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逸风而言,这两日若同煎熬。
玉尹被关进开封府大牢之后,他的生活也陡然发生变化。
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垮掉了!也难怪,李逸风遵循多年的行为准则,一下子被破坏殆尽。便是在家中,仍觉得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种事,对于久经宦海的李纲李若水而言,也算不得事情。
就好像后世那位黑人种族运动先锋,马丁路德金说的那样:为崇高目的,而不择手段。
在李纲和李若水这些人看来,他们所作的一切,没有参杂半点私心,完全是在为大宋,为百姓谋划。至于玉尹,或许他很委屈,或许他很悲哀,但比之大局,又算得什么?再者说,不给了玉尹一个迪功郎的补身?也算是给玉尹一个补偿。
只是李纲却忽视了一点,李逸风的年纪。
李逸风正血气方刚,朋友义气更看得极重。
此前,他已经有一次出卖玉尹,而今再次出卖,对李逸风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
便在玉尹被关进开封府大牢的第二天,保靖军节度使种师道,抵达东京!
原本李若水等人打算去见玉尹,却不想种师道抵达,忙不迭改变主意,前去拜会。
毕竟,种师道此次入京,是为商议太原三镇事宜而来。
李若水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穿了也正是因为这太原三镇。孰重孰轻,可想而知。如果种师道也赞成割让太原三镇,那么李若水等人此前所做种种,便付之东流。
这种情况,就好像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前戏,东吴是战是降争论不休。结果周瑜从柴桑赶来,立刻引起各方关注的局面,颇为相似。当然,论声望,论影响力,种师道都比不得周瑜。但他的到来,还是引起不少人关注,李若水等人自当抢占先机。
与此同时,徽宗皇帝命秦桧为使节,负责和金国使者萧庆进行谈判。
与其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拖延时间……
李纲见李逸风萎靡不振,心中也感到愧疚。
当晚,他写了一封书信给河北招抚使张所,把情况与张所说明,恳请张所代为照拂。
李逸风拿到书信,二话不说,便决定次日一早动身。
“大哥怎走得恁急?”
“既然东京已无我事情,便早一日前去真定。”
李逸风态度非常坚决,李纲见劝说不动,也就不再罗嗦。
次日一早,李逸风牵着一匹马,身边还跟着几名扈从,与李纲请安之后,告辞走出李府大门。
天色尚早,还有些昏黑。
李逸风骑上马,行不出多远,便听有人大声喊道:“李大郎,你且站住。”
顺着声音看过去,李逸风脸色顿时黑了。
就看见几个人从前方拐角处走出来,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陈东。而在陈东身边,还有张择端,以及几名太学生相随。
“少阳……”
李逸风赧然一笑,翻身下马。
他刚走了两步,却见陈东一抬手,大声喝道:“李大郎,你且止步。”
“少阳,你这是……”
陈东面无表情,凝视李逸风半晌,突然笑了,“李大郎,我有一个好消息与你,说不得你听了,会非常高兴。这个消息便是,二十六郎已经决定,赶走李若虚、朱梦说和徐揆几人,从此之后,大宋时代周刊更不会刊载李若水的任何文章。”
“啊?”
“很惊讶,是不是?”
李逸风先吃了一惊,旋即道:“这怎可能……二十六郎又有何权力,赶走朱三郎他们?”
“当然有权力,二十六郎而今,便是这大宋时代周刊的主编。
有一件事,你恐怕没有想到,小乙早在十天之前,便把大宋时代周刊,转让到了皇太孙名下。而今这大宋时代周刊的主人,乃当今皇太孙名下产业。皇太孙已经把周刊转交给二十六郎打理,并言明:必须要赶走李若虚等人,令周刊保持公正。
你们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却不知道这消息,李大郎听了,是否会觉得开心?”
李逸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少阳……”
“休呼我字,自家当不得你李衙内的厚爱。
我今日来,一是有话要与你说,二来也是受张姑娘所托,有一句话与衙内知晓。”
李逸风听了,心中顿时一沉。
不等他开口,就见陈东翻手亮出一口短刃,撩起衣袍,割下一块衣襟。
“陈东虽出身贫寒,也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与你相识早过小乙,一直以来,我也都站在你李衙内一边。前次,你们几个要抛开小乙,却赔了个精光,小乙没有责怪,反而接手了你们的烂摊子,苦心经营,才有了周刊而今的局面。
只是……
陈某白长了一双眼睛,却有眼无珠,识不得人心。
从今之后,你李衙内走你的阳关道,我陈东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相干……你我情义,便如此袍,从今以后绝无干系。这句话,不仅是我陈东所言,也是张姑娘所言。”
说着话,陈东把那块割下来的衣袍,往地上一扔。
在他身后几个太学生,也纷纷效仿陈东之举,和李逸风割袍断义,更面露不屑之色。
这几个太学生,也是陈东在太学里的朋友。
只是看他们而今的模样,却羞于和李逸风相识。
李逸风呆愣愣站在街口,眼看着陈东几人扬长而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半天,他才算醒过味来,忙转身要往家去。可走了几步,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看着远处那紧闭的李府大门,李逸风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
良久,他突然笑了。
恍若自言自语道:“如此也好,李某这东京城里,再无牵挂。”
“公子,可要回去禀报老爷?”
李逸风摇摇头,轻声道:“当初阿爹他们一味要算计小乙,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他们自己做的事,便由他们自己承担,我既然已经脱身,便不想回去。”
是啊,回去作甚?
和老爹他们继续联手,合谋算计玉尹吗?
陈东刚才说的非常清楚,玉尹已经把大宋时代周刊,转让给了皇太孙赵谌。
李逸风身为官宦子弟,当然清楚皇太孙而今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他是太子赵桓独子,更得官家宠爱。大宋时代周刊既然落到了赵谌手中,便代表着落入了皇家之手。
李纲李若水等人千般算计,只怕也是白忙碌一场。
哪怕李若虚而今手中得了李逸风的转让,可是相比起朱绚和原本在玉尹手中的份额,李逸风原来的那点份额,根本就微不足道。大宋时代周刊,却也名副其实。
想到这里,李逸风牵过马来,扳鞍认镫。
“天要亮了,我们走!”
说话间,他打马扬鞭而去。
几个扈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片刻,忙一个个上马,紧随李逸风而去。
与此同时,开封府大牢。
玉尹正在牢中练拳,忽见冷飞领着杨再兴,匆匆走来。
“哥哥,你却还有的心思练拳。”
玉尹一怔,便笑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左右无事,不练拳,又做什么?”
杨再兴看了冷飞一眼,冷飞立刻识趣的退到一旁。
“昨晚小七送来消息,李观鱼和唐吉在丰乐楼相见。
我听说之后,立刻便找朱成帮忙,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消息。那李观鱼,不知为何,竟要害哥哥性命。他找了唐吉,说是要唐吉明晚动手,在牢中害了哥哥性命。”
原本以为,玉尹会感到惊讶。
哪知道,玉尹听了杨再兴的话,却显得格外平静。
“哥哥,你难道就不吃惊?”
“吃惊?为何要吃惊?”
玉尹一笑,便坐下来。
在牢中一日两夜,玉尹除了练功之外,更在思考问题。
他知道李观鱼的身份,所以也不会感到意外。上次,李观鱼便有害他的心思,只是因为有萧庆等人的因素在里面,所以被风筝阻拦。不过,萧庆之所以看重玉尹,还是因为大宋时代周刊。而今,玉尹被关入大牢,其中奥妙或许普通人看不穿,但是又岂能瞒得过萧庆的眼睛?这厮既然是掌管间谍的人,必然有些道行。
失去了大宋时代周刊的玉尹,也让萧庆失去了兴趣。
他之所以要玉尹性命,恐怕也是为了挑起大宋内部的矛盾……
毕竟,玉尹是主战派和议和派博弈的棋子,别看不起眼,但真若出事,必有争端。
“他……准备怎么害我?”
“这却不太清楚……不过安叔父说,无非是投毒或者暗杀。
开封府大牢虽则守卫森严,却只是对普通人而言,于唐吉那等人眼中,不值一提。”
“确定是在明日动手?”
“确定!”
玉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半晌后,他突然睁开眼,轻声道:“大郎,你让小七给我继续盯着唐吉和李观鱼。
你立刻回去,让九儿姐马上送来一百贯银子。
有什么情况,我会让冷飞与你们联络。在没有得到我消息之前,切不可以轻举妄动。”
杨再兴听了先一怔,旋即起身道:“哥哥放心,大郎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