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沛岚拢了拢藕荷色的长绦,斜挑眼睇着她道:“还算你几分见识。你速去御药院让崔太医来一趟!”后宫深深,杨妙珍纵与她是远亲,然人心隔肚皮,她又怎么会毫无保留的相信旁的人话?更何况,李谡如当年的所为她并非未听说过,那样阴戾的人物,她更要留十分的心眼。如果真如银柳所言,李谡如有意放出风声,让她与萧惜筠加深芥蒂,最后渔翁得利的正是她!
“是!”银柳连忙领命。
“李谡如,萧惜筠,这鱼池之殃,你们可别惹到了我!”苏沛岚盯着银柳离开的方向,冷冰冰的喃喃道。
李谡如此时与苏沛岚仅一树之隔,她抱臂望向蔚蓝无垠的苍穹,微眯的清眸让人看不清半分情绪。
鱼池之殃?她什么也没做也能被人扯下水,遭殃的是她才对吧!
待苏沛岚走远后,她方从树后走出来。
温如薏果然已回了绛萼殿。这会,她正苦着脸蛋在殿前来回踱步,不时朝殿外张望。杨妙珍则拿着那尊木雕像仔细端详着,一脸若有所思。
“谡如姐姐!”温如薏一眼瞟见李谡如的身影,顿时长吁了口气,连步迎向了她,急声解释道,“皇上先前命我从侧殿离开,又不许我通知你,还派人守在绛萼殿……”
李谡如抬手打断她的话,叹道:“我都知道了!”这君心她可真的是越来越难揣摩了。
那边厢,杨妙珍放下木雕,颇是惋惜的道:“是福宁殿的肖公公送了温姑娘回来,且将你房中的一应药具都收了去!”
李谡如默然不语,示意她吩咐宫人离开。
杨妙珍知她有话说,当下便令众宫人一一退下。
殿内只剩下李谡如三人,她当即看着杨妙珍,颇有微词的道:“你让苏宸妃知道了她殿中种有五花草,以她的脾性,最终必会惊动萧惜筠。而萧惜筠一旦知晓你参透了其中端倪,定会另使手段对付你,如此更让人防不胜防!”与其养只知道藏在哪的老虎,也不该招来一条藏在背后的蛇。她为隐瞒下此事,替杨妙珍所开的药方也仅以安胎药材来掩饰,为的正是不让旁人起疑。可她又岂知杨妙珍此时会如此糊涂?
杨妙珍对她的责问也不见羞怒,从容的道:“此理我岂会不明白?然有时候旁避躲藏并非上策,还不若主动击还!”
萧惜筠在后宫的势力以及萧家在朝廷的势力并非她所能抗衡的,但她从来都相信纵是磐石也有被磨平的一日。当年的李谡如何等专横风光,如今也只是落得此种境地。萧惜筠比李谡如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尚未惹得皇上反感。不过,若要让皇上对她反感,眼下这等良机,岂容她错过?
李谡如闻言,极是意外的问道:“所以你是在利用苏宸妃?”利用苏沛岚来拉开萧惜筠的伪善,利用苏沛岚来挑起一场斗争……她何时也会利用他人了?
杨妙珍莞尔一笑,依然柔顺温婉如斯:“何为利用?沛岚看似精明,却是糊涂性子,我若不给她点透一二,她迟早会死得不明不白!”她并未对苏沛岚直言在她宫中种五花草的是萧惜筠,然苏沛岚若真查究起来,必也会发现幕后主使正是萧惜筠。如果五花草真害她小产,追究下来苏沛岚难逃干系。这招一箭双雕不可谓不高明。
李谡如心底浮起一阵阵异样的滋味。
杨妙珍低首,怜爱的抚了抚腹部,满脸慈爱的光芒:“或许你认为我变得有心机,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的孩子。诚如是你,你必然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拼命而战,不是吗?”
李谡如哑然,良久,她方摇头苦笑道:“只望你顾及自己的腹中的孩儿!”并非她仁善想劝杨妙珍善罢甘休,也并非她长他人志气,只是不论是她还是杨妙珍,如今还不能凭借此事扳倒萧惜筠。
温如薏在旁噤声不语。
李谡如略感疲倦的朝杨妙珍微欠了欠首,称有些累了。
杨妙珍自不会阻挠她,目送她走出殿内。温如薏随即朝杨妙珍福身施礼,随李谡如而去。
“谡如姐姐,萧贵妃害你……害你失去孩子,你恨她吗?”温如薏跟在她后头,欲言又止的吞吐着说道。实在是李谡如的反应并不像与萧惜筠有仇的样子,这让她十分的狐惑不解。
李谡如回身对她浅浅一笑,只懂笑未到达眼里,而她的嘴里也慢慢逸出森寒的字
眼来:“恨!岂会不恨?到如今我仍后悔,当年未一剑杀了她替我的孩子报仇!”她寒咧的语气让温如薏不禁打了个冷颤。下一瞬却又见她满目凄苦的怅惘长叹:“恨又如何?想杀了她又如何?也换不回我的孩子!”她摇头又是一记轻叹,微拂广袖,姗步前行。
温如薏看着她寂寥的背影,顿时心尖一拧、眼角一酸,她张唇欲说些什么,却终只是咬了咬下唇,紧步上前,挽住她一同往前走去。
“哇……哇……”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从庄肃的福宁殿传了出来,差点让捧着一堆奏折的四名大臣惊掉下巴。
四大臣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正奇怪圣上的寝宫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闹声之际,张先已一脸怪异的奔出来,拦下了四人,道:“四位大人今日请先回了吧,皇上现下不方便宣见!”
“张公公,皇上这是……”为首的老太傅诧异的询问。皇上可还从未将他们宣到殿前而不见的!
张先接过他们手中的奏折,脸色恢复几分自然的笑道:“太傅大人,您们先请回吧!”
见他不肯说,老太傅与其它三大臣也不便多问,各皆满怀疑惑的离去了。
张先捧着奏折,赶紧回到内殿。只见赵璟正面无表情的由两名太监替他除下一身常服。让人起疑的是,他脱下的常服襟前,明显有一滩湿透的痕迹。而那张堂皇富丽的龙榻上,正挥舞着四肢、像只小圆球似的小娃娃则张着嘴哭得好不凄惨。
这一者静一者闹、一者恼一者哭的景况,确实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满殿的太监无不既惶恐又古怪的紧紧抿着嘴,丝毫不敢朝赵璟望上半眼。
张先恭身上前,将奏折放下,小心的道:“皇上,小公子哭的厉害,奴才想应是饿了!”
赵璟朝正蹬着两只小胖腿的泽儿睨了眼,心下有些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就在不久前,这唤做元宠的小鬼方睡醒,就十分讨喜的朝他拍手笑起来,引得他不禁抱了抱他。孰料,这小鬼下一瞬竟胆大包天的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尿。
赵璟慢条斯理的道:“将这小鬼的‘娘’提来。她儿子毁了朕的裳服,朕可不会善罢甘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