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朦朦的天际之下,远处,忽然扬起了一阵尘土,越来越近。
震天的马蹄声,像是惊雷一般,响彻苍穹。
马队逐渐逼近,一个个穿身银色铠甲的战士坐于战马之上,挥起的长鞭重重的落在马儿身上。
突然,马队停了下来,尘土渐渐的飘落,归于平静。
一字排开的队伍,一人轻策着身下的骏马,慢慢的上前了几步。
马儿焦燥不安的踢动着蹄子,只是座上的人儿却未受丝毫影响,而是高高扬起马鞭,大叫着挥下。
“秋锦容——”
不,不是,这只是个梦。
“贱人。”
啪的一声,冰玄卿的大掌重重的挥落,在白皙的脸颊之上印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的手一扬,再次袭来。
不,不要——
猛的睁开眼,容善从床上惊坐起身。
梦,零乱不堪却又像是那般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个巴掌打在她脸上的感觉,火辣辣的痛着。
伸出手捂着脸,她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醒了。
侧头,床内侧的夜如天依然酣睡着,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吸了绣鞋便直直的走到窗旁的妆台前。
窗外,明月正当空,悠悠的月色透过窗棂射入房内,正巧照亮了妆台一角。
站在铜镜前,背对着窗子的铜镜如同一汪深渊,幽暗的映照不出她的容颜,只是她却感觉到了从额际慢慢滑落的冷汗。
那只是个梦,如今她已经远离了瞿云国,离开了那个男人,此生她都不必再见。
伸出手,从妆台的暗格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去掉上头的小锁打开,苍白的玉指拿出了摆放在里头的一张薄纸。
借着月光,力透纸背的墨迹点点映入眼帘,可见他写下这缪缪数语之时,心中的怒火有多么强烈,只是她却不明白,真的只是因为这纸上的原由,他才会这般厌恶于她吗?
她原本想将它遗落在那个带给她屈辱的山寨里,可是,当她看到这封休书的时候,却又心有不甘,便鬼使神差的又将它收了起来,一路带到了这里。
想要断的干干净净,偏生又抛不开这个,她不晓是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或是要做些什么。
“唉——”悠悠的一声长叹,她仰起头看着窗外的明月,想将心中的烦杂郁闷都通通排解干净。
“你站在那里的模样,像是拜月的僵尸。”
身后突然传来的清冷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按着剧跳动的心口,容善转过身来,看着床上已经支起身来的朦胧身影,这才静下心来。
“怎么,做恶梦了?”
见她不语,只是背着月光仍站在窗前,坐在床上的夜如天因看不到她的表情而失去了耐性,翻身下了床,摸黑走到一旁点燃了内室的烛火。
烛芯微颤,散放着幽蓝的光,而后颤微微的旺了起来,也将一室的黑暗赶了出去。
如天转头,看她只着单衣呆呆的站在床前,不由的蹙起了秀眉,转手拿起一旁的外袍走上前去,轻轻一抛便落在了她的肩头。
“即便你受了风寒,不到病的下不了床的地步,明日你是无论如何都得进宫的。”
“我不是……”她原是想解释的,只是张了口,却又无从解释,只得惺惺的止了下文,撇开头去。
“好了,别站在窗口。”如天深吸了一口气,拥着她的肩头缓缓的走向床榻。
真是要命,三更半夜睡得正好的时间,朦胧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前,着实将她吓了一跳,还道是书中所说的僵尸拜月呢,现下好了,睡意无全。更过份的是,她明明也是个女人,此刻却做着一个男人的工作,还做得如此得心应手,久而久之她不会心理变态吧。
拥着容善在床畔坐下,她站在她的面前,垂头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是不是做了恶梦?”
容善点了点头,却仍闭口不语。
“算了,不要多想了,梦境与真实是相反的。”见她似乎并不想提及那个恶梦,如天善意的扯了开去,走到一旁与她并肩坐下。
梦境与真实是想反的。真的吗?
她想告诉如天不是,因为她的梦境,是她亲身体验过的。
冰玄卿的那一巴掌,是她永生都难以忘记的,如同一个烙印,深深的烙在了心底,无法抹灭。
“即便是让你进宫,也不至于吓得晚上恶梦连连吧。”如天双手往后撑着床铺,仰头望着头顶的床帐说着,“倘若你实在不想去,明日就别去了,陵王那里我自会想法子应付的。”
“不,我,我只是有些担心自个儿不懂宫中的规矩,介时反到惹来什么祸事。”容善侧头看着她,忙解释着。
她不愿因自己的厌恶而让如天惹来什么流言绯语,到时反害了她。
“那便好,早些休息吧。”如天说着,起身甩下了鞋子,一步跃上了床榻,钻入了自己的铺被之中,动作一气呵成。
“哦,还有,以往的事情,也别多想了。”
不知为何,她像是意有所指的又说了一句。
容善一时之间参不透她话中之意,却又知不该多问,只得起身准备去吹熄烛火。
从床畔起身,她一手解下披在肩头的外袍,一低头便看到了仍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休书,这才明白如天适才话中之意。
回头看了一眼已躺在床上的女子,容善看着她闭着眼的娇容,由心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且不论她对她的信任,只是单单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便已让她欠足了人情,只怕这一辈子,她都是还不了了。
如今,萧家和如天给了她一个美好的人生,而她却总是纠缠于过往不肯松手,再如此下去,她真的是要辜负了他们。
她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即然瞿云带给她的是止不住的伤痛,那么,她便学着抛弃瞿云国的一切。
握着休书的手一紧,她一步步的走到烛火旁,伸手便将它靠近烛火。
“我奉劝你,还是将这个留着吧。”
火星还未沾上,又传来如天的声音。
转头,便看到她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还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不想她竟还醒着。
手一缩,她一侧头避开了如天的注视,仿若被她发现了一桩极其令她难堪的事一般。
如天说的不错,还是将它先留着吧。
快步走到妆台旁,将休书又搁回到木盒内上了锁,放入了暗格之中。
看了一眼清明的月色,此刻却已有薄云飘过,淡淡的遮住了幽幽的月光。
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走到烛火旁,轻轻一吹,熄了烛火,倾刻间,黑暗笼罩了一室。
摸索着回到床上,容善闭上双眼,任意识慢慢的飘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