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吴玠的去世,徐卫悲痛不已。他损失的不止是一个相随多年的老兄弟,更是一个患难相随,生死与共的左膀右臂。为了能送吴玠最后一程,徐卫当天就在秦州留了下来,帮忙料理后事。眼下已经是五月,遗体不能放置必须尽快下葬。所以,吴玠去世后,家中匆忙搭起灵堂,供秦州各司文武官员和士绅代表们祭拜。
吴玠作为西军高级将领,深得士卒爱戴,他去世的消息一传开,秦州驻军将士们就蜂拥而至。无法去灵堂祭拜的,就在吴府外头寄托哀思。第二天,便由吴玠长子吴拱护送着灵柩,送其还乡。
所幸,吴玠的家乡德顺军,就在秦州北面,相隔不远,能让这位劳苦功高的西军大将尽快入土为安。徐卫代表宣抚处置司以及他本人,向吴玠家属致哀,并和陕西制置司的官员商量了公务交割之后,于第三日返回兴元。回去以后,便着手办理抚恤事宜。他先以宣抚处置司的名义,赠丧葬钱一万贯,而后上奏朝廷,报告吴玠去世的消息,请求朝廷抚恤追赠。
像吴玠这种高级将领,他的后事不仅仅是安葬这么简单。皇帝还要下诏,评价其一生,来个“盖棺定论”。然后,要追赠官衔,拟定谥号,以及发放抚恤金,甚至拔擢其子弟,以示荣宠。
徐卫想起吴玠追随自己十多年,战功显赫,遂提拔其长子吴拱为武义郎,充陇州兵马钤辖;次子吴扶,为从义郎,充陕西制置司准备差使。只不过,因为父亲去世,他的儿子们必须丁忧,所以暂时不能上任。
回到兴元不久,他就收到了金军进攻麟府的消息。这本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也不惊奇,下令麟府帅徐洪见机行事,若事态紧急来不及上报请示,可便宜处置。并言明,此番作战,不求歼敌,但求稳固,借麟府险峻的地形与金军周旋消耗。
这一日,徐卫休假,呆在家中陪伴祝季兰。他这个侍妾怀胎已经九个月,随时都可能生产。他的姐姐徐秀萍已经从秦州住到他家里了,因为徐母去世得早,她这个大姑就得准备伺候月子了。他的嫂子徐王氏也三天两头往弟弟家里跑,满心期待地等着老九添丁。
祝季兰有徐秀萍和徐王氏陪着,徐卫偷闲跑到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只觉得静不下心。又把祝季兰替他誊抄的笔记拿出来看,心里琢磨着夺取西凉的事情。据这段时间得到的情报显示,西夏国内发生的起义,虽然风云涌起,声势浩大,但想推翻李仁孝朝廷,可能不切实际。而且,现在女真人又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再行干涉,西夏短时间之内亡不了。
但即便如此,经历了地震、叛乱、民变之后,西夏局面势必更加艰难。因为这一系列的天灾人祸都发生在它的统治中心,兴庆府周边,党项人需要一段时间来收拾这个残局。西凉一府,甘、肃、瓜、沙四州,都远离兴庆,正所谓鞭长莫及。或许,等下个月庄稼收获以后,就是时候取西凉了。
“九弟!九弟!”徐卫正聚精会神思考问题时,姐姐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她语气有些焦急,徐九心里头没来由地一跳,慌忙起身抢出书房去,
刚出门,徐秀萍走得太匆忙,两姐弟撞个满怀。徐卫什么体格?徐秀萍一撞,跟撞上堵墙似的,连退几步,差点没摔倒。徐九一把捞住,关切道:“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赶紧地,叫人请稳婆去,羊水破了!”徐秀萍焦急地喊道。
“啊?”徐卫大吃一惊!张九月连生两胎,他已经有经验了,这羊水一破,估计就得生了!
“你啊什么啊?还不快派人去?”徐秀萍跺脚道。
徐卫不敢多说,抽身就走,叫来府里的车夫把车赶上,带着个老干娘火速去请稳婆。随后,他赶到祝季兰的小院里,刚进去就听到了她在痛苦的***。
“怎么了?怎么了?”抢进房去,徐卫连声问道。
张九月也来了,这会儿三个女人正将祝季兰缓缓地平放在床上,徐王氏正要替孕妇宽衣,见小叔子在那里伸长脖子看着,挥手道:“九弟啊,你左右也帮不上忙,去吧去吧,守着两个侄女去。”
徐卫哪里放心得下,有些着急道:“她怎么这么痛?九月生产时,也不见……”
张九月哭笑不得:“官人,为妻是行伍之家出身,打小就习武艺,哪是她比得了的?你还是听嫂嫂的话,出去带着孩子吧。”
“那,那就麻烦姐姐嫂嫂了。”徐卫答应道。说罢,又看了片刻,这才在几个女人的催促下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赫然发现,徐嫣牵着徐妠,都立在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他走上前去,抱了徐妠,牵了徐嫣,柔声道:“走,爹陪你们耍子去。”
“爹,二娘是不是病了?”徐嫣已经到了开始懂事的年纪,忍不住问道。
“没有,二娘就要替你们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徐卫强笑道。老实说,这女人生孩子之前,男人总想着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真到了分娩的那一刻,男人根本顾不上想孩子的性别,只希望大小平安,健健康康就好。
怀里的徐妠拍着手叫好,欢喜不已经道:“若是个弟弟就好了!”
“为什么呢?”徐卫奇怪地问道。
“因为娘总说,希望二娘能生个弟弟。”徐嫣接口道。
徐卫紧了紧大女儿的手,笑道:“弟弟妹妹都一样。”他将一对女儿带到了前堂的偏厅中,因为这里可以看到稳婆几时来。或许是因为焦急的缘故,徐卫觉得自己都等了大半个时辰,怎么还没把人请来?在他几乎要亲自出马之时,谢天谢地,府中的白干娘拽着个老婆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直投后院而去。
稳婆虽然到了,但徐卫一颗心始终悬着。正如张九月所说,祝季兰是出身在书香门第,身子柔弱,她吃得消么?都说女人生孩子就跟鬼门关走一遭似的,这个时代条件如此有限,万一有个什么……
“爹,喝口茶。”当他失神时,徐嫣已经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徐卫展颜一笑,开心道:“女儿懂事了。”
话刚说完,坐在他怀里的徐妠也努力探出身去,想提茶几上的茶壶,徐卫以为她口渴,将怀子递到她嘴边:“来。”
“我也要给爹倒茶。”徐妠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好好,爹把这杯喝了,再让妠儿倒。”徐卫一口气将满杯茶喝光,徐妠果然费劲抱起茶壶给他倒,结果洒了满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卫几次都想去看看,哪怕是听听也好,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叫个仆妇去打听打听,结果得知,只听到满屋子的叫声,喊声,哭声,然后就是侍女老妈子们进进出出,估计还没生出来。
揪心之时,徐嫣突然道:“张伯父来了。”
徐卫抬头看去,果然见张庆正快步通过前庭,他赶紧唤了一声:“张三。”
张庆一张望,才发现他父女三个在花厅里坐着,遂直走过来,笑道:“怎地?太尉这是在享天伦之乐呢?”
“伯父。”徐嫣徐妠先后行了礼,乐得张三眉开眼笑。
“少扯,小妻要生了,我这正等信。”徐卫说道。
张庆一怔,在旁边坐了下来,正色问道:“要生了?嗨,我这记性!前两天,我浑家还在说,太尉府上的二娘子估计也就是这十天半月的。哎,请了稳婆没有?”
“废话!这还用说?”徐卫随口道。
张庆频频点头,见对方有些心神不宁地,宽慰道:“太尉放心,肯定是母子安康。”
徐卫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话。张庆嘴唇一动,欲言又止,这个时刻好像不太适合谈公事。倒是徐九反应过来,问道:“你不在衙门当值,却来我家作甚?有事?”
张庆沉默片刻,笑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罢了,干脆,等太尉后天回来再说?”
“有事你就直说。”这种情况下,徐卫就没有什么场面话,客套话了。
张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萧朵鲁不又来了。”
徐卫心头装着事,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谁?”
“萧朵鲁不,上次代表耶律大石来过,太尉还亲自接见。”张庆解释道。
徐卫眼睛一瞪:“人在哪里?”
“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在褒城,估计也该到了。”张庆答道。
上一回,萧朵鲁不作为耶律大石的使者,前来陕西,先后拜会了徐卫和王庶。当时,紫金虎兴致高昂,以为对方是来谈合作的。结果,人家不过是来“调研”,考察一下各方局势。后来,马扩也作为正式使节,随萧朵鲁不一同回去,但却没有实质上的成果。大石主要顾虑两点,一是金国势大,难以撼动,二是顾虑党项人为女真这藩属,决不肯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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