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少杰和朱四喜大难不死, 从鬼门关转回来,惴惴不安,回了衙门。他们梳洗干净, 换上县令官服, 由高手引领, 一同去城外军营拜见燕王爷。
二人一路心中忐忑, 拉拉扯扯, 颤手颤脚,嘀嘀咕咕。
“唉呦,四喜, 你慢点儿走,慢点儿走。”秦少杰跟在她后, 苦着脸拉扯她衣袖, “走这么快, 要投胎咋着?”
“哎呀,你别拉我, ”朱四喜鄙夷小眼神飘起,“爬得比乌龟还慢,让燕王爷等急了,小心砍你脑袋!”
秦少杰眉毛扭成了根老麻花,咧嘴道:“唉呦, 我就是准时到, 那个馒头, 不, 燕王爷, 他也得砍我脑袋呀!我说四喜,你就不怕见燕王爷呀?”
朱四喜冲他白了白眼, “我平日里虽对馒头厉声厉色,可没你那么离谱,硬逼着人家叫你干爹。你呀,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我哪知道馒头就是燕王爷呀,”秦少杰紧拽着她,“你慢点走,慢点走……”
燕王大军正雄赳赳气昂昂驻扎在城外,高手引领他们到帅帐门前,拱手道:“二位大人,王爷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快请进。”
秦少杰和朱四喜互望一眼,都是一脸难色,两手一摊,三声叹息,四般无奈。
秦少杰胸中打鼓,哆嗦拱手道:“朱大人,您先请。”
朱四喜颤手擦汗,恭敬谦让,“不不不,秦大人您先请。”
秦少杰再三礼让,“不不不,还是朱大人先请。”
“不不不,”朱四喜连连摆手,“还是秦大人先请。”
高手见二人难得如此谦恭有礼,在旁一乐,“帐门这么宽,二位大人就一起请吧?”说着,他双手一推,将二人送进帅帐。
二人一进帐,连馒头正脸都不敢瞧,倒头跪地便拜,“微臣秦少杰、朱四喜,拜见燕王爷。”
燕王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一身龙虎战袍,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他大手一摆,“二位卿家平身。”
见二人都垂丧着脑袋,低头不敢看自己,朱棣和蔼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了,怎还害羞起来?在县衙神气活现的模样都哪里去了?”
二人颤抖跪地,不敢起身,“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朱棣一乐,“哦?你们都有什么罪啊?”
秦少杰颤手擦汗,“我们不该给王爷起外号,此乃罪一也。”
朱四喜颤声接口,“我们不该打骂王爷,此乃罪二也。”
秦少杰颤身补充,“还有我,不该自称为王爷的干爹,此乃罪三也。”
“哈哈哈哈!”朱棣仰头大笑,宽慰二人,“非也非也。你们宅心仁厚,收留于我,此乃功一也;你们得知我身份,仍不离不弃,仗义救助,此乃功二也;还有啊,秦大人你最后的那一棒槌,把我的疯病打好了,此乃功三也,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快请起身吧!”
二人互望一眼,舒了口气,才小心起来。
见二人在旁低头默不作声,朱棣朗声笑道:“怎么,在想本王为何会出兵救你们?”
二人齐齐拱手,“微臣愚钝,请王爷明示。”
“当然是因为我呀,”叶小芙笑嘻嘻跳进帐中,神采飞扬,“是我见你们被马辟精绑了,才飞鸽传书给义父。幸好义父的驻兵就在附近,及时赶到,救了你们两个!”
二人豁然开朗,齐齐作揖,“多谢叶姑娘。”
叶小芙朝秦少杰做个了鬼脸,“喏,我现在可救你两次了!”
“叶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永世不忘。”秦少杰转而忧心道:“王爷,我们的兄弟姐妹都被马辟精发配岭南,不知他们怎样了?”
“押解你们兄弟姐妹的官兵已被我的守军拦下,正送他们回县城来。”燕王爷叹道:“可惜秦相爷和朱侯爷远在金陵,我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不过你们别太担心,我已派人进金陵打探,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二人齐齐拱手,“多谢王爷。”
叶小芙在旁提醒道:“义父,你不是说有事要找他们两个帮忙么?”
“对对对,你们快坐,我细细与你们讲,”朱棣指着叶小芙道:“我先前派小芙到鸡飞狗跳县,其实是为打探一个皇家秘密。”
“皇家秘密?!”二人同声惊呼。
只听朱棣悠悠道:“话说先帝建国之初,曾囤积一批巨额宝藏。据可靠线报,那批宝藏就藏在你们鸡飞狗跳县。我派小芙过来寻宝,可惜她人生地不熟,查了多日毫无进展。这次还望二位帮忙,出手相助啊!”
叶小芙取出一个黄缎包裹,交给二人,“喏,这是马辟精从你们那里夺走的县官大印。你们好好收着,因为这鸡飞狗跳县的正堂大印,就是开启宝库大门的钥匙。”
二人互望一眼,小心接过。
燕王爷接着叮嘱道:“这两颗大印,一半鸡飞,一半狗跳,你们要好生藏着,不可有任何闪失。因为朝廷那边,也在派人寻找这批宝藏……”
话说押解秦寿和朱庸的官兵出了金陵城,朝岭南方向行进。
朱侯爷一生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等罪,只累得他两腿发软,他两眼昏花,气喘吁吁,生不如死,“唉呦,官大爷,官大爷,我实在走不动了,咱歇歇罢。”
“歇歇?”官差头目四下望望,见荒郊野岭,漫无人烟,拔刀出鞘,露出狰狞笑容,“行啊,二位歇着吧。”
秦寿看出不对,忙拉朱庸后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哼哼,”官差头目狞笑一声,“二位,对不住了,上头有令,要让你们永远歇着!”
见众官差持刀逼近,朱庸大惊,“什么,你们什么意思?!”
官差头头厉声喝道:“二位,黄太师秘令,出了金陵城,二位杀无赦。请上路罢!”
他话音未落,挥刀便朝秦寿头顶劈去。不料秦寿这瘦干老头竟有几分本事,一个闪身,提足朝那官差裆下猛踹一脚,忙拉起朱庸,朝旁边小山坡滚下。
二人滚落山脚,秦寿挣扎着拽朱庸起身,“唉呦,老朱,快起来,你没事吧?”
朱庸肉厚油肥,只擦破了些皮,倒不打紧,气喘吁吁爬起,“唉呦,没事没事。没看出来,你这文弱书生,倒还有两下子!”
秦寿摔得蓬头泥面,破衣烂衫,可豪气不减当年,拍拍胸脯,“那是当然,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尚武热情丝毫不逊于我们家少武呀!”
“哎呀,别想当年了,快跑吧!”朱庸见官差追来,忙拉他拔足飞奔。
二人一路狂逃,躲进山脚一小村落中。
“快追快追!在那边,在那边!”追杀官差前呼后喝,在小村落里左搜右寻。
二人跌跌撞撞闪进一家小院猪棚,眼瞅着追兵过来,朱庸当机立断,“老秦,你在这儿藏好,我去引开官兵!”
秦寿一把拉住他,“老朱,这怎么能行?!”
朱庸愁着脸大叹一声,“唉,我朱庸虽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可我知道,你是一代忠臣,治国良相,国之栋梁,你不能出事呀!”
说罢,他甩开秦寿手腕,奔出小院,手舞足蹈,一路朝追兵狂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们快来抓我呀…….”
秦寿在猪棚内远远望着朱庸肥胖背影,眼圈一红,心痛不已。
“朱庸!看你还往哪里跑!”官差头目一个箭步,窜上前拦住他去路,举刀便砍。朱庸拖着肥胖身躯,左闪右避,忽足下一个不稳,趔趄摔倒,那官差头目正被他压在身下,立时成了肉酱。
“朱庸在这里!”两个官差闻声挥刀赶来,见到被压得稀巴烂的头目尸首,大喝一声,“朱庸,快快受死!”
“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秦寿不知从何处冒出,挥着两块板砖,蹑足从后面偷袭,快手将二官差打晕,“快走!”
只一溜烟间,两个老头,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手攥着手,慌张逃窜出村去。
天色渐暗,二人躲入村旁野树林中。
“好了好了,咱们歇歇吧。”朱庸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大槐树下。
秦寿也跑不动了,坐在他旁,倚靠着朱庸满身肥肉,顿觉比自己相府的高床暖枕还要舒服。
天色昏暗,村落炊烟四起,朱庸肚子也打起鼓来。
秦寿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巴巴的葱油饼,递给他,“喏,吃吧。”
朱庸喜出望外,颤手接过,大口咀嚼起来。他啃了大半,忽地停口,抬眼望他,“诶,老秦,你吃什么?”
秦寿哀叹一声,“你富贵出身,没吃过苦,这忍饥挨饿的日子定过不下。你先吃吧,我忍得住。”
朱庸鼻头一酸,感动不已,抱住秦寿哇哇大哭起来,“老秦啊,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原来是这样可敬可爱啊!”
冰月高悬,夜深露重,簌簌寒风大起。两个老头依偎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朱庸侧目,见秦寿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赶忙脱下自己衣服给他披上,叨叨念念,“你呀,平日里就知寒窗苦读,不懂像我这般吃喝享乐。看我脑满肠肥,皮糙肉厚,多能御寒……”
秦寿哆哆嗦嗦,抬头望朱庸一眼,饱含热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