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成这番话说完,屋内静谧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津田宗达好像脸上挨了一拳,嘴巴忽张忽合,却说不出话来。周可成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转向剩余的其他人,伸出自己的右手:“诸位,大海是辽阔的,容得下在下,也容得下在座的每一个人,要想握住别人的手,首先就要张开自己的手。周某来堺,是来交朋友的,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交周某这个朋友!”
中岛明延上前握住周可成的右手:“周先生的器量,在下中岛明延佩服万分!”
“可否加上在下角仓宗桂?”
“我小西隆佐应该来的还不算吧?”
“可否给我纳屋才助留下一个位置?”
看到屋内一个个同行都向周可成伸出了手,津田宗达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躬身道:“周先生,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并非出于恶意,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津田君!”周可成打断了津田宗达的道歉:“你不必向我道歉,作为一个商人,小心谨慎是一种美德,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欢迎你,像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离得开天王寺屋的加入呢?”说到这里,周可成向津田宗达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对方的慷慨大度让津田宗达感觉到一阵错愕,旋即他感动的低下了头,紧紧握住周可成的左手:“多谢,多谢您了!”
“您不必感谢我!”周可成笑道:“请不要把这当成单方面的施恩,相对于我的目标,我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要想建立一个由我们商人主宰的世道,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力量,请把你们的力量都暂时借给我吧!拜托了!”说到这里,周可成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许四爷,您觉得能成功吗?”今井宗久看着不远处传来欢呼声的屋子,神情复杂。
“怎么了,今井先生,你难道对我们周大掌柜还没信心?”许梓的神情却笃定的很,他给坐在对面的今井宗久倒了一杯酒。
“不!”今井宗久摇了摇头,他拿起酒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能言善辩的人。”
“那不就得了!”许梓笑道:“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他不是能言善辩,而是能够体察人心。只要和你打几次交道,他就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只有能开出让你动心的价码,他才会开口的,所以才无往不利!”
“那若是他开不出价呢?”
“呵呵!”许梓笑了起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就只有送那个人上西天啦,要不然他养那么多士兵炮船是干嘛的?”
今井宗久打了个寒颤,低下头,闷闷不乐的将杯中酒喝干。
“今井兄,别不高兴了!”许梓笑道:“只要站在我们周大掌柜一边,你就会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再好都不过了,什么事情都想的周到的很,绝不会让你吃亏!”
“只有站在他一边吗?”
“当然!站哪一边不都是我们自己选的吗?”许梓笑道:“这甘蔗烧酒够劲,要不要再来一杯?今井兄?”
日出丸号是一条属于热田神宫的货船,供奉着日本武尊所使用的天云丛剑的热田神宫不光是日本三大神宫之一,在列国都有很多信徒,还是拥有富庶庄园、工商业作坊的名主,乃是织田信长麾下的重要势力之一。船上不但有几名神宫里的武士,还有许多前往神宫参拜的香客。
空气潮湿温和,出奇的平静,日出丸号漂浮在远离陆地的深蓝海面上,由于没有什么风的缘故,船帆没有升起,长桨拍打着水面,推动着船缓慢的前进。这段航程并不平静,正如他们上船前听到的警告,为了防止长岛的一向宗获得外界的援助,织田信安勾引了原本盘踞在志摩半岛的海贼众,这些凶虐的海贼眼下遍布伊势湾周边的海域,他们洗劫了属于长岛的加路户,并占领了五明、鸭嘴岛将其据为己有,作为打劫过路船只的巢穴。
在来时的路上,日出丸号的瞭望手已经三次看到志摩海贼的小早船了,有两次是远远的跟在后面,日出丸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们,而第三次则是出现在日落时分,企图挡住他们的去路。神宫武士爬上船首楼,一箭射中了海贼船的甲板,海贼船掉转船头,寻找更驯服的猎物。在此之后,日出丸不得不驶入距离陆地更远的深海,以避免遇上新的海贼。
当日出丸进入伊势湾的时候,深蓝色的黄昏已经降临,由衣坐在艉楼的窗户旁,凝视着远处海面上的一点渔火,海风吹拂着她乌黑的头发露出带着美丽弧度的白皙后脖,刘海下明亮的双眼,稍微有点薄的双唇,白里透红的两腮,形成了一副美丽的图画。
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衣转过身来,看到随行的武士神情严肃,眉目间隐含着忧虑:“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由衣命(古代日本对神社中巫女的尊称)!”武士单膝跪下,低声道:“情况有点不对!”
“有遇上海贼了?”由衣问道。
“嗯!”那武士点了点头,他走到窗口,向船尾方向指了指:“您看,那边!”
由衣顺着武士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四点灯火在海面上轻轻的浮动,从灯火的大小看,应该距离日出丸号有两三里远。
“会不会是渔船,或者路过的其他船只?”由衣问道。
“可能性不大!”那武士摇了摇头:“我已经注意他们好久了,一直吊在我们后面,一开始只有一条船,现在已经有三四条了。渔船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货船的话速度没有这么快,日出丸是香客船,要比货船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