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种红毛泥林强云也做过,而且几种配方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精神振奋的抬起头,对他们几个人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助之兄、敬深兄,还请你们二位帮忙记一下……不不,请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具体负责这件事情最好了,回到胶西后立即让张国明张大人委派一千人的役夫也好,或者是勾抽一部分被判了刑的苦役也行。由你们俩中的一个带人监督他们搜集并出银钱向民间大量收购碎砖瓦破陶器、炼铁炼钢作坊倒出来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哦,还有破碎的瓷器。这些破烂货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不过,这三种物事可不能混在一起存放,务必要分开堆放不可混杂才好。”

听得一头雾水的周夤在林强云话声一顿时,立即抓住空档不满地发问:“碎砖瓦破陶器、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破烂的瓷器碎片,而且还是多多益善。局主呀,你要我们去弄如此之多的垃圾,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天曾经看到我们吃饱饭没事做吗。实话说,从打与蒙古鞑子开战前做准备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人就忙得气都没功夫喘。要监督人检视印出来的楮币会否有些少错误,到各州县去查看金行库房内的金银铜钱够数没有,是否将坐台的掌理人、伙家配齐,以便发行纸钞不出一点疵漏;既有那些破旧弩车的修理、安弦要去指点照看,又要安置抓到比我们护卫队多了一两倍的俘虏,按规定分派他们所需的粮食,不能让他们饿死,还得保证这些人在没得到有效控制之前不会作反……”

一番唠唠叨叨的话说下来,让林强云的头都大了不少,急急打断周夤的话说:“且住。且住……敬深兄先且停止一会。兄所说的这些林某人都知道,不须再讲给我听了。敬深兄呐,别看交给你们两位做地是收集破烂砖瓦,此乃于我们根据地今后的发展大计有莫大关系的要事啊。”

见周夤又要开口话,林强云马上接着说:“你们两位兄台倒是讲讲,现时我们根据地各城镇中,当前最关键的是什么事啊?”

卫襄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大力推行劝农兴工,助以般贩加快各色宝货的流通了。”

林强云:“若是我们在保证农桑得盛,作坊多开。而使得粮米有余,器用富足。又有行商坐贾为各地取其有余,贩来不足的物事,人们都不愁吃穿得了温饱,有钱用度日用不愁,并想这种日子能过得以长久,还须做些什么事来稳固此等成效呢?”

周夤也在此时明了这位局主是在用话引导他们的思绪。便函在思索了一会之后应道:“无他,在细民百姓都吃穿不愁的情况下,人们所求的就是一个平安了……哎哟,局主的意思是说,分派我们中地一个带人去收集这些碎砖破瓦等物,也是与根据地人们的平安有关地么?”

林强云加重语气说:“助之兄、敬深兄,人们所谓的平安,一是指社会治安良好,没有小偷小摸、盗匪歹徒来搅乱他们的安静生活;二是细民百姓希望官府体恤下情,不会收取人们承受不了的赋税以资国用。且吏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从中上下其手;三则祈求上苍垂怜,得以年年风调雨顺,不敢发生天灾人祸,特别不希望发生打仗。旱涝虫等人们无法以力相抗的灾祸。说实话,小偷小摸能用圣人之学予以教化,令其越来越少,以至最后完全消灭;盗匪歹人可以派兵清剿,一段时间后也能消灭;当政治理地方的官府得看各地民户地运气,也可以向朝庭或上官请愿。或者能令当政者爱惜治下的百姓。贪官污吏可以让百姓首告由官府清除。由外敌引发的人为战争之祸,也是能够在根据地的官民一体通力的抗御下。将想破坏我们幸福安康生活的家伙拒之于国门之外,即使是被敌人打入根据地来了,相信在我百多万军民一体抗击下,也能将其驱逐出境。只有天灾这一项,是我们人力不可抗拒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天灾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没法预防,有许多天灾还是能在事发之前做好一些准备,将其损害降到最低的限度,降到我们能够承受,使我们在受灾后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地程度。比如说,对国计民生至关重大的旱涝二灾……”

一直听得胡里糊涂的盘国柱此时总算明白了一点,说到种田人至关重要的水旱灾害,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叫道:“这个连我般的笨人也明白,发大水和天旱时,弄得不好就会颗粒无收,是会饿死人地。另外,还有虫子,也是叫人头痛的物事,虽然那些小小的虫子没有大水和天旱般一下子要人命,却也将种田人害得好苦呐。可是,来到根据地一年多了,我看这里的田地都好得很,不但官府和百姓们都发力开出不少水渠、水圳,还在田间挖出了许多数亩、十数亩大的池塘,各条溪河边又有不少各色水车。按我想来,不管是大水也好,天旱也罢,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了。”

林强云:“国柱说得不错,也说错了。你别朝我瞪眼,听我说下去觉得不对再来反驳不迟。眼下,根据地对一些短时间地小旱,一般洪诱是不必怕地,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西北边地北清河、小清河、淄水,中部的洱水、丹水、白狼水、潍水、胶水,还有东部半岛的沽水等河流,集水面积都不大,即使针发洪水也危害不大,我们的力量足以将其整治住。正因为扩大后的根据地有了这些条河流,就是老天爷不开眼放出旱魅数月时间不下雨,我相信只要早做准备,多制出些水力拖动、人工踩踏的水车提水,充分利用我们已经开出的田间沟渠,是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一种不用人工不需水力。只要放入石炭、木柴去就自己会将水提上岸来的抽水机了。”

说到这儿,林强云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喃了一句:“希望我能将锅驼机尽快做出来,也许可以在大旱之年解决一些问题。”

林强云目注盘国柱,笑着说道:“至于虫子,国柱呀,你刚才说小小的虫子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在南方可能没有听到过,一种叫做蝗虫的物事,一旦成了灾时,那可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以亿兆之数飞来的,虫群所过之处。就和被大火烧过一样什么东西也剩不下,你敢说虫灾的事不大么?好在,我给了一张方子叫化学道院的道长们去调配了一些药物,让他们先试着看看,做出的药能杀些什么虫子,也好在有虫害发生时灭掉一些减少损失。”

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向众人示意请茶,自己喝了一口,砸了砸嘴说:“刚才听你们说起中都城内被烧掉大半的惨事,这就让我想起我们根据地各大小城镇的房屋全和中都一样,也是木质结构做起来地,万一我们哪个城镇也发生火灾时,那不就害苦大家了。况且,我们根据地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人人口,再接下去也会需要建造越来越多的房屋,若是全都按现时只是用木头来建房地话。一则于防火大是不利,二来我也舍不得将好好的农田被大量用来做房子占掉。所以么,我就想做出一种‘红毛泥’……也有人叫它‘洋灰’或者叫成‘水泥’的物事,用于建造几层高的楼房。这物事既能用于砌砖勾缝,又能用来做楼板可以省下大量珍贵而有大用的木材。我们建了楼房后。既可省下大片能耕种食物的田地,又不虞有火灾时所有的房屋都被一阵烧得精光。而且,同样大小的一块地上还能多住几倍的人口,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怎么样,你们两人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刚刚才被林强云说的蝗虫弄得大失面子的盘国柱,此时大惊小怪地叫道:“哗。砌砖勾缝。还可以代替木材做楼板,这可是盖房建屋的好宝贝呐。”

林强云:“何止啊。此物除了盖房建屋外,凡是泥水建筑方面它都能有大用,特别是这种‘红毛泥’最能耐水,就看我们能做出多少来使用罢了。不过呢,它也有一点小毛病,就是不怎么耐冻,而且也容易出现一些裂缝。”

周夤还是有点怀疑的问道:“局主,我们非得用此等碎砖瓦破陶器、废炉渣、破瓷器来做你讲的那种什么‘红毛泥’、‘洋灰’和‘水泥’么,却又为何要把三种同样的物料分得那么清楚,按各物的用量多少一并量好混在一起便是,也省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林强云笑道:“嗬,你倒是想得简单呐,做这‘红毛泥’哪有那么容易的。告诉你们吧,沪渣和碎砖瓦倒是合在一起做并无什么不妥,就是做出来的‘红毛泥’标号比较不好掌握,还是将其分开做会好些。至于那种破瓷片,则万万不可与其他两种物料混杂,用其做出的‘红毛泥’另外有它的作用。其实这三样物料可以做出三种‘红毛泥’,一种叫‘炉渣泥’一种叫‘砖瓦泥’……”

盘国柱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就叫做‘碎瓷泥’,是不是,局主?”

林强云噗一声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自己一身,骂道:“你倒是会乱说,什么‘碎瓷泥’,不对,不对,用破瓷片做的叫做‘白洋灰’,是一种能够和石灰一样,但又比石灰更好,色泽更像玉石般,用于粉刷装饰抹灰用的好东西呐。”

卫襄忍不住好奇心,也出言探询道:“局主,能不能告诉我们,除了这三样材料能做三样‘红毛泥’之外,其他还需要什么物料?”

林强云:“那当然,光是这三种材料还不够,另外必须有石灰和石膏这两种材料才能做成‘红毛泥’。干脆这样吧,我把‘红毛泥’的做法和配方告诉你们,此后就由你们中的一个人去负责做这件利国利民地大事,如何?”

周夤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是心动,但他本来是在帮助进行楮币发行地,虽然因为目前只有三千万贯的数量,但各种有关地事务还很多。回到根据地后必须在金行坐镇协调,心想自己怕是没法分身,迟疑不决地没敢立时表态。

卫襄此时已经把弩车的事情做完,手头再无别样的事务可干,而且这种能为国家百姓谋利的事正是他所愿为,马上就高兴地向林强云拱手施礼道:“局主,敬深兄正帮着楮币的发行使用事宜,怕是没法再领此责,卫襄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不如就将此项差遣交给在下吧。”

林强云:“好。取文房四宝来,我说。助之兄写,以后就可按今天记下的来进行生产了。”

看看卫襄已经磨好墨,执笔在手准备写了,林强云放缓速度说道:“取烧结程度充分的炉渣,清除能沤烂的枝叶杂物和砂土,分拣出白渣和红渣并分别洗净。晒干、磨细、过一百三十目以上筛便可得到炉渣灰……”

卫襄急叫:“且慢,何者为一百三十目以上筛,这是什么样的筛子?”

林强云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呵,这倒是个问题,此事以后另外再说,我们继续。其二,陶土烧制的碎砖瓦、陶罐、陶盆等碎片,依前例洗、晒、砸,而后研细成粉过筛得合用的陶粉。第三。碎瓷片也像以上两样一般处理,制得瓷粉。但是,瓷粉的制作过程中,却是要尽量不用铁器,以免做成的白色‘红毛泥’会变成其他的颜色。然后,三种材料分别存放备用。”

“另外,把石灰化开,也过同样的筛子。还有一种材料是石膏,将其磨细后放于锅内升火热炒,炒至石膏粉在锅内不再冒泡,就表明水分已经除净。等石膏由白色炒成黄灰色即成。这里有三种配方。助之只山记好了。其一,炉渣灰六十斤。石灰三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二,砖瓦粉七十斤,石灰二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三,瓷粉七十斤,石灰十斤,石膏粉二十斤。每种配方的物料一定要搅拌均匀,然后用盛器或大纸袋装好放入仓库贮存,也方便出仓时的运输。此外,另外准备大量芒硝……嘻,以前我们买白泥面时错买到的几万斤芒硝,此后除了药铺出卖之外,另有更大的去处了。这可是好得很呐。哈哈……”

林强云笑完了很久,卫襄没等到局主再说话,不由抬起头来问道:“这就讲完了?你说得那么好,能用它来建筑楼房的‘红毛泥’就这样简单?那么,我们在建筑各项工程的时候要怎么去用它呢?”

“耶,这样还不够你们忙的啊。助之兄,‘红毛泥’可不是做出三几万斤就足够的,我们需要的是几十万、几千万以至于数千兆亿斤的量呐,就是让你带了人做上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够我们用呢。想想看,那么多数量的光是挑捡、清洗、晒干、敲碎、磨粉就够得你忙的了。”林强云想了想,似是回答他,又像自语般地说道:“对呀,接下来我还得为你们做出破碎机、锤式粉碎机、振动筛和粉料搅拌机来,才能让这个工厂能顺利地运行下去……”

话说到这儿,林强云大惊:“哎哟,我可是惨了,光画出这些机器的图纸就要我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怎么办呐!?”

盘国柱倒是老神在在,随口说道:“咳,这有什么难的,机器没有做出来之前,让那些民夫苦役犯用手工去敲砸,然后再用水车碓来舂成粉就是了。机器么,还不是要用水车来带动,不然你又能拿什么拖动它。所以说,机器可以慢慢做,做好后再让他们用机器。反正我们有的是人力,也不差在那几架机器。”

林强云想想,觉得盘国柱说得也是道理,现时没有发动机,即使做出了破碎机、粉碎机之类地物事,也还得用人力来摇动,除了工作效率高些,生产的速度快点之外,还真没法做到可以减轻劳动强度。

动力,动力是自己现时最需要的东西,有了动力才能大幅度地提高生产率,所有的机器都必须有动力才行啊。

自己已经花了绝大部分空余时间暗中和山都一起做的锅驼机,现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汽缸部分了,只是因为还有许多诸如曲轴、轴瓦的润滑、活塞环槽、密封环,以及汽门联动齿轮的计算等等问题没有解决。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做出来的锅驼机功率也不会很大。最多也就四五匹马力的样子。至于人们一直在传说中的汽车,则是林强云打算在锅驼机完成的基础上,将小锅炉从机器上分出来,把蒸汽机装和加大了的锅炉装到车上,试着做成像自己看到过,以木炭为燃料,爬坡时必须停下来憋足了汽后方能走一段路的汽车。这仅仅还是在想象中的事,要实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必须在很久以后方可以达到目的。

另外,虽然过去曾经修理了不少破旧的锅驼机。对这种机器十分熟悉,自己认为一定能够做出好用的锅驼机来。但由于没有车床。自己想要做的锅驼机能不能做得成,心里可不敢保证,这种机器地成败也还是在未定之天。所以,锅驼机的事林强云也不敢在人们的面前说出来,以免到时做不成时被人耻笑。

甩甩有些发痛的头脑,林强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胜烦恼地大声说:“唉,算了,助之兄还是先用人工来做这种‘红毛泥’吧,如果有命的话,说不定我能做出不要工人出太大的力气就能自己做事的机器呢。至于应该怎么使用,到时我自会向要用此等‘红毛泥’的人说知。你们走吧,到达胶西之前别来打扰,我要仔细想想还能做出什么适合根据地用的好物事出来。”

经过三天的航行,林强云的座舶到达胶水入海口内二十五里的海仓镇,一众人等在海仓码头换乘了平底防沙海鹘战船。逆流而上而奔高密桥码头,于两天后的三月初八日上岸,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胶西。

在林强云他们到达高密桥码头的同时,金国的南京路河南府治所洛阳县,在三月初八日中午。于南侧门外一里洛水边最大的上林码头排出了两千人的迎宾队伍。十来位高官带着近百地各级胥吏,焦急地不住朝东面的码头下游张望,他们要在此地迎接一支乘船到此,据说带了极厉害兵器和操作这些兵器的支援军队。这些几近被夸大说成是天上才有,地上无双的神兵利器,以及使用这些兵器的军队。援军和他们的粮草辎重。将由三十艘大小战船护航。五百五十多艘漕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负责运送。

一骑快马从下游的河岸上急驰而来,远远的看到众位官员就大声高叫“报……”快马近前,骑士滚鞍跃下马背,冲到为首一个五十多岁穿朱袍扎玉带,圆脸虬须的老者身前跪下,喘吁吁的大声说:“禀报移刺大人,李全之妻杨妙真所属的山东‘白云军’,其先头探路地巨舰和漕船已经到达三里外的卢家镇,一刻时辰内就将来到此地。”

移刺大人脸一沉,不悦地喝道:“胡说,即使是两个多月没下过雨,在洛水上逆流行船,拉纤地民夫也不是能似空手奔跑般快得起来的,你这厮好大的胆,如何敢断言一刻时辰内那些船能逆水行到此地。你且下去吧,某家估算没有两到三刻时辰,他们的船队一定到不了。各位大人,今天的日头也太大了些,我们且先到凉棚内稍歇一时,待望台上的守卒见到了他们的船队再慢慢到码头上迎接不迟。”

这位前来禀报的谋克孛堇心里极不服气,欲待说些什么话时,众位官长已经向数十丈外的棚子走去了。此人不由暗道:“若非是某家亲眼所见,自是不会恁般向你禀报。也罢,稍时我且躲远些,以免船队来到时被他们这些觉得丢了脸的上官拿了自己来出气。”

十数个够资格去棚子里纳凉的高官还没走到凉棚前,城头上报信的“篷篷”鼓声已经响起,望台上的小卒挥动他们的号旗,示意有一队船只已经来到了半里之内。那些个凉棚外的官员们只好满怀疑惑的回身往码头走,一边小声向左右的人探问是否望台上的人也看错了远处的景物。

“奇异哉,怪事也,此乃何种船只,既无明轮于外不是车船,又不见伸出船外的大桨划动,它们究竟是如何行到此地来的呢?”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但却表露了数十位金国的大员的心声。金国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每艘船都冒出一股黑烟。

不需民夫拉纤就能逆水上行的五条数千斛大船,每条大船的后面还拖了三条小漕船,似慢实快地往这里驶来。一时之间,全部人都傻傻的不言不动,官员们连早已准备好迎接的女乐也忘了下令吹奏。

原本率军驻扎在陕州阁阌乡,前两天刚刚来到此地调集军队与粮草的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本地的中京留守、兼行枢密院事撒合辇三人,在第一艘大船拖着小漕船徐徐靠上码头,大船上的人呵呵笑着向他们招呼的时候。这才才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后,三个人俱都在心里暗骂:“又是这个蛮汉来此搅局。这次他莫要又坏了我们拒蒙大计才好。”

随山东军的船队一起来到河南府地,金国河东南路总帅纥石烈牙吾塔,此时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先而行的一艘四千斛地防沙大舰船头。他看到码头上一众文武官员们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看到这些船时的形态,乐滋滋地拱手大声叫道:“移刺相公,合达大人。下官带了朝庭从山东购得的两万多枚‘轰天雷’、‘小炮子窠’等兵器,以及雇请来使用小炮助战的‘白云军’听候调遣。”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撒合辇等人,除了这段时间耳熟能详的“轰天雷”外,虽然听不明白为何又多出了一种名唤“小炮子窠”的物事,心里暗道这样东西想必也是与轰天雷一样,同为极厉害的的杀人家伙。移刺蒲阿拱手话中有话的说道:“牙吾塔大人,原来是你去山东购得如许多的利器,还是大人与赵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呵!”

牙吾塔在正大二年(225年)以前,一直在南京路的宿州、泗州驻守,多次侵入大宋的凉州、盱眙军、楚州。此人性情刚烈暴躁。一贯骄悍而且自恃勇力喜欢与人挑斗约战,并十分嗜血好杀。他喜欢无缘无故地用鼓椎击人,宿州、泗州一带的人都称其为“卢鼓椎”,其名可以吓阴小儿夜啼。这家伙为人鸷狠狼戾,专好结交小人。屡屡不听朝廷节制。时有入朝觐见,来到中书省时,经常出言诋毁参知政事等宰执,金帝完颜守绪因为牙吾塔屡败宋兵,威震淮、泗,要倚赖他镇守东方边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责罚。牙吾塔尤其不喜欢文士。就是他自己一刻也离不了地属僚有穿袍服长裾者,非得捉住用刀将下摆截去方罢。他还喜欢凌侮到自己管辖属地来的使者。但凡朝廷遣使来到,牙吾塔必定先用酒食招待,要强迫来人喝得大醉。如果有人推辞不肯喝酒的话,因便以刀兵相威胁不准吃食,让来人空腹而去。

“在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就能购回两万多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而调军使花了大价钱也仅从山东弄来最多数百枚的杀人利器。移判蒲阿话里地意思,是牙吾塔与赵宋朝的张国明有交情。牙吾塔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就想到移刺蒲阿内藏的杀意玄机。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里通外国诛九族的欺君谋逆大罪,万一被有心人以此为由奏闻上达天听,自己又恰好没在京师无法解说自辩,那还了得!牙吾塔边走上跳板边尴尬地说:“非也,非也,移刺相公此言大错,下官可不敢掠人之美。此次能从山东购得这四千枚轰天雷和一万多枚小炮子窠,主要乃是圣上洪福齐天,驸马都尉崂山郡王公忠体国,力劝赵宋南朝那位张国明安抚使所致,我大金方能以十万斤铁料、十万斤硝石和十万两银的低价从山东购得这批利器。”

“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我大金国何时多出了这么个皇亲国戚了。纥石烈大人,这位驸马都尉是谁,本官可认得地么?”完颜合达扬声问道。

牙吾塔面色尴尬,但还是对三位迎上来地官员说:“这位驸马都尉所尚的乃贺国长公主与南国公主二位,至于他的姓名与来历么,一则下官确是不知其人姓甚至名谁;二来么,圣上有严旨不得任何人对外泄露驸马的姓名来历,下官即使是知晓他的姓名来历也不敢抗旨。”

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是金帝完颜守绪的长女,今年才十七岁。却是个守了三年空房的寡妇。她于十四岁、正大六年(229年)九月,以金军收复潞州大胜蒙古兵的好彩头得封为贺国公主并奉旨成亲。没想到在这位刚刚被封为贺国长公主地完颜琼花命相十分不好——旭夫,成亲的当天才进夫家的门不过数刻时辰,驸马便在酒宴上被仇家给杀了。

南国公主乃完颜琼花的异母妹妹完颜幻云,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金帝完颜守绪之所以会将一大一小两个亲生女儿同时下嫁给一位驸马,估计是已经无路可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保住自己的江山才出此下策的罢。

完颜合达,汉名瞻,字景山。

从小就生长于军伍中,有谋略、善行军布阵。熟悉弓马,武艺相当不错。性子宽和且重义轻财。能与部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众将兵卒,遇敌则不避矢石身先士卒,所以能得到部下的拥戴肯为他出死力。对敌征战很注重远远派出大批斥候探马,故而熟知敌情。但他对朝庭中的事不怎么关心,一门心思只想着自保。听过了牙吾塔的话便算。

移刺蒲阿是契丹人,自小从军,因劳而积升至提控,主要是因为完颜守绪做太子时选了他为亲卫军地总领,并在宣宗死时提兵拥立完颜守绪登上帝位有功。此人虽是从军日久,也得完颜守绪的信任此时坐上了参知政事地高位,但他却是个大处于军政国事无勇无谋,于小处细事奸诈无比的家伙,且不自知其短而刚愎自用。移刺蒲阿多年领兵在外徒刑战,与蒙古兵交锋的数年间胜少败多。最得取大的胜利是在正大元年(甲申年。224年)九月泽潞之役与正大六年(己丑年,229年)的泽潞之役两次收复泽州、潞州。如今,虽然是国家危难,但大金国还据有临兆、凤翔、庆原、鄜延、京兆以及南京等六个路份,军队算起来也掌握了四五十万人马。一时半会没什么好担心的。此时,移刺蒲阿最大的心愿,一是在此次抗蒙卫国的战争中运气好点,能多打几次胜仗,最好能将蒙古兵赶回到黄河以北去。他希望蒙古人碰上几次硬钉子,此后回到他们大河以北的占领区便能知足。不再南下征伐了。第二么。他远离皇帝在外征战,时间久了自是会被人渐渐淡忘。必须尽量结交朝中新贵为自己说话,以便能巩固完颜守绪的圣眷和宠信,在高位上坐得久一些,此后才能尽情享受荣华富贵。此时,移刺蒲阿听了牙吾塔所说,心中不由忖道:“能够得到主上一次将两位公主下嫁的人,倒是万万不可小觑,此后须得想办法打听到是何许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其结交成一党才是为官之道……”

下了大舰的纥石烈牙吾塔,手上高举一卷黄绫,亮声道:“圣上有诏,权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中京留守撒合辇接旨,其余的闲杂人等且先行退开。”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行礼如仪。听完宣读接过圣旨后,移刺蒲阿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别人不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便函指了指码头上的大舰,尽量压低声音向牙吾塔叫起苦来:“圣旨上严令让我们在半月内,先将二十五条平底防沙战船和五十条漕船送到陕州,然后派一万军兵沿河护送其直到凤翔府,相机救应凤翔各城。请问牙吾塔大人,所有地船都是这般大的么,如今大河(黄河)水道虽然还可以通行恁般大的战船,但纤夫行走的栈道已经年久失修,根本没法容得那么多人在上面发力拉纤行走。若是将二十五条大船和五百多条漕船都全部拉过去,怕是要花两三个月的时间,还须动用数万人地民夫拉纤才办得到呐。此事本官万万无法办到,只有偏劳牙吾塔大人你来承担这个差遣了。”

移刺蒲阿所说的话,的确是实情。

黄河出潼关,东流一百一十三公里,至“三门峡”,入豫西峡谷。豫西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湍流险急。邸道远的《水经注》云:“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然“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汩,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三门峡”与豫西峡谷是黄河漕运的必经河段。

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建都关中,到汉王朝结束的四百多年间,由于关东与江南租粮西给京师地需要,和陆路运输受运输工具及崤函古道艰险难行地制约,黄河漕运就成了当时唯一的运输渠道。由于黄河中游河道比降大、水流急。逆流航行困难,特别是三门峡天险地阻隔,给黄河漕运带来难以克服的障碍,造成巨大的运输成本。为保证漕运的正常运行,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黄河三门峡河道疏治。当时。对三门峡天险大规模整治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疏凿航道和开凿供纤夫行走的栈道。

黄河漕运栈道西起三门峡人门栈道,东到渑池县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

这一段河上的栈道入宋以来,只是在赵宋朝南渡之前的宋哲宗赵煦圣绍四年(97年)整修过一次,到了金朝入主后历来是只会使用,却是没人去管。已经不可能像过去般能同时用数百人在上面拉纤引船上行了。而且。总长二百多里的“三门峡”与豫西峡谷,即使在栈道还完好地情况下。一般装满了粮米千斛左右的漕船,用上二十几名纤夫一天能上行二三十里,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地时间。若是一条满载四千斛物料的大船,即使用上六七十、上百个纤夫硬拉过去,也非得十多二十天不可。何况,已经百多年未经修检过的栈道,能否承载得了上百人同时用力拉动大船也还在未定之天,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出事。

“不,不,不。移刺大人误会了。”牙吾塔可不敢接手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人甩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他知道这两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大人,可能根本没把金国的皇帝完颜守绪放在眼里。正月蒙古兵围攻凤翔府,完颜守绪连下两道圣旨,第一次要他们出兵北进,他们却推说时机不对拒绝行动;第二道圣旨要他们率军出潼关去解凤翔之围,他们连理由也不找,硬是让二十多万大军窝在阌乡不肯动弹。牙吾塔赔上一副笑脸,讨好地说道:“圣旨上所说地半月内送过三门峡去的二十五条战船,指的是还在后头护航的千斛左右的平底防沙海鹘船。另外,这次逆河而上的五百五十条漕船,也是不超过一千斛的小漕船。”

牙吾塔凑近两人的身前,放底了声音说:“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么,这二十五条战船另有巧妙,它们逆水上行并不是很难,实际上不用民夫拉纤也能办到。不过,听他们的统兵将军说,为了赶时间,也为了他们的战船能像练武地人一般省下些什么‘真气’,此次过这段河道还是要用纤夫来帮忙拉船的。移刺大人,实不相瞒,如今朝庭的意思呢,是让这支杨妙真‘白云军’的战船和军队带了‘轰天雷’及其他几样极厉害的兵器西行,若是能打败蒙古兵解了凤翔之围最好。要是来不及赶去解救凤翔地话,就要‘白云军’的战船和步军协助两位大人和忠孝军,守住京兆府路,并让大人腾出手来,寻得战机进击歼灭入侵的蒙古兵,相机收复鄜延、庆原、凤翔、临兆诸路份。”

牙吾塔转身向已经下了大舰的护卫队裨将宋焕章招呼:“宋将军,请过来这里说话。”

待宋焕章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牙吾塔笑道:“来来来,下官为移刺大人、合达大人引见。这位是白云军的宋焕章将军,此次奉忠义军首领杨妙真之命,率了两军共两千八百虎贲之师和极多的‘轰天雷’等攻防利器前来助我大金与蒙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