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门外笑盈盈的人,可不正是那陆远贺。流水一下子乐了,笑道:“你怎么来了,你那邪教的事务都处理完了?”
陆远贺“唔”了一声,头点了点,上下打量了流水一下,道:“瘦了。”
流水索性欢快地转了个圈:“怎么的,不觉得身姿更加轻盈了?”
陆远贺哈哈笑了两声,冲流水张开双手:“来来来,让本公子量量,是否成了杨柳腰。”
流水拍开了他的手,道:“去去去,少来占本小姐便宜,我一直都是芙蓉面,樱桃嘴,杨柳腰。”
“哟,”陆远贺奇道,“你何时学会了这些个形容词的?”
“就是和陈易聊天的时候……”说到此处,流水想起陈易,心情又阴霾一些,“嗯,陈易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个,我的第一个病人。不过不算生病吧,他是中毒了。”
“风华绝代陈公子?”陆远贺摸摸下巴,点点头,“我有听说。不过此人,据我所知,一向心狠手辣……也罢,医了便医了,你日后不要管就是了。”
流水听着陆远贺的话,觉得有点不高兴:“怎么你也这样说。你还是江湖臭名昭著的邪教呢,若一日,你有了什么,我就不管你了?”
陆远贺摸摸鼻子,不愿在与流水争论下去,道:“好了好了,当我没说。这洛水城你玩得如何?”
流水侧头想了想:“逛来逛去的,也没什么好看的。碧瑶带我去的店儿,都是姑娘去的地方,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个个都好看,仔细选选,又觉得都差不多,倒选不出什么东西了。”
陆远贺点点头:“是了,可选择的多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去选了。云重楼这几日似乎有新戏要上,去看看不?”
流水摇了摇头:“在凌云阁时,戏班子的声音闹腾着呢,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歇。耳朵都磨出茧了,再好听的戏也都听腻了。”
陆远贺又想了一会,道:“郊外有处橘子园,这几日结了果,黄灿灿的,甚是喜人。去看看不?”
流水扭头看了陆远贺一眼,坐回了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哎,为什么感觉你现在提出的那些地方……都那么没劲呢。”
陆远贺额上的青筋爆了一下,但他也没发作,冲安然使了个眼色,那三人便下去了;然后陆远贺坐到流水身旁,问道:“可是心情不好?慢慢说来便是。”
流水一口气,巴拉巴拉把从廉城一路过来,碰到碧瑶之后,又遇到陈易的事儿一笔笔都与陆远贺说了。陆远贺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给流水递过一杯水,润润嗓子。
讲完了,流水心情舒缓了一些,对着陆远贺,疑惑地问道:“溪山灭了门,我没有去处,所以以前一直很羡慕有家的人。现在才发现,家啊,也是乱得很。碧瑶家的大夫人,三姨太什么的,都会欺负她;陈家陈易倒没什么,只是陈玉燕大抵是长得不讨喜,她的亲娘亲兄长也不喜她,上次与我们出去玩了后,回去就被禁了足。而陈易虽说有了两个通房,享着齐人之福,可他的皮相一毁,那两人也躲得远远的。你说,是我自己太奇怪了,还是我碰到的都是一些极端的例子?”
陆远贺思考了一番,答道:“你碰着的,也不算太极端的例子。家里纷争多的,比这两家厉害的远了去了;家里以上欺下的,动私刑毁人容貌切手指的,甚至于被打死的,都比比皆是。但大抵是你把家这种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所以稍微有点也受不了。”
流水迷茫地望着陆远贺,问道:“是么?”然后又恹恹地趴下脑袋,“是了,人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利益关系牵扯着,又怎么会没有矛盾。溪山比一户人家大多了,各自还没有多少利益牵扯呢,都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打架的。算了,碧玉家肯定更大……我还是别成亲了。”
陆远贺听到碧玉的名字,心中一紧: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摸摸了流水头,头发软软的,手感甚好。弄得陆远贺心情也柔软了起来:“其实还是看上位者如何处事。在溟濛教,我和左护法的手下,都不敢怎么闹腾的。”
“左护法?”流水抬了一下头,又继续趴着,“你不是还要跟那左护法抢那教主之位么?怎么说起他好话来了?”
陆远贺的手依旧放在流水的头发上,而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只阳光下的猫:“不抢了如何?”
流水瞪了他一眼:“抢啊,干嘛不抢?做个教主多好,日后罩着我呗。”
陆远贺心中一沉,缓缓地放下手,道:“怎么,若是我告诉你,抢这个教主,要我和左护法杀得你死我活的,你还要我抢么?”
流水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算了,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你罩。那你说好了,不要抢了啊,安安心心的。那你日后不当教主了,当什么?还是当右护法么?”
陆远贺幽幽一叹:“罢了,溟濛教中向来血雨腥风,拿命换地位的。我已与莫休说过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便为溟濛教经营些店铺,不再管我教的其他事情了。”
流水的眼睛一亮:“这样好呀,日后你倒能多陪着我日处闲逛了。到时候,我们两家的店铺连着,也有个照应。”
陆远贺心中暗想:我才不要两家店铺连着呢,我就想开一家,你来当老板娘。却还是知道,流水心中对自己尚且没有那些心思,便也不敢逼得太急,点点头,笑道:“这便是了,我们且在洛水城玩上几天。然后你我在一起南下,挑个好地方,开家铺子。冬日快到了,还是到暖和点的地方去过冬罢。”
流水也点了点头:“不错,冬天还是暖和点好。不过洛水城的冬天好像也不是太冷,碧瑶说过的,和溪山上差不多。所以在这里过冬也行。”
陆远贺笑吟吟,拉起她,道:“这可不好,开店铺,自然越早越好了。”当然不能在这过冬,陈易那大尾巴狼就在此处,碧玉的府衙离这处也不远。谁把小白兔子放狼窝,谁就是傻子。顿了顿,又道:“今日且去坐坐船,看看沿岸的风景吧,这本来就是一座水上的城。”
提到坐船,流水想起的自然就是那次跟着陈玉燕乘船看花魁,然后落水的事情,心有戚戚焉,跟着陆远贺走出门,问道:“万一我落水了,你会救我的吧?”
“当然。”
“哎,也不能一直靠你救。”流水想了想,又道,“等天气暖和了一些,你就教我游泳吧。”
陆远贺心中暗喜,忙道:“那我们更应早日启程往南走。等到了那丰泽城,就是寒冬腊月的,也不是太冷,还可下水玩玩。”
流水走出了客栈的门,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陈府高耸的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陆远贺顺着流水的眼光看了过去,脸色一沉,道:“你不会还在想着那陈易吧?”
流水笑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好……有点担心。”
陆远贺哼了一声,道:“你同情心倒是挺泛滥。我可是听闻,你开的那点药,可是让他的那些部下一阵好找,最后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流水愣了一下,道:“是么?我,我不知道这事。”
陆远贺冷笑了一声:“是了,你当然不知道。你还同情那个陈公子,觉得他可怜。你可知道,若是你给他开的药引是数人的人心,他也必然是会杀了那么些人,来换自己的一条命的。”
流水呆着看着陆远贺:“怎么听着比你们邪教还恐怖?”
“……”陆远贺无言,缓了缓快要爆发的情绪,道,“邪教这个叫法,也不过是因着溟濛教未曾服弱于其他所谓正教之下,有仇必报而已,且他们又对我们无可奈何,才在口诛笔伐,讨些嘴上的便宜罢了。”
流水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我是错怪师兄了。唔,早知道就跟他走的……”
陆远贺觉得脑海中的那根弦终于是“砰”的一下断了,什么温文儒雅都抛到了脑后,他忍不住甩开了牵着流水的手,瞟了流水一眼,扔下一句:“那你怎么不找你的碧玉师兄带你去玩。”然后自顾自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
流水呆了一下,然后笑道:“小孩脾气。”然后追了上去,拉着陆远贺的袖子,陆远贺看了流水一眼,流水乖巧地笑着,陆远贺终是没有再甩开她。
这般晃荡了几天,洛水城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流水也觉得无聊了,想想也差不多该启程了:碧瑶也见过了,连带自己也挺靠谱地帮碧瑶把事情解决了。于是想想,要不跟碧瑶道个别,便离开这里吧。
于是又是如来时那样,跟班家管家通报了一声,流水在等着的时候还在想,一会进去了,总该能看到碧瑶的笑脸了吧,而不是像那次那样,正好撞见碧瑶哭着嚷自己“不要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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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速度也很快,班管家很快就让流水进去了。班管家看着流水,目光复杂,道:“田小姐,你且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帮帮大小姐吧。”
流水心中一咯噔,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忙走进碧瑶的院子。院子里没人,流水在此处无聊时种了那株兰花,也枯黄的。流水想,兰花娇贵,碧瑶也真是的,定是没有好好照顾它。
踏进了门,昏暗的房间里,碧瑶躺在床上,流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知道,这大白天的躺在床上,必然是没有什么好事。流水忙走上前,却看到碧瑶脸上眼泪横流,流水心一惊,握住碧瑶在被子外的手,道:“怎么了?”
碧瑶抽泣道:“陈家退了婚,我爹大怒,觉得定是我那日与陈玉燕一起,丢了颜面,才被退了婚。陈管家虽然解释了,我爹也没听……后来我就被打了四十大板子,还不准大夫来给我看伤……”
流水心中暗骂自己,忙对碧瑶道:“对不起,都是我太莽撞了。”
碧瑶泪流满面:“流水,师姐就求你一件事,你带我走吧……这家,我是再也不想呆了。”
流水心下一热,点点头,坚定地道:“嗯,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