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到处都是贼兵和被抓来劳作筑城立砦的民夫,大白天要在数十万人中蒙混,想也不用想,看得出来没那么容易。
初五早晨,山都溜出平山堂后,在城西偷偷摸摸的游走了一天。任是他潜踪匿迹的本事再怎么好,任是他身上带着的工具小玩意和杀人的利器再怎么精巧厉害,任是他使出各种手段杀掉十多个贼兵的哨探,都只能游走于距城七八里外,被疑神疑鬼的贼兵追索得在山野里奔逃避祸。无论如何也没能抓住潜近扬州的机会,令他觉得很是沮丧。无法可想的情况下,累得浑身酸痛的山都,只好依照天松子的吩咐,转了个大大的圈子,又回到平山堂附近,绕过邗城北面,于初六日的中午时分来到大城北的“鬼砦”西北角。
山都这时还不清楚,武诚的铁甲骑军是否已经到达,他们是否到达后又离开这里进入扬州城了。他只是按照天松子所说的,城外探察李蜂头真面目的事了之后,到这一带寻求自己人的帮助,以便能尽快的进入扬州与恩人会合。
总算还好,山都没费什么事就看到留守在此地的人,幸亏从衣着和所用的兵器上认出了护卫队员,没发生什么大的误会。看到自己人,山都和留守的护卫队员都高兴,山都也借机在“鬼砦”休养,以补充两天来消耗过大的体力。
初五这天。赵范和林强云早早就一起到观音山大明寺。让征集来的一百民夫先将选中地块上地竹子砍下,清理出五亩大地一块平地,再按道士们用石灰粉画出的轮廓开始夯筑土台。
赵范在将监工的事务交给随来的吏员之后,自己带着几个随从。
信步往四周行走察看。走到地块地西侧时,赵范看到林强云将一哨亲卫分为两组,一组亲卫正忙碌着将砍下来的几堆竹子,用腰刀修削成两丈五六长。较细一头锋锐的竹竿。另一组人则在边上燃起几个火堆,一部分人将已经砍削好的竹竿放到火上烘烤校直,然后传给另一部分人,让他们将削尖地头部再放于火上烧。
陈君华满面春风地叉手抱胸站在边上,偏着头细看林强云和他的亲卫一面嬉笑讲解,一面手脚步不停地挥刀砍削,搬运成品。
“林大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把这些竹子拿来做成这样,用在何处?”赵范奇怪地走近林强云身边。疑惑的问道:“是将祭坛建好后,布置道场作法需要用的么?”
“呵呵!承赵大人下问,小子不敢有所隐瞒。”林强云笑嘻嘻地回答说:”赵大人请看,这些砍下来的竹子全都只有一握大,现时刚砍下也还太多水分,不适用它来烧火取暖。放在这里堆着既占地方碍手碍脚,又浪费了这些好用的材料。小子想。既然没有其他的用处,我们不如将这些一时连取暖也烧不着的物事来个废物利用,将这些竹子做成杀敌地兵器,或者可以在与李蜂头贼兵的战斗中起到一些作用。”
赵范奇道:“耶,用这样地竹子做兵器。它们可以做成什么兵器,要如何使用啊?”
“如何使用?赵大人一看便知。”林强云向亲卫们大喝道:“清出场地,大家让开。林某人要将使用竹枪的样子做给赵大人看看。”
赵范对于林强云这百多个年纪轻轻的亲兵,看得真个是又惊又奇,他们回应声音的整齐嘹亮,有序而迅速的清场动作,脸上充满朝气而灿烂的笑容,在在显示出他们具有高昂的士气,和训练有素地老兵气质。这些,都是朝庭的淮东军、淮西军及襄军队伍里所没有,也是最最缺乏的东西。赵范心里暗叹:“可惜,如此的一支军伍,竟然落在这个商贾小人的手里,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本官手上有着这么一支军队,哪还会发愁不能将李蜂头打败呀。”
林强云等亲卫们清理出二三十丈方圆的一大块空场地后,过去竹枪堆中抓起一根经火烘烤校直过的竹竿,走到相度好位置上,摆出个挺枪的姿势,左右看了一眼,便开始动作。只见他每往前踏出几个碎步就一下突刺,嘴里也高喊出一声:“杀!”
似这样大步前行,再跨个大弓箭步的五下突刺,远出六七丈的林强云停步。以极快的速度将竹枪朝天一竖,保持身体的平衡“忽”地一下九十度侧转,直立的竹枪同时往侧面的方向倒下。林强云左手上提,右手下捞把竹竿抓住靠腰平举,再如前般的又是五次突刺。
四个方向都演示了一遍后,林强云将竹枪往地上一顿,转过身来向赵范高叫道:“这样使用竹枪如何?若是贼兵当着了这些比他们兵器长的这种竹枪,会是个什么模样,相信能起到些作用吧。赵大人可是看清了如何使用这种兵器的么?”
这一瞬间,赵范只觉得从林强云身上传过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让他想立即闪身避开。还没等赵范有所动作,这股气息顷刻间便消散于无形,更是让赵范一时间无所适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君华似笑非笑地走到赵范身边,在他背部拍了一下,沉声轻喝:“赵大人,等这些竹枪制好后,请选出相应人数的士卒,找个宽敞些的校场,让他们练得精熟后便可用得上了。”
“哦……陈元帅说什么?”赵范身体一颤下,回过头向陈君华问道:“用这样的竹枪还需要训练,以本官想来,这么简单的挺枪刺出,任是谁人都只要一看就会,何须费时费事的对他们训练呢?”
陈君华笑笑,招手将赵范一个高大的亲兵叫来,大声说:“这位兄弟。你们赵大人说谁看了一次就能学会使用竹枪。你觉得怎么样?若是你也和赵大人一般地想法,那就拿上一根竹枪,按林大人刚才地样子做一遍给大家看看。”
那位亲兵迟疑地向赵范看了一眼,赵范大声叫道:“赵福。能学林大人的样子比划一下给林大人、陈元帅他们看看么,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就依样画葫芦的照做一遍好了。”
林强云那些还在忙碌的亲卫们,刚开始时也和赵范一样。认为这么简单地把长竹竿抓在手上往前刺出,是一看就会的事,没什么难的。大家试了一下后,方发现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将竹枪刺出,并不是想象中地那么容易。这时见到又有人来出丑了,而且这个出丑的人,还是扬州这里最高指挥官一一赵范的随身亲兵。不由得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呼拉一下招朋唤友地跑了过来。你推我挤的围在四周看起热闹。
前天水战队的战友们被城里的官兵攻击,伤亡了百多人的隐痛仇火还没消掉。经过昨天地打听。又知道了前一天率军对水战队发动攻击的人,是淮东提刑赵葵,也是这位制置使赵范大人地亲弟弟。有气没处泄的亲卫们对他们兄弟俩都带有仇视的心理,此时能亲眼看到赵范的亲兵出丑,总可以出掉些心中的恶气,哪还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赵福的想法与赵范一样,嘴里大咧咧地向主子回答说:“大人万安。这有什么难的,小的照样可以做得和林大人般利索。说不定……”
说不定会怎么样,赵福没讲出来,只是用不屑的眼光向迎面而来,走向赵范的林强云督了一下。
林强云没和这位赵福计较,只是朝他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自顾走到赵范身侧,和陈君华对视了一眼。
那位赵福俯身抓起林强云放于地上的竹枪,这才警觉到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这枝刚砍来来削成丈五六的长竹竿,别看才仅一握大小,其重量最少也有三十斤上下。竹竿的中部抓在手上还不觉有什么不便,一旦把竹枪的一头握住平举时,双手所承受的就不止是三十斤重量这么一点了。亏得赵福长得人高马大,身上的力气之大,也是赵范亲兵中数得上的人物,还不至于一拿到竹枪就出彩现丑。
其实,赵福并没有注意到,刚才林强云握住竹枪的双手不像他一样抓在最端部,而是有数尺露出身后。而且,赵福也没去想,林强云为什么要在转向突刺前,先将竹枪朝天竖立后再放平。他只是任着一股了蛮力,想当然的依自己的方法去使用这枝竹枪。
第一趟的突刺,赵福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看来与林强云相比也不会相差多少。这就让赵范松了一口气,也令得他手下的亲兵们哄然叫好。
可是,赵福要转向侧面进行突刺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赵福并没有像林强云一样将竹枪竖起后再倒往自己朝向的方位,而是直接将竹枪横着向侧面扫,试图用这样的法将攻击的方向比林强云更快地改变过去,好以此来羞辱林强云他们。
可赵福又哪里知道,数十斤重,两丈多长的竹枪,怎么可能一下子从前刺中再转向横扫呀,一般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办得到的?
再说了,即使他有那样的力气,也应该在发力转向时尺全力,快至预定位置时将大部力道回转慢慢地收势,才不至被自己的余力拖倒。地除非这个赵福有像陈君华这样的惊人膂力,还必须如陈君华般的高强武功,又用惯了长枪的人才能比较容易的办到。
赵福手中的竹枪倒是被他好不容易地转过了方向,却是因为用力过猛,被到位后继续朝使力方向的竹枪拖动,再没法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站立不稳的跟着竹枪往侧边踉跄冲出了几步方将身形稳住。身体倒是冲出后被他勉强站稳了,可他手上的竹枪则再也没法平举,枪尖斜斜的拖在地上,把刚清出的这块地面上划出一条弧线。其人也由原本意气风发的战士形象,这时转变成了一副被打败,正要丢弃兵器的逃兵模样。
“哎哟喂,瞧这大个子的模样……”
“嘴里才说出没什么难地事。却被他做得这么差劲。整一个逃兵地榜样……”
“哈哈,有头无脑的家伙,刚才说什么来着,这样狼狈地出乖现丑。还大言可以做得和我们大人般利索呢,不知羞耻……”
四周观看的亲卫们一见赵福这等的狼狈形状,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把个赵福羞愧得恨不能钻下地去。亲卫们地挖苦嘲讽的话语。也把赵范闹出了个大红脸,若非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将赵福立斩泄恨。
“赵大人,你可是看到了,没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这种竹枪并非一般人想的那样容易使用。”陈君华地话让赵范免去了些许尴尬:“大人还是去选一部军兵,将如何使用竹枪的方法学好后再说吧。这种竹枪以大人的眼光看,在对上李蜂头的贼兵时。是否有用啊?”
“哦……陈元帅你说什么?”赵范从失神中回醒过来,不知所去的向陈君华问了一句。
陈君华再把话重说了一遍。赵范沉思着点头道:“这样啊……对,有用,肯定有用的。两丈五尺多的长枪,比贼兵们所使的枪矛长了丈二三,一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咦,陈元帅。你是说这些竹枪全都给我们用么?”
陈君华笑道:“嘿,在此大敌当前之时,赵大人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地,不是太过见外了么。这些竹枪当然是给城里的大军用啊,否则我们紧赶着忙活,做出这些竹枪来干什么。赵大人,请吩咐他们一定要从军中选那身高体壮地军卒,用起这种竹枪才不致使不动。那些个子矮小,没什么力气的人尽量少些,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便好。”
第二天是正月初六,李蜂头派出大队人马于城东疏浚运河,要以运河作为围城的壕堑,以及方便运粮。赵范、赵葵也派遣诸将集合军兵,瞅准时机突出东门掩击。李蜂头没想到官兵敢出城,不备之下没法组织抵抗,慌乱间急忙回头朝土城走。
赵葵见有机可乘,率官军随后紧追,乱成一锅粥的贼兵和民夫被踩踏、落入河中溺毙的有四五百人之多。正当官兵追赶贼兵的时候,贼将郑祥押运两百多艘粮食来到,给赵葵捡了个大便宜,一下子夺得粮船九十余艘,获取稻谷四万左右石。
接下来地几天时间,李蜂头一直派兵押着民夫在东城一带活动,赵范与赵葵则派出军兵针锋相对地进行拦阻破坏。你来我往,或胜或败,双方互有死伤,而且都全神贯注的乐此不疲。
城中的守军毕竟人数太少,没法与李蜂头的数十万军相较劲,双方死伤的人数虽然不相上下,但得不到兵员补充的官兵则渐渐支持不住了。
赵范几天来一直和乃弟一起出城指挥作战,自然是意识到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与李蜂头拼人力,兵多将广的贼兵拼得起,少掉多少他都不怕,只须将掳来的民夫补入军中便是。而宋军则不然,这样下去所吃的亏太大,一是城内并没有数十万民夫,城中商铺、作坊内的伙家、工匠别说征入军中做士卒了,怕是叫他们上城站着充个样子也没多少人能多立几个时辰。到了这时候,赵范想到了由陈君华训练的一千五百军卒,也暗中打起了林强云带来的一千多护法军的主意。
正月十一下午,赵范急匆匆地行往夹城的教场,他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从淮东、淮西几位统制都统的口中所说,他们以前都是这位护法军元帅陈君华的部下,对其人可是警畏得紧呐。据说,陈君华此人早年以一杆“霸王枪”纵横江南、荆湖四路,马前从无十合之将,十多年未遇对手。他的武功勇力众口一词地断言,比之李蜂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其人是个大有能耐的军将。如果能说动他带兵出城相助,或者可以将如此被动的战局扭转过来也未可知呐。”
赵范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想看看那一千五百军兵使用竹枪的训练进行得如何,是否可以派上用场。二则也想和陈君华商量,让他代自己去和林强云说说,请护法军派些人出战。帮助粉碎李蜂头将扬州城困死的计划。
夹城是个东西宽一里余。南北长两里左右的长方形,整个夹城像是一个大兵营,除军兵们所住地房舍外,就是六七个大校场。内里除了兵与将。几处营区地商铺也是由各军派出的回易人员所开设。城内两个军伎院的四五十个军伎也归属军伍编制,没有一个平民在夹城内居住。
夹城南端的教场内,竿枪林立、杀声震天,四个三列横队地战阵在四位将军的指挥下。整齐有序地踏步突刺,真个是一派火爆凛烈的气象。
“果然是有章有法,带出城去差堪可以一用了!”赵范想不到才五天的时间,原来并不出众地宁淮军,就被陈君华训练成了这样的一支劲旅,心里更是对有如此能人相助的林强云生出了忌惮之心:“此人开了大商行得利而有钱,史相公对其青眼相看得了官位有不小的势力,再加上这支所谓的护法军有武装在手。我们兄弟是得小心应付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林强云一门心思地在道士们的帮助下。指挥民夫夯筑祭坛。
陈君华被赵范请去,让他教授一千五百名从宁淮军中选出的军士,练习使用长竹枪。那些宁准军被陈君华收拾得叫苦连天,幸亏五六天地时间练习下来,军士们好歹能把竹枪使得中规中矩。枪阵的运转虽是还有点参差不齐,除运用时稍嫌太慢了些儿外,也勉强可以在带队将领地指挥下。做到进退有序了。
在陈君华的眼中看来,这些宁淮军所学到的,仅不过是些皮毛,真正要起到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应该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方能让这支军队做到如臂使指,使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立于将台上的陈君华看到赵范从教场外走来,下了将台大步迎上去叫道:“哟喝,赵大人今日怎地有闲功夫到这里来巡视,不必再率军出城与贼兵接战了么。”
赵范脸上的神色有点尴尬,带着一丝苦笑快步抢上,亲热地拉着陈君华的手说:“陈元帅,本官是来此看看宁淮军地,这些时日与李蜂头交锋,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呐。再无生力军出战,只怕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扬州城内了。”
“怎么,赵大人可是要将这还没练成的竹枪兵调出城去作战么?恐怕还太早了点吧。”陈君华的话让赵范的情绪有点失落,接下来说的话却又使他振奋起来。
“这一军的竹枪虽然还是初练,但也可勉强用于装装样子吓唬贼兵了。”看到赵范苦着脸没吱声,陈君华说:“不如这样,明天本帅将这一军带出城去为赵大人押阵、壮威。另外,我们的护法军也闲了多日,明天也派出一部参战,大人以为如何呀?”
赵范大喜,有陈君华肯自动提出要率宁谁军、护法军出城助战,那可真是太好了。多出这两三千生力军,虽然对大局不会起多大的影响,但也聊胜于无。他所高兴的是,自己一方增加了陈君华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能战之将,最起码自己这方有了能制李蜂头的高手,各将领再不会提到李蜂头就显现出畏缩不前的神态了。
别看赵葵也是个以勇力自傲的人,赵范可是极为清楚自己这个胞弟。
自那天在城南与李蜂头交过手后,赵葵就对李蜂头深具戒心,不敢再轻言与其博战了。
以赵范的心里想来,陈君华的出现,极可能对现如今战场上的形势有所改观,城外孵再不尽是贼兵可以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的地方了。他试探着对陈君华说:“陈元帅,能否与林大人商量一下,让他在西城也设上一两个法阵,用其道法仙术助我等一臂之力?”
见陈君华面有难色,赵范慌忙再补充道:“城西的战场上不敢劳动林大人出手,只是请他将法阵设好以防万一。林大人只要能作法拦住由东城和南城绕过来助战的贼兵,不使我军形成寡不敌众之势,使明日之战更有取胜的把握就可以了。”
陈君华想了想,并没有立即拒绝,把话说得莫棱两可地回应道:“这个么,末将去与他商量倒是不难,难的是建坛的事务正紧,我那侄儿不一定会有时间。而且。这次我们来扬州只是为国家祈安而做一件大法事。所带地法器数量虽是多了一点,但多出来地数量实在是有限。前些天来此的河道上与贼兵一路搏战,法器用去了不少,所余的仅够祈安之用。而每次作法却敌。需要用出的法器数量不菲,怕是明天将所带地器械用掉后,行法祈安时所需的法器会不敷应用啊。再者说,后天就是祈安的吉日。就是我们所有人全部开工,修复、赶制损毁的法器,人手不足不说,所需地材料也没银钱购买,只怕来不及呐。”
赵范一听陈君华的话,觉得有些门路了,马上接口说:“陈元帅,工匠的人手不是问题。扬州有六个甲杖兵器作坊,要多少匠人尽可从中勾抽。银钱么。制司总所历年来也还存有一些,加上今年收回的回易本钱,想来应该可以够用。只是需要林大人和各位道长们多辛苦些,明天设阵行法后将用掉的法器制出补足。这样好不好,请陈元帅去和林大人说,工匠要多少就从各个作坊中调用多少,所需的银钱只管去向总所度支。如何?”
既然有人有钱可以调用。自己方面也可以派人到官府的作坊,学到些民间不易得到的技艺。甚至……可以……或者能将扬州这里几个作坊地高手匠人都给说动,弄到山东地境去,哪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陈君华表面上装出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向赵范道:“赵大人既是这般有诚意,想来我那侄儿也不能不给赵大人面子,末将把这干系一肩担了,拼着被他埋怨,这就替我那侄儿答应大人的要求。不过,大人须得以制司衙门的名义出具公文,以便将事情定下来。另外,还要在西城墙上腾出两段适宜设阵的位置,每处的长度约需五十丈左右。还要下令严禁军民人等到法阵左近窥探,不得让人以任何借口到法阵内搅扰。”
“当得如此,当得如此。”赵范没想到陈君华这么好说话,喜滋滋地满口答应了陈君华的要求:“本官这就去安排,今日就能办好。”
陈君华:“既是如此,末将也去安排,让人将设阵的法器先搬到城上,以免到时法阵不及应用。还有,为了保证明天城西一定能胜出,南城地水门也应让我们的船队驶出,封锁南城的这一段运河。这样的话,即使贼兵要调动赴援城西,也需要绕出很长的路,可以让我军得胜后的疲兵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城内。”
十二日,赵范部署赵胜率统制陆昌、孙举于北门设立桥头堡砦,自己则和乃弟赵葵陈兵于西门。
北门外,贼兵派了步军骑兵分数路来战,赵胜有防护的工事掩护,又有陈君华派来的两哨护法军协助,不必官兵动手,仅用二百多具手弩,就远远的将敌人击杀了数百,把他们打退。
西城,贼兵却是从卯时初到辰时正的一个半时辰中,任凭官兵如何叫骂邀战,都闭垒不出,只在砦墙上与官兵对骂。李蜂头间地里则调兵遣将,悄悄做好与宋军大战的准备。
赵葵对赵范说:“贼兵是要等我们收兵时再出来突击。哼,他们想得倒是美,看我叫他们也吃个大亏,才会知道厉害。”
赵范:“你打算怎么做?”
赵葵笑笑,附在哥哥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问道:“你看怎么样?”
赵范:“好是好,就怕被贼兵们发觉后,另外又有什么样诡计,那时我们就反会吃个大亏了。”
赵葵笑而不答,只是命令带出城的五百骑兵,要他们悄悄地移军至破垣门前的一个坡地背面。然后命令统制李虎将五千步卒整理好队伍,慢慢而戒备着往城里退,用以引诱贼兵。另外派出一队兵卒,护送赵范回城让他相机调兵。
林强云听陈君华说今天要和李蜂头展开大战,也想来看看赵氏兄弟是怎样指挥,好从中学到一点打仗的学问,便也将跟老道们学习布置法坛的事情暂时放下,来到西城上观战。
一大早,林强云先去两处设立炮阵的地方转了一圈,向指挥作战的程逢、李叔临及几位子母炮、小炮哨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带着亲卫慢腾腾地来到西城头,恰好赵范也于这时回到了城上。
赵范和林强云寒暄了几句。知道法阵已经就绪。心中大安之下,转身忙着去布置令台,无暇与人多说闲话。
看过了城外的地势,也见到贼兵营砦中调动的情况。林强云按自己地想法,整理出一套作战方案,理出头绪后,又去和赵范地参谋官们打交道。
当他向赵范的随行参谋问清了具体情况后。相较之下发现双方各有优劣。
官兵人少,这次调集来准备投入城西战场的兵员约为三万上下,但胜在训练有素,指挥系统完整灵活。李蜂头的贼兵虽然没什么训练,则是人数众多,按参谋官地估计,贼兵参战的人数将会有五至六万,是官兵的一倍。
而且还有相当部分兵头乃身经百战的老兵痞。
仔细与自己所想战事安排地对比了一下,认为这场战斗要是由自己来指挥的话。并不输于赵范的布置。反过来一想,他又觉得赵葵的调度也很合理,即使没有自己的子母炮、小炮助阵,最起码也有六七分的把握能打胜今天的这一仗。实际的情况就要看双方军队地战斗力,以及军队各方面的素质了。
官兵地队伍方开始移动,果然有七八千贼兵分成三路,由北、西、南三个方向朝旧市河改成的城壕猛扑。主将李虎早有准备。挥枪奋力前冲与战。同时,城头上的弓箭手、袍手也向城下发射如雨的矢、石,掩护步军逐渐退进城中,把南北两路的贼兵打得离开城墙挤向中路。
眼看官军的步兵小半过了桥,一部分官兵也退入城门内了。这时,从东北方向又有一队三千余人的贼兵骑军出现,向没过桥地官兵冲来。同时,远处尘头大起,贼兵的后援也赶到,不多时就会投入战场。
赵葵等的就是这一刻,率领一军冲出城门,挥舞长枪高声吼叫:“出城列阵。”
此时赵葵策马带骑军冲过河,先用弓箭射住阵脚,官兵步兵蜂拥从浮桥、吊桥上出到西城外,排出三层的战阵以待。
林强云取出一具小千里眼,背着赵范往城下看,只见以官兵步军刀牌手、长枪手先结成稳固的前阵,第二层则是刀枪混编的步军,最后一层为两千多人的骑兵部队。他不明白赵葵为什么把便于冲阵的骑兵放到最后,而让步军先和敌人接战。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向陈君华问清楚,赵葵这样的排阵有什么好处。
巳时,贼兵开始向官兵发动攻击。
赵范在战斗进行了两剂时辰后,以各色旗帜为号,派出李虎、赵必胜等将各率马军五百、步军一千,分两路迂回到贼兵侧背进行冲击。
城头上的旗帜挥动,官兵阵后的一千骑军在宋兵让开通道的大阵中通过,由弓箭掩护开始起步向贼阵突击。
以赵葵为首的一千轻骑兵出阵横冲,三道夹击之下,李蜂头先到战场的贼兵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
两刻时辰后,三个城门也大开,一队队的官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奔到河对岸,不消多久就完成了列阵,缓步前进。其中,从中闾门出城的官兵最为显眼,褐红色的一片人潮中,杂有点点白色,林立的长竿间,蒙皮盾牌蓝橙黑三色绘出的鬼脸兽面十分耀眼。褐红色的几个长方形战阵中,白点、盾牌交织其间,组成横、直、斜都是一线的图案。每个方块前头,都有一个黄褐甲的骑士领先,想必是各个方阵的率队将领。
林强云举起千里眼一看,不由得“哈”一下叫出声来:“快看,这是我君华叔训练了好几天的竹竿长枪兵,哦嗬,穿白衣的是我们的弩兵呐,我说怎么官兵中会有白袍战士呢。嘿,真好,只用几天的功夫,就把这些乱糟糟的宁淮军调教得成了劲军,我叔那元帅‘霸王枪’的称号可不是让人白叫的……”
这时候,竹枪方阵前的陈君华一身装束没有变,还是白战袍蓝底镶红边背子,他身后一队却是由武诚带来的五十名铁甲军。他所率领的一千使用竿枪的宁淮军,在三哨护卫队和五百本部刀牌手的掩护下,过了河就分成四个小方阵,跟在陈君华这一队铁甲军后面向战场中缓缓前进。
离战场一里余,陈君华高举长枪大吼,当先策马起步,五十名铁甲军也在陈君华出声的同时打马前冲。
林强云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君华叔在距离敌人这么远的地方,他就要率队开始冲锋。不一会后,用千里眼观看得很清晰的林强云就知道原因了。只见陈君华一马当先越跑越快,带着马后扬起的一股尘土,像支放慢了速度的雷火箭般直射入纠结在一起的战阵中,挑起的人体如同大头箭矢爆开一样,向四下里抛飞。
五十个铁甲军被陈君华远远的抛在后面二三十丈远,就在陈君华杀入缠斗阵中的片刻后,也似一把黑色的利剑似的,顺着陈君华分开的裂缝,分波劈浪般的将涌动的人流破开一道沟堑,向汪洋大海中远去,远去……
四个宁淮军的方阵过了好久,才慢腾腾地到达又由纠结的人流合回的战圈外,在各方阵战将的指挥下,用长竹枪按这几天训练的方法,向敌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突刺。每响起一声叱喝,就会有一个方阵前冲数尺,也就是一波的突刺,会有十数个以至数十个贼兵被长竹枪捅穿而倒下。倒下地的人不死也是重伤,基本上没有再战之能。有个别极为凶悍的贼兵倒地后,还拼出余力想对前进到身边的官兵动手,也被杂在队伍中的护卫队员用无羽箭钉在地上,或是被刀牌手斩杀当场。
这不到两千人组成的四个方阵排成弧形,每前进不到一丈便停下,清开死伤的拦路尸体后,再往前行进一段。这样的作战方法很安全,但非常累,速度也是极慢。可他们这一方面杀伤敌人的战果,却是其他各路兵马可望而不可及的。
赵范在城头上看去,只见这四个像蜗牛般缓缓行进的方阵,每过一刻时间,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两边,会多出两道黑中夹红的痕迹。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这四个方阵才前进了不到两里,可被竹枪刺杀拖至阵边留下的尸体,已经有近两千具了。反观四个方阵中人,没有几个阵亡的,只有数百伤兵,被后面跟进的人抬回城中医治。
这样的情况使方阵附近的其他各军士卒们看得羡慕不已,许多自认勇力不足的将领干脆将本部人马带到这几个方阵左右,借四个方阵的突击威势捡些便宜。如此一来,更使得四个方阵没了左右及背后受攻击的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