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悠悠长叹之后,锦容的心中涌起无限寂聊。
爹爹和姐姐走了,从此,她又只有一孤身人了。
风扬起,打着圈儿将飘落于路上的落叶拢聚于一起,四处转着。
这萧瑟的场景有些眼熟,仿若以往见过一般。
身型一震,锦容垂下头来,苦笑着起来。
不错,她的确经历过,记得遇上爹爹之前,她正是如此站在悲凉的路旁。那时是战乱之期,杂草丛生的官道两旁也躺着不少已然发臭溃烂的尸体。
他们,都是背井离乡的逃亡之人,不是被饿死,就是病死,之后尸身就弃之路旁,任飞鸟啄食,野狗啃咬,时候一长,便发出阵阵恶臭。
她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一人呆呆的立于路旁。
不知父母,更不知亲人,有的,只是头顶的血污,以及一回想便隐隐作痛的苦楚。
如果不是爹爹看到了她,或许在那一年,她就已经饿死了。
现在爹爹离开了,她又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孤苦无依。
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身旁之人还站着。
侧头,便看到冰玄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由的心中一紧。
是她太忘乎所以了,怎将他给忘了。
“王爷,妾身先回房去了。”曲膝福身,她急急的说着。
“不忙,本王还有事同你商谈。”他说着,转身几个大步迈进了府门,径直向前而去。
锦容微一皱眉,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不情不愿的走进府内,循着他的脚步走着。
有事商谈?他们之间有何事可以商谈的,只怕是和那公主有关吧,不知她又想出什么奇妙的想法,累及到她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紫儿远远的跟着,末了,锦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再跟着了,她便拐了一个弯,向着后院而去。
锦容跟着冰玄卿,一路行至了偏厅。
他大步走到正上方的其中一把椅旁坐下,锦容只是打量了一下,便走到他的左侧,在靠近他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低垂着头等他发话。
“你何来的姐姐?本王记得秋家只有一女吧。”
果然,他对此事起了疑心,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开门见山直指此事。
“王爷有所不知,秋家其实有二女,只不过妾身不及姐姐温柔贤淑,故而不被外人所知,久而久之,便让人觉得秋家只有一女。”
她说完,微微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一脸的沉思,看来想说服他,不是件易事。
“父皇可知此事?”
易王?怕是也不知吧。毕竟,她平日里虽然时常出府游远,但总是防着被人知道她的身份。
“这,妾身便不知晓了。”
垂头避着他的视线,锦容忐忑不安的回着话。
“你,并非秋鸿亭之女吧?”
锦容猛的抬头,看着他坐在椅中,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似乎他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般。
他为何如此笃定?他可是有何证据?
“妾身,妾身不明白王爷之意。”
“你不明白?不,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并非秋鸿亭亲生。”他看着她,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那像是猎鹰看着活物垂死挣扎一般的得意。
她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晓该如何接口。
他怎么会知道她并非爹爹亲生,知道此事的,除了府里上了年头的下人和爹爹姐姐,便只有孟家两老和孟大哥知晓,其余应该是无人知道才是啊。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秋鸿亭之妻在生下一女之后,未多久便香消玉殒,之后又未曾听他继弦,这突然之间多出的女儿,想必只需一查便能查个一清二楚,你以为能瞒得了何人。”
锦容垂下头,无语以对。
是啊,有心之人只需一查,不必多费周折,定能查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他。
“如此说来,只怕此事父王也是知晓的,否则那赐婚的圣旨也不会写的如此含糊不清,这秋鸿亭到也算是精明,还晓得利用你来代嫁。”
冰玄卿轻笑了一声,不屑的转开了视线。
“王爷错了。”锦容抬头,看着他说道,“妾身并非代嫁,妾身虽非爹爹亲生,但打从进了秋府那日开始,爹爹对妾身犹如已出,妾身在秋府的身份便是秋家二小姐,故而,妾身并非如王爷说言,是为代嫁。”
“好,说的好。”他站起身来,一步步的向她踱来,“能说会道,好一张利嘴,果然是秋鸿亭那只老狐狸教出来的。”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本王为了他手中的兵权才娶了他的女儿,他到好,怕得罪了本王又怕得罪皇兄,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如今更是为了保命远走他乡,将你一人弃之不顾,你心中可曾恨他?”
她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双手紧握着扶手,僵着身子避重就轻的回道:“妾身怎会恨爹爹,王爷是在说笑吧。”
他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说道:
“你怎会不恨,若不是他,你现下又怎会只身处于王府,这日后的日子,你比本王更明白会是如何,这犹如监牢的日子便是拜他所赐,而他,最终只是在乎自己亲生女儿的终生幸福。他若真是待你如已出,是断然不会同意将你推入深渊的。”
冰玄卿的话,如一根根芒刺,深深的扎入她的心底,又痒又痛,却又抓不得抚不得。
她明知事实并非如他说言,她明知是自己硬要替宛音代嫁,为何又会为了他的缪缪数语而心中渐起怨念。
“不是。”抬起头,她瞪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大声的反驳着,“是我自己要嫁的,是我自己贪求荣华富贵,是我自己想要这王妃之位,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他盯着她的眼瞧着,除了隐隐而显的泪光,那里只有一片坦荡。
她说的都是真话。
倏的退开身子,他的眼中流转出浓浓的鄙夷之色。
她,也不过如此,与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并无异样,这世间的女子皆是相同,他怎会觉得她会有所不同。
轻声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讽她的虚伪。
她愣愣的看着他。
他从未如此明显的向她表示过他的鄙视,在她面前,即使他心中再如何轻视她,却从未如此不加修饰的表现过。
这个原本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的男人,此刻是如此的疏远。
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他默默的转过身,向外走去。
锦容长松了一口气,虚软的坐在椅上,怔怔的望着地面出神。
“迟早有一日,你会恨他们。”站在门口的人说着,是那般的笃定。
她撇过头去,视线只来得及抓住消失在门外的一块衣角,而后,便是一片空无。
苍白的静寂,心,却在无力之中时沉时浮。
她,不会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