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坐痛不说,大腿两侧由于和马鞍的磨擦多了,这时是由刚开始有些痒变得越来越痛。虽然刚到达胶西第一天学骑马时,觉得异常兴奋,从马上摔下地好几次,痛得他连眼泪也流出来都不肯放弃。除了面子上的问题外,他也考虑到了今后总有一天会和马结下不解之缘,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开始就烧香的好。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他总算能勉强骑在一匹最老实的马背上不再往下掉。不过,那时只是因为好玩,与其说学会了骑马,不如说在马背上颠簸一下就找到了一种新的游乐方式。
马鞍上挂着的囊袋,装了君蕙和三菊硬塞给他带着的好几只烤鸡,和十多个三菊亲手做的猪肉馅炊饼,随着马儿一路走动不时向他小腿轻轻碰撞,仿佛提醒林强云别忘了这囊袋里有两位姑娘的拳拳心意。
由胶水县穿城而过,再行走了四五里后,林强云两侧的大腿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便下令休息并利用这个时间进食。他自己则提起鞍边的囊袋,强忍腿上的疼痛往路边走,想找到个偏僻的地方看看大腿到底怎么了,也顺便抹上点鸡膏好止住钻心的痛楚。
皮破血出的大腿,把他的裤子都粘住,让林强云花了好一阵子才揭开,这下总算把已经在挎包里放了近三年的两条三角巾给用上了。
待涂上鸡膏处理完后,心想:“三角巾、绷带和急救药品,这些都是战场上用得着的救命东西,怎么以前光想着药,就没想到其他的急救用品呢。不行,此后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事给办妥,受了伤再治好的兵才是最勇敢最能战斗的好战士,一定要保住我们的伤兵。”
伸手在地上一按想要站起来,才动了一下,大腿处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哎哟”叫出声,林强云为难地看了自己的大腿一眼,暗道:“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不要说赶路,就是再让自己骑上马背去也会心惊肉跳的,还是不骑马好了。”
扬声向路上叫道:“四海、承宗,你们过来一下。”
应承宗第一个冲到林强云身边,紧张的问:“林大哥,怎么了?”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说:“你去传令,叫亲卫回头到胶水县请一架马车或是骡车来,我今天不能骑马了,只好坐车去登州。”
应承宗这才注意到林强云的大腿上包着两块白布,不由笑道:“呵呵,大哥以前肯定也是没骑过马的,所以才会把腿都磨破……”
四儿一拐一拐的走近,嘴里骂道:“你说的真是废话,公子和我都是前几天刚到胶西时才学得能在马上坐稳……哎哟,这马可真不好骑,痛死我了。”
应承宗嘻嘻一笑,不再向他们打趣,跑到路上去发令。
林强云苦笑着对四海说:“你还是自己先涂点鸡膏在大腿上吧,没的到时候发炎了会很久才能好。”
说着,林强云解开囊袋,取出一个炊饼慢慢吃起来。
忽然,林强云好像觉得有一对眼睛在什么地方向自己探险看,不由得心里一惊,停止进食的动作,向四周察看。当他看清正前方四五尺的一丛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时,什么也不管,把右手上的东西向那丛草扔过去,伸出拔出手铳按下击锤,指着更动得厉害,而且发出簌簌声响的草丛,轻喝道:“什么人,出来。”
听到林强云喝声的四海一下跳起,“哎呀”一声轻呼,飞快把手铳拔出就要向那草丛扣下扳机。
林强云向四海摇摇头,制止四海发射,眼睛盯着还在乱晃的草丛小声喝道:“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林强云这一声喝,草丛里的东西是出来了,不过出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让林强云和四海都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钻出草丛的是一条瘦得皮包骨的大黄狗,只见它叼着林强云刚才丢出去的大半块肉馅炊饼,有气无力地摇晃着走到林强云面前,将那块炊饼放下,用它的嘴轻轻碰了碰林强云的手,然后退了两步伏下地,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不时无力地掀动一下它的尾巴。
这条大黄狗正确的说是它骨骸大得很,它走动时虽说连头都几乎抬不起,依林强云的估计,光它的背部就两尺高。林强云也不明白为何这条大狗饿得瘦成这样了,也没把自己丢过去的炊饼吃掉,还被自己出声一喝,就把这块半尺大四五分厚,香喷喷能裹腹救命的食物送回来。不过,这块饼被它叼在嘴里咬过,自己肯定是不能吃的了,索性做个人情,做一回好人罢。林强云拣起炊饼送到大黄狗的面前,轻声说:“嗬,不吃‘嗟来之食’么,看不出你倒是有点志气啊。来,这是我林强云请你吃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大黄狗似是能听懂林强云的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没半点犹豫,大口、大口地,只片刻就把那大半块炊饼吞下肚,它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嘴,眼光瞄向林强云身边那个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囊袋。
慌忙抓住囊袋,向那黄狗叫道:“这是我们好几个人的食物,不能再给你了。”
四海在边上大约是看这黄狗可怜,小声说:“公子啊,我今天中午吃不下,你就将省下的饼再给他一个吧。看它的样子就快饿死了,说不定再给他一块能让活下去也不一定呢。”
林强云想了想,从袋中取出一个炊饼叹道:“四海呀,你的心太软了,这样不适合做探子都头的。也罢,再给这条狗半块,另外半块你自己吃好了。”
这是一片面积不大、临海的沃野,大片绿油油的小草、大片由黄转青的秧苗把大地装点得生机盎然。离大路稍远处灌木丛生,草树青绿,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江南富裕之地。老鹰在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将这一片原野的平静打破了,带来了些许不协调。
登州治所蓬莱西城墙上,几名刚换上轮值的守卫看到城外大路上烟尘渐起,一道灰白色的短短人流慢慢平推过来。将要落山的夕阳光线刺眼得紧,使他们的目力不能及远,没法看清来的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达。但他们知道,从这个方向来的若非是运送货物的车马,那就肯定是胶西来传令或是押送到各地服苦役的人犯。既而走近了,能听到步伐有力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也能看清这一小队骑兵中护着一架无篷的运货马车。骑兵再近到城下时,值守的人可以看到这队百多人的骑兵一个个神情庄重,与前几天来此剿灭数千盗贼的骑兵有些不同,身上战袍外套穿的背子为镶红边。令这些当值守卫奇怪的是,百多骑兵护送来的马车上,并非货物而是人,除了坐着两个年轻人外,似乎还有一条狗。
别的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条狗出现在马车上。要知道,山东半岛这些年除了丘陵山地的人家,还舍不得将他们赖以帮忙打猎的狗以杀了裹腹饱肚外,已经基本上看不到狗了。不用说细民百姓家养不起狗,就连有些家境稍好些的民户也不愿意养。想想看便知道,连有钱大户看家护院的狗,也基本上全被饿极了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变成美味佳肴用以填五脏庙救命了,别的狗还会留得命在么?
前天午后,林强云和四海一时出于好心,给了两个半块肉馅炊饼让这条半死的狗吃了以后,它似是赖上了林强云,走到哪就一瘸一拐地跟到哪,马车来了它也挣扎着爬上车,依在林强云身边不肯离去。
上了马车后,林强云才发现这条大黄狗的左右后腿,不知被什么动物咬伤,右腿虽然已愈合,但左腿却还有些地方发炎,难怪它没法找到吃的填肚子,会饿成如此模样。林强云索性好人做到底,用匕首割开它的化脓伤处,排挤掉大部分脓后再用鸡膏给它涂上,找了条布带包好。
这条大黄狗倒也乖巧,大约是知道林强云在为它治伤,老老实实的躺在车上没动弹。它对另一个救命恩人四海,它却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四海想摸它一下时也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露出森森利齿作势攻击,气得四海一个劲的说“我也出了半块饼的耶,怎么你就不是一样对待我和公子”,骂了好几句“狗眼看人低”。
也不知前些时什么地方出错,这次陈君华带去登州的鸽子没出事,顺顺当当的把信带回胶西。信中除了告诉林强云说俘虏近五千盗贼,其中有六百多贼人愿意拿钱赎身。另外,这伙盗贼的头目吞吞吐吐的提起,他想与双木商行做一大笔兵器生意。这个贼头想要做什么兵器生意却又不肯说,非要双木商行的东主来了才愿意商谈,故而要林强云抽空到登州一趟。
有钱赚,当然不能放过,特别是兵器生意的利钱极大,就像这次金国的高禄谦和苗用秀买回去的“轰天雷”一样,上百倍的利钱呐,而且还是买去对付蒙古人的,这种钱不赚真是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