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种甩鞭似的“啪啪“声响过后,突然一下子停止,如同川低子都断了一般。再过数息,马队前冲了二三十步,眼见得就要冲到山包顶了,这种甩鞭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下,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头目只觉得身上、脸上数处地方出现刺痛,一只眼也看不见了。脸上滑腻腻的,嘴角有东西流过,舌头不自觉的舔了一下,是有咸味的液体。头目怔了一下,鼻端嗅到极为熟悉、让他疯狂的血腥味。此刻头目方突然醒悟:自己被什么东西打中受伤了,他就是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伤了自己。一想到受伤,头目忽然觉得身上、脸上开始疼痛,这种疼痛越来越厉害,心里一慌,再没法坐牢,从马背上一头裁下地去。

两轮火铳发射,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一下子被打下了十多个,有几个是连马一起倒下的。冲锋的人少了一半,余下的蒙古兵害怕起来,赶紧勒马停下。

片刻后,山包那一面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倒在地上的蒙古兵头目强悍得紧,兀自在狂呼猛喝大声吼叫,要剩下的十余个蒙古兵去追,这些蒙古兵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哇哇喊出壮胆的叫声策马上山追了过去。

随着两声巨响陆续传了过来,回到蒙古兵头目身边的只剩下六骑了,都是一马双人,只不过有三个不住地鬼叫呻吟,另有三个却是软塌塌横垂在马上的死尸。

斡陈那颜接获前军千夫长的禀报,赶去前军营中,又再一次看到和上洛口镇一样的凄惨景象,不禁怒火腾升。这些死伤的全是英勇善战的蒙古勇士呐。此次南下灭金还要靠他们为自己拼命呢。已经死掉地不去说他了。那些断手折脚、皮开肉绽地伤者,除了要随军的萨满以神灵为他们求得庇佑和救治外,别的他是无法可想不管了。最令斡陈那颜心痛的,就是数十个看来身上出血不多,也没什么较大的伤口,好像受伤并不重的蒙古勇士,竟然也在自己到不定期之前就死了。另外还有同样看来伤得不重的十多个人。虽然他们在万夫长面前强忍着没有大叫狂呼。但从他们地脸面表情上,再没眼光地人也能看得出伤势极重。

走近一个相熟的百夫长身边,此人的软腹部位只有一个豆大的小口子,伤口上流出的血也只有很少地一点。可是,这位百夫长嘴里却不停地冒出大堆血泡。连话也不能开口说,只是用他那无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万夫长。透露出将死之人地无奈与痛苦。斡陈那颜还从百夫长那无助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连敌人的面也没见着,就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的不甘和愤恨。

“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报仇的。”百夫长听到斡陈那颜的这句话后,眼神慢慢由涣散变得热烈,抬起手挣扎着挺身想要向官长讲说些什么,手才升起数寸,头与手同时向下一搭,就再没了声息。

按这样的情景看,除了手脚部位受伤的人或者还能有部分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外。其他的都是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法存活下去。

敌人没看到一个,一夜之间除掉马匹和粮食不算,光是蒙古勇士就倒下了七百多个,一支千人队整去掉了一大半。自己地二十几个千人队能经得起几夜折腾,将来灭金的仗还能用什么人去打,这如何能让他这个主帅不急?!

前锋营的千夫长带来去追敌刚回营的十个蒙古兵,问清楚追敌的百人队仅剩下他们七个,而昨夜来袭营的只有不到十个南人,所用的兵器和上洛口镇船上打出的相同,并另外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会对人马进行伤害。

看到那几个人头脸、身上的一点点渗出血丝的伤后,让所有的蒙古人都感到既惊又怒且大为沮丧,每个蒙古人都暗自问道:“看不出是被什么伤到的,不知大队人马冲上去会有多少人受到这样的伤害,也不知身上的盔甲能不能挡住这样的兵器?”

“汉家南人小儿,竟敢暗算偷袭,不杀光你们,怎么对得起我成吉思可汗传下来的黄金家族。”仰首咆哮的斡陈那颜朝天大吼了一通后,心情渐渐平复,总算想得到光靠自己的军队凭勇气不能与这样的兵器相抗,只好沉下脸向围绕在身边的将军发令:“派人去将在济南城里,把准备由东平府南下的那四万各族军调来,让他们为我们的勇士开路打头阵。”

这样一拖,又过了两天的时间,斡陈那颜的大军才等到济南来的数万人马,搜括了所有能劫掳到的粮食、人口后出发南下。

二月二十一日,是水战队部将吴伟才需要记住的好日子。

昨天接到命令后,这位广东客家人兴奋得到了丑时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个时辰,今天天没亮就火烧屁股般的把帅船上的所有人都吼了起来,特别交代那刚分派到本部的旗号兵爬上望斗去,要他一刻不松地注意上游方向传回的灯、旗信号。

“嘿嘿,一旦蒙古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全数过了小清河,我们就逆水直上将其归路断了,让这些杀人狂有去无回,留在根据地里做下田的肥料。”吴伟才对嘟嘟喃喃发出模糊声音的小旗号兵如是说。

“将军,昨天传回的探报不是说鞑子的浮桥要傍晚才能架好,估计他们今天才会过河么。”孩儿兵出身的旗号兵并不怕这位部将,振作了一下精神后,一人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有十五座临时搭建的桥,数十万人马、奴隶、牛羊和大批粮草兵器,怎么也得有大半天才走得完吧,何必这么早就把我们叫起来。我可是还渴睡得很呢,稍时把消息看错了别怪到我们的头上。

“阿也。你这小毛头倒是这般能说嘴。把旗号看错了不怪你我却怪谁去。”吴伟才笑着骂道:“快些打起精神上望斗去呆着,小心别丢了我们客家人的脸面,更别把局主的脸面给丢掉了。”

两个旗号兵一听会丢林强云地脸面,马上一改嬉笑之态,庄颜应了声“遵命”,一人动作麻利地朝望斗上爬。另一人则取出纸笔,在砚台内侧上水。开始动手磨墨。

吴伟才对旗号兵地作用是清楚的。可他从没看过这些从孩儿兵中出来的大孩子,是如何能把远处的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消息,转变成白话或是文字让自己知道。此时见了旗号兵还须用上文房四宝,不由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为何你们要似夫子般的准备笔墨啊。这里头有什么讲究么?”

州长号兵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这还用问么,我们的旗号每次打地出只是一个音。我们地汉字须用一个以上或者内个音才能拼成,若是不用纸先把每次收到的发声记下来,就不能把旗子、灯号传来的字音拼出,如何能将远处的消息得到。打个比方吧,这时一个传号处打了一种旗号,表示是个‘得,(ㄉ)声,接下来再一个‘啊’(ㄚ)声,并用旗号将‘阴平’的声调也打了。那么‘得啊’这两声合起来就可以读成‘鞑’就是一个鞑子地‘鞑’字。接下来依次打了‘资、科、哀、诗、得、乌、喝、鹅’(ㄗ、ㄎ、ㄞ、ㄕ、ㄉ、ㄨ、ㄏ、ㄛ)以及音调符号。那么。拼好后连起来就是‘鞑子开始渡河’这几个字。想想看吧,假如我光把‘得、啊、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和那些什么‘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念给将军听,你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若是将这些东西拼成了白话讲了,或是写出来交到将军手上,你不是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说了,这种传讯的方法须得绝对保密,若是让别人将此秘法探了去,那就会对我们大大地不利,千万大意不得。”

吴伟才嘴里念叨:“得、啊,还有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十个声音得出六个字,这是怎么弄的,真让人听了搅得头昏脑胀,到了最后还是不明所以。嘿嘿,这样也好,我们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的物事,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最少能使对敌的人比我们更是莫名其妙。唉,真是想不通,比我老吴年纪还轻的局主,确是难为了他,不知怎地竟然会弄出恁般古怪的东西,真真的让人不可思义!”

旗号兵撇撇嘴,“呿”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大哥正想办法做一种铜制的号角,说是我们护卫队将来每哨都要配上一个,只须吹响后,兵卒们就知道官长要他们做些什么事。告诉你吧,大哥说了,护卫队用了铜号角后,只须号角兵一吹响这种铜号角,所有人都依着号角声音的指示,起床啦、进食啦、出操啦、前进攻敌、后退避让,诸般俱可依号角声行事,不必各哨的官长跑得腿脚酸软,也不必官长们把喉咙喊哑,就能让所属军兵进退自如,官长们也能将各自地军伍指挥得如臂使指般的灵活。还有啊,用了大哥的号角后,护卫队出兵时就不必带着既粗蠢又沉重的战鼓和铜锣,行动会便捷轻快许多。”

吴伟才“嗬”的一声轻呼,点头玩笑般问道:“牛角号不但我们军中有,就是金国、蒙古军中也多所在用,哪又有什么出奇的。局主何以巴巴的要做出铜的号角来用?”

“咦,将军傻了不成。”小旗号兵不屑地抬头辩驳:“现时的牛角号算什么东西,如何能跟我们大哥制的铜号角比!大哥说了,牛角做的号只能吹出一两种声音,难以发布军中所有的命令,不太适合我们军中使用口而大哥做出的铜号角则能吹出很多声音,最是便于发布所有兵卒都听得懂,既简单而又不虞被人听去的各项军令。”

小旗号兵放下手里的墨,笑道:“大哥曾把那号角的声音给我们讲过,我就把它学给你们听听。喏,听好了,这两种是要护卫队向前冲锋杀敌的和全队集合号声。”

吴伟才只见旗号兵双手合在嘴前。腮帮子一鼓。吐出一串“嘀嘀的打嘀嘀嘀”地模拟号声,停了片刻又吐出一串另一种不同组合地声音,半晌方才止歇。

吴伟才叹道:“果然如此的话,于我们军中倒是真有大用。那局主何以还不将此物制出来,早些派发到护卫队中使用,也好让大家都早点风识一下我们的军威。”

“唉,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且不说这种铜号角难做得紧。就是将铜号角做出来了后,也还须让人学会了怎样吹出合格的声音来。”旗号兵一本正经地向吴伟才解释道:“你道这种新鲜物事是随便的人都能做的么,我们大哥说了,号角兵和我们旗号兵一样,要有几个月时间才学得会。选来做号兵吹号地人。主要是他有比别人大地气头,学会吹号后。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待到合格后才能派到各哨去使用。另外,护卫队的人也须一段时间才听得懂吹出来的号音,只有到了那时,号角兵方算是护卫队里的真正一员。”

帅船地船长一,水战队的小队长也探过头相询:“小兄弟,铜号角地事先不去说它,还是给我们讲讲旗号的事吧。既是这样可以远处传信,为何其他地方的旗号兵有的只一个,我们船上则是两人,另外甚至还有三四个人的。这却是什么缘故?”

“若是单只看了远处的打出什么旗号就往后传,不要理会什么意思的,当然只需一个人照做就行了,会有两个旗号兵的地方,都是一头一个发信和收信端。发信处的一人将分解开的注音念出,另一人则按音符打出旗号;收信处由是一人专看远处地旗号报与另一人让他记“工部旗号接收完后再又拼回我们用的汉字。至于有三个以上旗号兵的地方,定然是一军主将或是主帅之所在,需要向外发出、接收的消息较多,用得上的旗号兵也就多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吴伟才现时统率两百艘防沙战船共七个军的水战队,主要的任务有二,其一是于开战前,全力封锁小河角村以下至出海口的小清河下游的两百多里河道,不使蒙古鞑子部队从下游方向过河,避免鞑子派出部分军队绕开护卫队选定的战场,进入根据地而打乱战斗部署。让鞑子骑兵和为他们卖命的各族杂牌军只能从小清河的上游过去,以便护卫队利用邬平这里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半丘陵地带全歼来犯之敌。

吴伟才的第二项任务,则是等蒙古鞑子大军从上游过了小清河后,水战队要逆水而上,拆毁鞑子架设的桥梁和收掉所有的渡河工具,并以战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岸上的敌人进行攻击。将他们驱赶到局主、都统制为敌人设下的包围圈内,并要在全部战斗结束前完全封锁住这一段河面,让过了河的敌人被打垮后的残兵败将不能再从原路返逃。

小河角村,位于小清河到长山县支流的夹角间,原先是个有九十余户的大村,只是近年来只余下六户残存的人家,人口也不过十四五个。

这里的人早在四天前就被吴伟才派人将他们暂时移到别处安身,以免鞑子兵来时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

由于建有大桥的高苑、博兴两个县城都被护卫队占领,蒙古鞑子派出少量游骑去哨探,受到守城护卫队的炮火打击了一番后,没能探查出两个县城仅只有数百人和十来架子母炮,就匆匆跑回去向总帅报告。

这段时间里,南来北往的行商因为都被根据地控制住,斡陈那颜没法从商贩们嘴里得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只能依靠探马的报告做出自己的判断。所以,一旦得知下游不可能安全的过去后,立即就决定在河面相对较狭窄的小河角以上四十里,与邹平县城遥遥相对的金柜村搭建浮桥强渡。

当然了,吴伟才得到的命令中,还要在鞑子兵过了河,他的水战队完全控制住河道上游后,必须分出一半战船绕回去长山县的小清河支流上。一则用以封锁鞑子东行的通路,二则用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与鞑子兵作战地护卫队进行火力支援。

对于今天来说。吴伟才除了长时间地等待让他心焦之外。其他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不费吹风之力就搞定了一切。

事情的发展正如小旗号兵所说的那样,蒙古鞑子大队人马走得快,二万多人有数万匹马只用去不到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对岸。可那些心不甘、情不愿,被临时拉夫抓丁弄来凑数而成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相比长年在外征战,进退有序的鞑子兵来说。过桥的速度不是慢了一点点。直到下午未时末申时初,轰隆隆连续不断地炮声传来许久后,方全数过到河对岸。

而且,得到命令说可以出动地吴伟才,他率的战船队上行到金柜村第一座浮桥时。却发现竟然还有十数万人、畜没过河,在远远传来的轰轰炮声中。桥北头正有不少人追赶围堵四处乱窜、不愿上桥过河的牛羊,乱糟糟地弄得鸡飞狗跳。看到这支庞大的船队到来,不少没过河地贼兵还露出喜色,以为可以将牲畜赶上船,很快就能过河了呢。

“哈哈,妙极了,鞑子的羊怕水不肯过河,正好让我们捡个大大地便宜。”一船当先的吴伟才从千里眼中看清两岸的情况后,喜滋滋地大声下令:“向后队的战船发令,让他们派出一部分人登上河北岸。把我们的战利品都给收拢了,尽量别走脱一个人一只羊,这些都是我们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另外,各船左舷的炮向上了岸的鞑子兵射击,先将他们赶离河边,船头子母炮则负责将浮桥打烂,开大汽门加快速度冲上去。”

十五座匆匆搭起,并不怎么结实的浮桥,那消半个时辰就被全部轰垮。

船队一路上行,一路开炮,打得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亡命飞逃,离开小清河五六里方敢止步。

这下,吴伟才把两万多蒙古鞑子骑兵和其他六七万色目军、女真军、契丹军、汉军全阻隔在小清河南岸。近十万失了大部分粮食地无根军队,如同一席极为丰成的大餐,就等着护卫队大饱口腹了。

还在河北岸的驱奴、民夫,和少量贼兵倒是知机,水战队的战士们一到,他们全都乖乖地抱头蹲在地上,等待这些胜利者的接收。

小清河南岸的战斗比吴伟才预料的要早了一个多时辰开打,到他们的船只完全封锁了河道,并将河北岸没来得及过桥的驱奴、牛羊、车拉肩挑的粮草以及所有的车夫、挑夫全都据为己有时,护卫队与鞑子骑兵的真正大战已经开始了。

邹平城西北五里一条小河旁的山包边上有个叫鲁进士宅的村子,据说大宋南渡前的英宗治平二年(05年)出了一个姓鲁的明经进士,此后这个村子就改名为鲁进士宅了。

此时的鲁进士宅村已经没有一个村民,连可以当成柴烧的木头也不见一根,整个方圆一里多近两里的村子,只剩下几堆残垣破瓦还能看出昔日曾是个上百户人家的大村子。

现在,这个废墟村外东北高仅二十多丈的山包上,也是东北一面从顶至半山坡的二十丈这段地上,被人间隔六、七丈挖出三条深五尺、宽三尺;环半边山坡的壕沟。远远看去,这个山包像是围了三道淡淡的土黄色腰带,不明底细的人也许会以为这里地土地利用率很高,连这样的山包土也被此地的人们开垦出种植庄稼的田地。有这样想法的人或者没有注意到,就在山包前直到两河夹角里边这一大片数千顷平原地,除去帮平县城附近外,其他地方却全长满了杂草灌木,显然是荒废已久,毫无近期被人耕作过的迹象。那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放弃容易开垦种植的平原不去开发,反要到那种取水不易,上下麻烦的山包上去垦殖呢?

不过,若是有心人走近山包,能够得到允许上去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些人工开挖出来的壕沟里,这时正有千多人或坐、或站、或伏在沟内躲着,一半人手里有四尺余长的火统。另一半人则是持着制式装备的钢弩。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见到官长模样地人拿着大小不一地铜管,对远在三四里外那一片黑压压的军队窥探。

山包顶上那一块平整出来的数十方丈的地面上,一哨十六架用枝叶遮盖住的子母炮,外表上看似是与山包上的灌木、柴草融为一体,不到近前绝难发现这些物事是会要人命的死神刈刀。炮手们早早就已经把全部子炮装填好,按子窠和霰弹分开放于炮架后两丈外,甚至每架炮腹内还将子炮装上了。炮手们在鞑子兵开始过河时便燃着了地棒香。直到此刻还是紧紧地攒在手内。时不时察看香头上地燃烧情况,以免到时出现意外。其他的时间则是目瞪瞪地看着哨长,和接下来全然没有他们一点事,却装出一脸严肃样子紧盯住平原上的动静,神情说不上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紧张还是兴奋的两个旗号兵。炮手此刻只等哨长一声令下。

就能马上点火发炮,给那些拿人不当回事。到中原大地上来肆意烧杀抢掠的鞑子们一个狠狠地教训,让化外蛮夷也尝尝被人屠杀而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

巳时初,去年高密保卫战后就升任为部将地李柱子,藏身于壕沟内举着千里眼,对过了桥正在整队的鞑子骑兵了望。嘴里不时小声念叨:“我们的骑兵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出发,好去将已经过了河鞑子兵引过来啊,再耽误下去鞑子就全都去攻城了,叫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呐。大队骑兵不去也可以,最少也得让那几哨的铁甲军动手吧。快点出动,快点,快点呀!”

铁甲军的武诚没有让李柱子失望,就在他这样念叨之时,山包背面轰隆隆的蹄声乍起,四百黑甲骑军由山包两侧绕出,顺着两道用土坨塔垒起的记认,左弯右拐地跑出六七十丈,然后才放蹄往鞑子骑兵冲过去。

武不惭冲在右路攻击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两百骑和他座下的战马一样,渐渐越跑越快,估计再有百余丈到达鞑子兵相接的阵前时,战马完全可以达到最快地冲刺速度。

“穿着这样的铁甲就是好,枉费鞑子兵射出那么多的箭矢也不能伤到我们的人马分毫”进入鞑子阵前百丈距离,就有飞蝗般多得数不清的箭矢从空而降”,叮叮嚓嚓”带着惯性落到微躬起背部的人身和奋蹄急进的马体铁甲上,箭矢的冲击力使武不惭显得摇摇晃晃地,很难把握住平端在手上的马铳。

武不惭明白,自己骑军所用的三尺二马铳,比护卫队步军的铳管短了八寸,最远只能射到一百二十丈不到,与鞑子的弓箭一百三四十丈的射程差了不少,并且不如鞑子数两重的箭矢般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局主说,主要是因为射出去的火铳子弹头系精钢所制,不够重的原因。火锁,射出去只有不到三钱重的子弹,应该在六十丈之内方能将敌人打伤、击毙。

这种挨打还不了手的情况,哪怕是仅仅是数息的功夫,也让武不惭既恨又怒,狠狠地咒骂道:“狗娘养的,只要再近一点,最少也可以还以颜色,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近了,九十丈。

又近了,八十丈,身后响起“噗通”一下沉重的倒地之声,武不惭知道部下有人被击中落马,也许是连人带马一起倒下,他没敢回头察看倒下的人是伤是亡,只顾闷声不响的踢马前冲。

很好,总算达到六十丈的距离,武不惭右手食指扣下火铳的悬刀,击发后手腕一扭用拇指拨开钩住铳管的铁扣,颠簸中迅快地挖出弹壳再,塞进一个子弹。

“砰砰啪啪”的响声中,拥挤在一起放箭的鞑子兵也倒下了上百人马,武不惭略吁了口气,总算报回一箭之仇了。

第二铳打出,与鞑子兵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丈了,武不惭将马铳往身后鞍侧的开口木铳套内“托“地一声插下,大吼道:“准备‘甩手雷’,我们炸这些狗娘养的鞑子……嘶……”

忙中有错的武不惭被竹管内倒出的棒香烫了一下,无暇再出声发令,伏身用香棒竹签挑出木柄内的引线。抬头眼看已经近至十**丈了,他不再迟疑。镇定心神把香火头闰到引线上。运气倒还不错。两息内就把引线点着了,趁着战马前冲之势,武不惭将嘶嘶作响的“甩手雷”抡了个圆奋力扔出,左一拉马缰转向之间,右手已经抽出双管手铳。

但武不惭只是把手铳提着以备万一,他舍不得对已经乱成一团地鞑子兵发射,此行诱敌地任务已经做过了。能引动多少鞑子兵来追自己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让鞑子兵的头目们去伤脑筋吧。黑甲军绕了一个圈,武不惭吩咐把四位被鞑子射落的人带上,放马往山包处退去。

另一路武诚率领的黑甲军与武不惭他们一样,按做好记认的通路直接策马跑到李柱子他们隐身的山包上,数百人马站立在壕沟后。位于小砲阵地前冷冷地看着这时才开始冲起速度地鞑子骑兵。待到鞑子兵地前卫已经进入那块死亡地域,武诚高叫一声:“我们走。让开地方给砲队的弟兄们,用子母炮玩死这些没开化的蛮夷野人。”

千夫长孛儿帖其那是个草原上有数的真正蒙古勇士,早年他曾经带领十二个族内的年轻人,凭着一堆不大地篝火为底,与四五百头一群的狼整整恶斗了一夜。最终把想要用他们十三个人裹腹地狼群斩杀掉一百五十多头。而他们十三勇士生还的还有十个人,只损失了三个。他的行为,也在那一次让所有的族人都认为与其名字“孛儿帖其那”相符,没有失掉这个名字的含义。孛儿帖其那的名字,蒙古话的意思就是“孤独的狼”——苍狼。是啊,能够独自一个在广袤的草原上猎食的狼。

没有它地那份坚强、凶狠、残忍、机智和灵活,是没办法存活很长时间的。

位于前阵中的千夫长苍狼大人,看到只有两路总共不到五百骑的南军来冲阵,不由得哈哈大笑:“儿郎们,大家看呐,这些跑得比蜗牛还更快,只有数百人的队伍,就是懦弱南人的骑军,你们怕不怕呀?”

前后左右的蒙古兵没有那种天雷般的兵器威胁,还会怕得谁来,听了千夫长的话,俱都气势大张,一齐哄然大笑,乱糟糟的吵成一片。

看看南人的骑军已经进入射程内,孛儿帖其那举起右手止住手下的嘈杂,取下弓搭箭拉弦大喝:“儿郎们,不须我们与之相博,发箭就能射光这些南人。”

没有主帅的命令,又受到正中间孛儿帖其那千人队的影响,两侧正欲纵马与南人对冲的其他几个千人队,纷纷勒马观战,既不弯弓射箭,也约束战马停在当地。以他们想来,区区二百骑的南人骑兵,以一个善骑射的蒙古千人队去对付,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也许射出去的箭矢全不是铜铁箭镞,怎么射到那些南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害,他们冲来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应该不可能啊,我们所用的箭矢全部是由回回工匠打制的铁镞,不会连南人都射不倒的。”孛儿帖其那射出取出的三支箭后,另抽出三支箭举到眼前察看,又把箭头相互敲了敲,撞击出清脆的金属清鸣,表明这几支箭的确不是先辈们从前用的骨镞箭,他马上又搭到弓上将箭射了出去。

孛儿帖其那和其他的蒙古兵们发现,就算是南人骑军已经到了七八十丈的距离之内,也仅有两三骑人马被射倒。以前百试百灵、无往而不利,全部蒙古人引以为傲的强弓射术,此时并不能对这些南人骑军造成多大的杀伤。

再接下来,南人冲到了五六十丈时,蒙古兵看到南人手中的棍子上,放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不知如何,孛儿帖其那的千人队里这刻突然响起了惨叫、马嘶声,有近百人马被莫名其妙地打倒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引起了队伍中一阵慌乱,张弓射箭的很多人都停手察看,阵中射出的箭矢顿时少了一大半。

有人惊怒地大叫询问:“怎么回事,我的兄弟为什么会在头上出现一个血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谁能告诉我……”

南人马队驰近至二三十丈,他们的棍子上次冒出一股股白烟,并有响成一片的“噼啪”声。这下,总算让一个比较机灵蒙古兵有点醒悟:“自己这方的人马倒地死伤,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了南人手里会喷烟作响的棍子极为可疑,说不定……”

蒙古兵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脸上、身上数处刺痛,座下的马人立嘶叫,这个蒙古兵不由惊叫出声:“哎……哟……”

千夫长苍狼很幸运,两次火铳射出的子弹、霰弹都没击中他的人与马,眼看几千支箭没能奈何南人骑队,自己这方倒是伤亡了一百多人,立时抽出回回弯刀高举过顶咆哮:“迎上去,给我杀……”

千夫长苍狼很不幸,第一枚冒出丝丝白烟的怪样物事就落在他的左前方四尺,刚起步的战马走到那鬼东西的旁边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爆炸声起自地下。首当其冲的“孤独的狼”草原上的真正勇士,苍狼左手掌被神灵砍断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那只手掌舍不得主人,拼命留住一条皮肉挂在原处,可能它早就离开主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一声爆炸中,苍狼勇士的表现并没有比其他的蒙古人勇敢,当他在剧痛中发现手掌已经断掉,狂涌而出的鲜血不停地洒落在地上时,当即发出最适合他勇士身份的惊天动地惨叫:“我的手……痛死我啦……”

勇士的叫声没有维持多久,更大的“轰轰轰”爆炸声立刻把苍狼的惨号压下,很少人能听清他呼叫的是什么。等到爆炸停止,所有人的号哭惨叫稍低之后,这个千人队里惊魂未定的蒙古兵才发现,苍狼千夫长已经死了。他们引以自豪的勇士、千夫长苍狼,被压在肚破腹裂的马尸下,扭曲而满是尘土脏兮兮的脸上,留下的是不尽地遗憾,眼角还沾着一颗可怜兮兮的泪珠。

斡陈那颜在这一阵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正驰上半里外一个高出周围平地丈许的土岗上,他对硝烟升起的响声处望去的同时,另一边又再起了一阵殷雷。远处,有两队数百人的南人骑兵朝右边的方向逃走。

放开喉咙吼叫了几句,紧随在斡陈那颜所立山包上的蒙古兵吹响了牛角号,几个传令兵一路高叫冲下土岗,大队右侧两个千人队在传令兵的叫声中开始移动,向西边逃走的南人骑兵追去。

紧接着,蒙古兵大队则朝邬平城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