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蔷轻轻地开口问，但是心中多少能够猜到答案。
“北城的爷爷去世了。”
顾蔷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离开北京这么几天，他的家中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而她还傻傻的守在深圳，想着该怎么报复。
失去至亲的痛苦，她明明知道的……那时外婆去世，她到底有多么的痛苦，她明明是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出现在他的身边，抱住他，陪他顶过所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好像轻声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的，她一直在他身边，如果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的。
可是就连消息，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记得清晰，那时他站在灯光明亮的讲台上，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演讲。他说：“我们都要做好随时有可能，下一个我握在手上的性命，就是那个我喜欢的人的，或是我的父母亲人的。我要怎样尽我最大的努力抢回他们，又要怎样才能承受亲手失去他们的痛苦？所以在这里，我没有想告诉大家的任何关于励志或者坚持的故事，我只想说一句话，人生或长或短，你的，或是你手中的别人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那时她还在心中嘲笑他根本不能理解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正是因为他没有失去过，才能如此轻松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是那样重注感情的人，会有多难过？他又是那样一个不希望别人为自己担心的人，又会有多隐忍着自己的痛苦劝慰别人？
“顾蔷。”
她因他突然出声而瞬间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看那个仿佛老了许多岁的男人。
“北城跟我说，你想要一个交代，我想了很长时间，也该给你一个交代，正好，就在今天。”
她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却见他仿佛一瞬间放下了所有高贵的姿态和轻视，就变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犯了错的男人，真心轻易地忏悔自己的罪过。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站起来打断他，“我说了，你不但要给我一个交代，还要给我妈……”
“一直到今天，我都自认为不欠你妈妈什么，在认识你妈妈之前，我已经和小梦相爱，你妈妈是知道的。但是迫于压力，我最后同意和你妈妈结婚。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夫，不是一个有担当有胆量的男人，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是真心想要和她过日子的，在她身上，我也认真的尽到了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尽到的责任。”
“当年她是否出轨我已经不想再谈，但是我和你母亲离婚，却不是因为任何人，就只是因为，我不觉得这段婚姻应该继续维系下去。”
“所以呢？你就选择强硬的离婚，将我母亲扫地出门？”顾蔷冷冷一笑，“你未免将自己撇的太干净了。”
“扫地出门？离婚时我并没有亏待她，她应该得到的财产我一分都没有少给她。而且她的家在台湾，就算离婚了，她也有家可以回，而我离婚之后就和
家中决裂，再没有回去过，哪里有我亏待一说？”郑宇尧沉沉的笑了笑，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微微用力，“若说到愧欠，我是亏欠你的，因为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的耻辱，因为你是我在不得已妥协的情况和我根本就不爱的女人结合而来的，没有爱，单纯的利益的结合物。所以在她不停的纠缠我要我抚养你的时候，我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那是我只想着要尽快摆脱你们，却根本不曾想过那样的话会对你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
是啊，她淡淡的笑了，产生的影响是那样的恶劣，污染了我整个人生，导致我整个人都向着畸形的方向发展了。
“关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只是后来我也曾去你以前住的地方找过你，才知道你的外婆去世了，而你们也已经移居到了美国。”
“所以呢？你就放弃了？”她淡淡的笑着问，心中却莫名的燃起一股悲哀的情感。
“是。”
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然的承认，有些错愕。
他却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们去了美国会有新的生活，而那时我和晓梦也已经结婚。我那时觉得既然那从一开始就是一段错误的感情，不如从此之后你们过你们的生活，互不相干。”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你的……女儿啊。”那是她绝不曾想象与允许的情况，就是像现在这样，那样脆弱的，连声音都在颤抖着。
好弱，太弱了，她明明说过要让他跪着祈求自己的宽恕的。
“是啊，更多的是在考虑晓梦母子，觉得伤害了晓梦却忘记了也曾伤害了你的妈妈；觉得亏欠了几年不曾养育邵城，却忘记了二十几年不曾养育的你。我到底是一个混蛋，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位父亲。”
“所以在这里，我真诚地向你道歉。”郑宇尧缓缓的说着，慢慢站起来，接下来，就在顾蔷满目震惊中，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他在她的面前跪的挺直，不带一丝不情愿与轻视。
不知怎的，明明是她期待了无数个日夜的场景，明明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明明该高兴的，明明该尽情恶语相向的……
此时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做不出了。
更甚至，心中没有一丝的快感与轻松。
为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我不会向你的母亲道歉。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不爱便护他安好，这是我与你母亲之间的恩怨，也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我只能说，我爱宋晓梦，从始至终，很爱很爱宋晓梦。所以，也请你不要再对晓梦说什么了，她很善良也很脆弱，我这么久都不敢告诉她我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因为这样，我很怕，她会因为内疚，觉得自己是第三者，我怕自己会失去她。”
“所以，有什么事情都直接找我谈，不要再打扰我的妻儿了。这是唯一的请求，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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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宇尧是真的很爱宋晓梦。
宋晓梦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宋晓梦言语之间的骄傲和幸福不是假的，当知道他胃病犯了的时候宋晓梦眼神中的关切不是假的。
那是相爱很久又陪伴很久之后，才能从骨子中散发出的温柔与默契。
她承认，在初次见到宋晓梦，知道她就是郑宇尧的妻子的时候，她是嫉妒的，她嫉妒这个美丽而大方的女人。因为她不相信，郑宇尧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坏人，是没有情感只有利益的魔鬼，她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全心全意的呵护一个女人，将她当做公主一样宠着爱着。
可是她遇见了宋晓梦。
她不得不信了，她甚至有点怀疑母亲口中的郑宇尧，和宋晓梦张口闭口所谈及的“先生”，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为什么差别会如此之大？
对前者没有半分温柔，只有恶语相向；对后者只有温情软语，事无巨细犹恐不及。
然后她见到了郑宇尧，在宋晓梦的家里。一个会早早的回家，手中拎着新买的菜的男人；一个会主动走进厨房，笑着听着她的唠叨，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男人。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渴望的爱情的姿态，应该是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状态才对。
离开后她甚至忍不住感叹，倘若他也是这般对待母亲，他们又怎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所以答案只可能是，他给予母亲的爱，不及给宋晓梦的万分之一。他对母亲的，是迫不得已必须给予的责任，而对宋晓梦，却是发自内心真心诚意，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抢过来献给她的心甘情愿。
所以自然，他会对郑邵城好，却毫不在乎她的存在。
爱屋及乌的道理，很简单的。
他只是不爱她们，很简单的。
所以其实只那一瞬间她便懂了，也就，没有那么盲目的憎恨了。她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对于他从未曾爱过她的事实。
他不爱，她也不爱，那么她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为什么出生，又为什么存在到现在？
有什么意义呢？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离开宋北城的家的，对于她和郑宇尧后面的话也记得并不真切。
她只记得，她对郑宇尧说了那样一句话：
“郑宇尧，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以后你也像对待我母亲这般对待宋晓梦，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后悔吗？
她不知道。
钱裕说她会后悔的，说她为了这样一句屁大点的道歉放弃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男人，她会后悔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她只知道，对于他跪在地上的举动，心中没有一点轻松，相反，好难过。
宋北城问她，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比不过一个交代？
现在看来，比得过，甚至，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