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织姬抵达虚夜宫的时候, 七海正从大虚之森返回。在乌尔奇奥拉展示给他们的记忆中,这个女人的脸孔有出现过,似乎是浦原喜助认识的人。她或许是蓝染早就安插.在浦原等人身边的眼线, 这个想法在七海看到井上的神情后被打消了。
那个表情并不陌生。在她恢复记忆前, 被浦原喜助否认关系的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蜷缩在房间里的。本想上前询问她的来历, 但看到远处正冲她打招呼的银后, 七海眯了眯眼,随后绕过井上织姬离开了原地。擦肩而过的时候,绿眸凝视她的眼睛。是挑衅, 亦是暗示。
“嗯~嗯,不用害怕哦。七海酱只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所以产生嫉妒了哦。”冲井上招了招手, 如若召唤没有思想的宠物一般。“进来吧。”
换上虚夜宫的服装, 井上在乌尔奇奥拉退出房间后愣愣地站在原地。单手握拳至于胸前,她眉目间满是担忧。白月挂于高窗的正中央, 静如困兽。
身后的大门又一次被开启,井上有些疑惑地回首。
女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长长的绿发柔顺地垂至腰间。七海单手撑住门框,幽幽绿眸看着井上那张不变的忧愁神情不耐地眯起。“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哀伤的表情是浪费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诶?”不料对方会来这样一句话,井上奇怪地应了一声, 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轻声道:“我也知道这样软弱的我一点忙都帮不上黑崎君, 希望他能来救我, 又不希望自己又一次拖累他。每一次每一次, 都好像是黑崎君的累赘一样。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就连陌生人都……”
“闭嘴。”
止住了井上的话语, 七海踱步走进房间,同时,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她走近井上身边,抱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是来听你牢骚的。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黑崎一护,浦原喜助,你们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缘由告诉我就可以了。”
被打断的井上又一次回给七海一个疑惑的眼神,像是不懂为什么和蓝染一起的她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些事一样。“……我和黑崎君是同学……前阵子……”
井上发现,这些事要说起来还真需要很长的时间。从自己被哥哥所变得虚攻击开始直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经历得似乎比过去好几年都要多得多。很显然,七海对他们在尸魂界所发生得事,以及她和黑崎一护之间的羁绊兴趣缺缺。她的关注点,只在浦原喜助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才会被提起。
“所以,你是蓝染那个家伙抓来的人质?”
“……那个男人要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写满忧伤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她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给黑崎君添麻烦。”
“这个世界总是事与愿违的。”忽然轻叹一口气,七海冰冷的神情和口吻稍稍有了缓和。不知是因为得知那个男人近来的状况,还是因为被黑崎一护那股保护身边人的冲劲戳中了痛处。“很久以前,我每天都在幻想再一次看到那个男人后会有什么样什么样的景象,每一幕,都是温柔美好的。但是那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欲言又止,颤抖的绿眸又一次恢复了往昔的冰冷。“如果那个叫黑崎一护的男人来救你的话,你不应该认为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而是感谢上苍,因为,你没有信任错人。”
浦原商店。
一护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黒腔里,浦原压了压帽檐,正欲关上那层黒腔,不料里面忽然冲出一股力量,又一次撑开了黒腔。欣长身影印入眼帘的时候,他兀地瞪大了眼睛。
黒腔一点一点闭合,女人巧笑着跳上假山,走至浦原身前。她歪了歪头,一如百年前那般顽皮的模样。“好久不见呀,喜助哥哥。”
眼前的女人乍一看,似乎真的一点都没变。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早在那次现世的分别之后,或者更早,在那次瀞灵庭动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浦原甚至还来不及喊一句七海酱,那个女人就瞬步从他眼里消失了。
七海走进浦原商店的时候,正遇同样前来拜访的平子。尴尬地寂静后,七海和之前一样俏皮地笑了笑。“HI,真子。”
先前还是一脸臭臭表情的平子被七海那么一喊,愣在了原地。双唇渐渐合上,掩盖住了他的大板牙。其实他今天来,是想和浦原喜助讨论一下,有关于蓝染终极实验那晚,他们误会七海的事。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们心底的希望早已替他们下了最终定论。
茶香袅袅,偶尔冒起的热泡破碎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无人一般寂静的客厅里,破裂声显得尤为刺耳。
“七海……百年前……”
“啊类。”打断了平子的话语端起桌上的茶杯,七海仍旧是一副天然无害的笑容。她对着冒热气的茶杯轻吹了几口气,随之淡定道:“百年前,我认识你们吗?”
然而,浦原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看着七海那只端着茶杯的左手,又看了看她轻放在桌上的右手。心下了然几分,却不愿相信这最坏的发展。“呀类呀类,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七海是个左撇子。”
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七海沉默了一会儿后抬首看向浦原的眼睛。“所以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
“那个叫井上织姬的女人不是被蓝染抓去当人质了么?我果然不喜欢那种做法呢,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来你们这里当人质好了。”
浦原不知在想什么,灰眸先是黯淡了一会儿后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样。“啊类,不愧是你呢,居然能想出那么好的作战方式。”
然后七海便沉默了。
平子在和浦原对了对眼神后,决定先行离开。视线从茶杯上挪开,他看着七海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虽然这样的话语并不能弥补什么。”
七海却没有再看平子一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过去的事就算了。况且这怪我,怪我当年眼光没井上织姬那么好,能遇上一群讲义气的朋友。”
“……”
莞尔一笑,他们的沉默让七海尝到了些许报复的快感。她继续道:“如果换做我是井上织姬,你们是一护,你们一定会认为我是蓝染手边的眼线,如今他叛变成功,所以我也回他身边去了,对不对?”
他们都是不把情绪和心思写在脸上的男人。他们总是给予自己很大的责任,即便那些责任其实并不只属于他们。遇事总会来来回回思量好几次,最后撇开所有情感的驱动,选择理智下的判断。
平子和浦原大抵是没有错的。他们唯一的失误,便是在推敲的时候,遗忘了七海的情感。在那些抽去感性的判断中,连同那个主体的情感被一起湮灭。
浦原送平子离开商店的时候,七海亦离开了客厅。这间商店她只来过两次,第一次,甚至都未能踏进门内半步。商店不大,房间零零散散约莫七八间,根据浦原的喜好和七海的直觉,她很快便找到了浦原的卧室。
期间那个叫小雨的女孩用很疑惑的目光看着七海。七海只觉得这丫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轻拉开房间的大门,里面的布局竟和在尸魂界时一模一样。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在夜晚的时候看不见门外的月亮。
移门缓缓合上的声音传入耳内,七海转首欲看向跟进房间的人,不料下一秒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胸膛。
眉头轻皱,她本想喊放手,不料来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七海酱……”
七海酱。
这三个字她等了百年,盼了百年,甚至在酒醉的梦中都会听到这句低喃。
可是当她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听到这三个字后,却恍然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早在恢复记忆的那一晚,她就不是大家的七海,更不是这个男人的七海酱了。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或许是努力忍住哭声的缘故,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已经回不去了啊……哪怕我拼命骗自己,就算一切都回不去我还是你的七海酱,那也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啊。”
“对不起……”围住七海腰际的手也有些颤抖,纵使自责,他还是抱着身前的女人没有松手。“认识黑崎君后,我才发现自己长久以来缺失了什么。”他以责任为由掩埋了自己对七海的感情,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责任而是逃避。七海方才的话没有错,此时此刻,若是将井上换做七海,一护换做自己,一定会上演百年前的那次永别。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七海单手握住浦原的双手。“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那个夜……”
然而七海却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解释。无论什么理由,此时此刻都不能再愈合她的伤口。“是我太任性吗?还是脾气太坏?太爱恶作剧?不能帮助你完成实验?不管什么理由,那个时候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改啊,我真的会改啊,可是你为什么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不要我了呢!”
整个瀞灵庭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笑话她居然以为浦原喜助会回来,会因为她回来。别人的嘲笑最终在七海找到那个男人之后,变成了她的自我嘲讽。
“七海酱……”
“前面的话,是皋月七海死前想要问的。你们不必道歉,也无需解释,死人是不需要这些的。”松开握住浦原的手并挣脱他的怀抱,七海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转身冰冷地看着浦原,她淡淡道:“你既然见过我哥哥,应该已经了解一切了吧。”
浦原想过。只要七海愿意,他会用所有方式弥补他的过错。但是那个女人却说,皋月七海死了。死人不需要解释,亦不需要道歉。她恢复了自己的初始身份,否定了作为七海而存在的一切。
轻握住七海那只几近残废的右手,浦原问:“涅茧利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皋月七海的垂死挣扎,涅茧利只不过帮了点小忙而已。虽然,他失败了。”
“回来吧。给我一个救回七海酱的机会,一个治好这只手的机会。”
七海愣愣地看着身前的男人,他老了那么多,不复当年风度翩翩的样子,脸颊上留着永远不剃干净的胡渣。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再是从容不迫或是宠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歉疚,是一种道不明的忧愁。
“没有过去,何来回去呢……”
所有的憎恨与不舍在说完这句话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七海最后看了浦原一眼,跟着便离开了属于他的地方。那个男人似乎有拉住她的想法,亦有开口挽留,但是快不过她的动作。
算准了市丸银替蓝染监视那些破面的时间,七海回到虚圈的时候,银正从的监控室里出来。瞪了一眼那个伪跟踪狂,七海立即垂首以掩盖那双哭过的眼眸。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她便一直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直到熟悉的男声传入耳内。
“你又为他流泪了。”
话音落下的那瞬,男子已然坐到七海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是心疼,是嫉妒亦是不舍。
“你去哪里了?”出了奇的,这一次七海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而是问起了他的行踪。“刚才你并不在浦原商店附近。”
“灵王回来了,最近王庭很忙。”见怀中的女人没有拒绝,皋月抱得更紧了些。“你呢,为何去见他?”
“去做最后的了断。”
“已经不想知道那个时候,他不要你的理由了么?”
“……”
她想知道,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并且无论什么理由,仅凭口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皋月垂首看了眼怀中忽然失神的女人,投降地叹了口气。“败给你了。我现在就将那晚发生的事植入你的记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许哭。不许再为浦原喜助哭。”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利用我欺骗我,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开心。
但是你不能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掉泪。
我不舍。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