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观元年时(1107年),大宋朝廷改“交子”为“钱引”,改“交子务”为“钱引务”,除四川、福建、浙江、湖广等地仍沿用“交子”外,其它诸路均改用“钱引”。
后来四川也于大观三年(1109年)改交子为钱引,但“钱引”不置钞本,不许兑换,随意增发,因此纸券价值大跌,最开始是一缗低得一贯铜钱,后来价值不断大跌,前两年在黄州一百缗钱引最多能在官方的钱铺里兑换二十贯铜钱,但那还得是要有关系才成,到了今年兑换率又是大跌不少,也更难兑换,在黑市上怕是连五贯都换不来了。
如今在巫山县中,一百缗钱引的黑市价格只能换三贯铜钱,而且要是换得多了,只怕还要掉价。也就是说,只要不黑市的兑换价格不掉价,四十万缗钱引理论上还是能换来一万两千贯铜钱的,只是程准聪明,巫贤也不是傻子。
当即巫贤也不找黄杰闹腾,便去找了程准,言道既然知州大人正好在巫山,不如直接就将巫山县今年的秋赋解去好了,然后他叫了县中三个押司拿出十来个账簿叽里呱啦一算,得出今年巫山县里的秋赋折算成钱引该是三百四十多万缗,随后便叫人抬来一口大木箱,里面装了满满一箱的褚纸钱引,合计三百五十万缗,多出来的几万缗权当作为对知州大人的孝敬了。
如此一来,程准便怒了!
对于这个自来熟的夔州知州,黄杰这个多月来也算是早有领教,也探听清楚为何他敢与黄杰自来熟。
首先,这程准的祖籍乃是洛阳,但他的父亲,当朝名仕伊川先生程颐却是生在黄州黄陂,而且他乃是程颐的次子,自以为能和黄杰攀个老乡。并且还认为黄杰沿路探勘,理应研究过他的身平轶事,所以他这般与黄杰自来熟就算是极大的礼遇了。
而后,这程准乃是元符元年(1098年)的进士出身,后历任东京太学教授、秘书省校书郎、门下省给事中、户部员外郎和尚书省员外郎,大观元年(1107年)才外放做官,从团练使做起一步一步爬到现在,去年才来夔州上任做了知州。
不过,实际上他个人并不牛逼,牛逼的还是他父亲和伯父,他伯父程颢曾和父亲程颐学于周敦颐,世称“二程”,同为北宋理学的奠基者,也即是“存天理灭人欲”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首创者。
而且,根据青禾打探来的消息,这程准之所以从小小团练使做起,数年间平步青云做到知州,实际上还是抱了蔡京的大腿,甚至大观三年(1109年)四川也改交子为钱引的这件事中,他似乎也是有牵扯的。
闲话也不多说,只说巫贤抬了一箱钱引与程准交了秋赋之时,程准火冒三丈,一足便将那木箱踢出了门去,扬言巫贤若不能按时交纳真金白银的钱粮秋赋,便要罢了他的官。
巫贤回去之后,也没找人商量理论,便学着古人那般将官印在巫山县的大堂上一挂,竟然辞官而去。
临走还在大堂的画壁上题诗一首,诗曰:“巫峡多险峻,人心更恶毒。黎民籴无粟,如何存天理。”
黄杰住在巫贤宅中,自然是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心中觉得不妥便也急忙叫了孙新、孙固、花容还有万玉亭他们前来商议,甚至也将万春奴和青禾都叫来,共同商议此事。
众人听了事情原由后,还是花容首先开口道:“叔叔,这般衙门官司,却与俺们何干?如今路也修好了,账目也交割了,还是早些选定日子上路才是!”
倒是孙新思索了一下,道:“大郎莫非担心那程准使坏?”
黄杰苦笑一声,便道:“大伙儿该还记得,俺上疏与官家后,官家发来手谕,调拨夔州三万贯钱粮以及二百万缗钱引用于修路工程支用,如今程准批下的五万贯银钱和四十万缗的钱引,便是这笔钱粮了,他倒也算出俺们修这条夔巴路实用了差不多五万贯的银钱,如今批来五万贯现钱和四十万缗钱引,俺若按照官场的规矩行事,钱引正好能还了借债,银钱便是火耗了,谁知俺却将钱引与巫山县清帐,却是惹着他了。”
大伙听都是愣神,只有万春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花容感觉摸不着头脑,便也问道:“叔叔说的是何意思?”
黄杰要说,却是感觉不知道如何用花容听得懂的话来说,便也看向万春奴,万春奴便也解释道:“这程准做的好打算,他探知老爷为了修路,从巫山县筹的现钱一万贯、夔州万家两万贯、夔州巫山两地十数家商家的两万贯,因此这才批了五万贯的现钱和四十万缗的钱引。若是老爷懂得官场的规矩,定然是将巫山县与万家的借款还了现钱,然后将那四十万缗的钱引拿去还与两地商家,那时老爷倒也还能落下两万贯的好处。谁知老爷却是个犟驴,得了钱财后不尊官场的规矩,竟拿钱引与巫山县充帐,引得巫山县令与他置气,所以只怕是惹着他了。”
有了万春奴解说,旁人倒是听懂了,可花容还是想不明白,左右想来还是不解,还是孙固笑道:“花大郎难道不知,若是按照官府的规矩,这般修路原本要征力役,那会招募僰人还得给了工钱?而且,就算要给工钱,也是给的褚纸钱引,那会给实打实的铜钱?”
花大郎一想,便也道:“不错!也只有叔叔这般,才舍得用真金白银做事,莫非那程准还想对这修路款项上下其手?”
万玉亭也就大胆接话道:“不是想不想,而是已经在上下其手了!若非知道姑丈修葺此路,与各家借的都是真金白银,且叔叔还得了官家的手谕,路也修得不错,这才如此结算。若是换做别人,结算与他的只怕是钱引多过银钱,说不得一股脑全给钱引也有可能。”
花容便道:“唉!俺前些日子见他四处督工,还道他是个爱民的好官,却不想他竟然也是个狗官,这等卖力的下苦钱也敢上下其手……只是如今怎办?”
众人都是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的状况,还是青禾道:“如今钱引泛滥,始作俑者正是蔡京老贼,巫山县令这般挂印而去,此事只怕闹大,若是闹上了金銮殿,老爷也脱不得干系,叫妾身看来,怕是只有走为上计!”
黄杰听着苦脸,便也问:“如今捅了个天窟窿,巫县令能挂印而去,大伙说俺是不是应该把这官道使的差事给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