，并在里面工作了半辈子的厂子。
人非草木……
“哈哈老哥哥不要想太多，我们那边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着，只要您想来，我们都热烈欢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殿臣也知道多说无益，带领儿子起身离开。
“爸，咱们也没把人家请过来……”
“混小子，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咱们仁至义尽，不留下什么话柄就行了！”韩殿臣瞪了儿子一眼，“走，去三马路！”
“去那干啥？”
“干啥，我给我小孙子，还有你大哥二哥家的孩子们买点吃的不行啊！”
“嘿嘿，还是您老考虑的周全，要是我我都想不到这事！”
韩殿臣看着开着拖拉机的三儿子，幽幽叹了口气，他这辈子也就当个试验场的场长就行了，卫东要是重用他，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答应！
儿啊，咱们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徐工忧心忡忡进了长拖厂部，刚进门就被人叫去，“老爷子，厂长找你，说是有点事情！”
“嗯！”老爷子嗯了一声，背着手，看着厂区的一草一木，那棵老榆树是当年建厂的时候他亲手栽种的，现在长得有四层楼那么高了，还有喜鹊在树上安了家……
那边的小洋楼也是我们休息日义务劳动时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现在是职工澡堂子……
还有那边的厂房、仓库……
每一处都充满了老爷子的影子，每一处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真是舍不得啊！
“老爷子来坐坐坐！”厂长杨茂生热情招呼他进来。
老头靠着暖气片坐着，靠在热腾腾的暖气片上，让他经年疼痛的后背舒服了很多。
“杨厂长招呼我过来有啥事？”
“这不是……哎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厂长给他倒了杯水，“您看您老年纪大了，也过了退休的年龄，现在是返聘回来，厂委会研究了一下，实在不行您老就在家安心养老吧，厂子这边随时欢迎您回来走一走看一看，至于具体的工作……”
啊？
老头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杨茂生，这就把我踢出去了？
“我可以不拿工资，在厂子里义务劳动还不行吗？”老爷子低下头，小声嘀咕道。
“哎呀老爷子，一代新人换旧人，您不要让我难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