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妈妈留给儿女的存折, 闻眠春原封不动交给了闻跃冬,里面是闻妈妈这些年来起早贪黑攒下的血汗钱,每一分每一厘都是一个母亲毫无保留的心意。
“弟, 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钱我用不着都给你了。以后, 你要好好的, 晓得不?有事就跟姐说, 现在,只剩下我们俩姐弟相依为命了。”
闻眠春给存折的那天是悼念仪式第一天的晚上,她妩媚的凤眼已经哭肿成了核桃, 看着沉默不语的弟弟又有些悲从中来,闻跃冬只是默默的接过来收下, 拿着存折的手僵冷麻木, 就跟他的心一样, 深埋在寒冷的冬天带不回来。
萧硕他们陪着闻跃冬取出了存折里所有的钱,怀揣着这笔钱, 闻跃冬跑到了本市最大的建材市场,精挑细选的看着一样又一样建筑材料,包括闻妈妈最喜欢的嫩绿色窗帘和闻眠春心爱的红色灯具。
卞帅和何夕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闻跃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都知道现在闻家居住的房子即将拆迁, 那他买这些装饰材料来做什么。
只有萧硕对闻跃冬的决定不发一语, 帮着他选, 时不时提提自己的建议。
葬礼过后的一整个下午, 他们就买了一堆装饰材料, 运回那栋充满温馨回忆的老宅。
闻妈妈去世之后,闻跃冬就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如数变卖了, 衣物等生活用品暂时放到了萧硕家。对此闻眠春表示理解,人不在了,东西留下也没用,只会睹物思人更添伤心罢了。
闻跃冬唯一留下的是一幅全家福的照片,里面的闻跃冬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正甜甜的睡着,闻眠春抱着他坐在母亲的怀里,父亲站在母亲身后笑的憨厚满足,那时的闻家是温馨而幸福的。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变了样,什么也不剩下,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把那些过往藏进回忆的匣子里,偶尔拿出来品味就已足够。
“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卞帅不明白闻跃冬的举动,看情形他是想把这间旧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可是这里马上就要拆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闻跃冬调着乳胶漆,淡淡的鹅黄色是闻妈妈最喜爱的颜色。母亲曾经一脸甜蜜的说起过,当年他爹追求她的时候送她的第一朵花就是鹅黄色的栀子花,他们的爱情很平淡可是朴实,那个沉默老实的男人给了她温暖的家,还给了她两个让她如此骄傲的孩子,那段岁月中她是那么的幸福。
“如果你们有事要忙的话,不用顾忌我,去忙你们的,我自己来。”
闻跃冬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裤,那身出席葬礼的黑衣被他扔了,只有T恤的袖口上别着黑色的袖套,上面一块红色的绸布昭示着他与逝去的人血亲的关系。
萧硕二话不说拿起工具帮着他刷墙,把灰色斑驳的墙壁一层一层的涂满温暖的浅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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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夕抿着嘴,也来帮忙,递一下油漆桶送一下水,忙得不可开交。
卞帅总算是明白闻跃冬的意思了,袖子一挽也加入到了施工的队伍中去。
时间慢慢的流逝,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轻柔悦耳的歌声,是很老的一首歌,《甜蜜蜜》,那是闻妈妈最喜欢的邓丽君柔和甜美的声音。站在折叠楼梯上的闻跃冬听到歌声朝发声的那里看去,萧硕正握着一个随身听,对他温柔的笑着。
“来吃点东西,大家肯定都饿了。”
卞帅早就腹如雷鸣,夺过萧硕手里的饭盒席地而坐埋头吃了起来,小何夕拿了个肉包子端着瘦肉粥坐在一旁慢慢的吃着,只有闻跃冬背对着大家仔细的刷着墙壁。
萧硕站在楼梯底下,昂首看着那个沉默许久的男子,心疼的无法自拔。
从事情突发到现在,他开口说话的次数还不到十次,以前的跃冬是个多么阳光开朗的人,可是现在的他阴郁冷漠,周身缭绕不去的沉郁阴霾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了快乐的进入,切断了幸福的通道,就留下他这么独自沉浸在痛失母亲的苦痛中徘徊不前。
打开饭盒,里面是香喷喷的白面大肉包,萧硕轻声的唤着闻跃冬。
“这是我按照阿姨教的方法做的包子,勉强吃一点吧,跃冬。”
固执的刷着墙壁的闻跃冬挺直的背脊微微一颤,接过萧硕递来的包子一口一口的咀嚼着,彷如嚼蜡一般木然。
本来吃饭吃的心满意足的卞帅食不下咽了,默默的放下筷子;小何夕更是忍不住的微红着眼,兔子一般的大眼儿水汽氤氲;萧硕别开头去,心脏被揪紧了一般生生的疼。
或许从今以后那个开怀大笑爽朗热情的男子,也要随着这栋大楼的倾塌一起灭亡了。
忙碌了一个月,从粉刷到安装全是闻跃冬一手包办,卞帅和小何夕的体力都有些熬不住了,只有萧硕还坚持一定要陪着闻跃冬到最后。
窗帘清爽的嫩绿色,衬着墙壁的淡淡鹅黄看着非常温暖,窗台上摆放着的栀子花散发着悠悠的芬芳,闻跃冬静静的关上房门,房子钥匙就埋在了小区里那棵老槐树底下。
拆迁队进驻的那天,闻跃冬早早的就来到了这栋老宅前方的空地上,看着那些冰冷残酷的器械推倒了墙壁,毁损了房顶,尘土飞扬下颠覆的是两代人最温暖的记忆。
这一站,闻跃冬就滴水未进的站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哗啦啦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闻跃冬也这么站着,眼神空洞的注视着不远处即将成为一片废墟的宅子,身体绷的像一棵枯朽的树,挺拔依旧内里却已然腐败了。
撑着伞焦急寻来的萧硕看着雨中那人紧闭的双目紧握在身侧的拳头,默默的收起了雨伞,静静的站在他身旁。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一个悲伤心欲绝的男人痛哭失声,而这一切的忧伤都借着雨幕掩盖了,唯一清楚的人也不再提起。
就让所有的伤心被雨水带走吧,跃冬,你要好好的,坚强起来。
大四的这一年眨眼间就结束了,208寝室的男人们都各有各的高招,毕业也算顺利。
闻跃冬以“母爱”为主题设计了一套平层住宅,毕业设计的分数并不高,但是裘爹个人相当欣赏。只是闻跃冬的作品比之同班其他同学的来说缺了一份大气,要知道一个好的设计师不能带入太多的私人情绪,要以顾客的要求为优先,而闻跃冬的设计却饱含了他对已逝母亲满满的思念,能否得高分已经不是他在意的问题了。
卞帅最近正在焦头烂额的考律师执照;小何夕则是考上了本校历史系的硕士研究生;萧硕更是不用担心,凭借着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从事翻译工作累积的经验,他很顺利的成了本市一家家教中心重金礼聘的外语老师;只剩下闻跃冬有些茫然,读书多年下来反而没有了奋斗的目标,以前是为了家庭一心一意的努力学习着,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前行的动力,颇有些颓废。
这段时间各个系上都在组织吃散伙饭,一些以前不熟悉的同学都在这段时间里建立出了虚伪的感情,每天觥筹交错的日子让每个人都烦不胜烦,可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努力应付。跨出校园这栋象牙塔之后他们就是社会人,此刻看起来没什么火红势头的同学搞不好以后就能成为自己事业上的助力,能维持的就要做好表面功夫。
连学校对他们这一届都异常重视,下了血本让03届办个毕业晚会,节目任由学生投票决定,活动资金学校出,这么大的手笔让学生会的干部们绞尽了脑汁挖空心思的想点子,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借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舞会桥段,干脆大家一起群魔乱舞得了。
这一下毕业生都沸腾了。
萧硕最近常常莫名其妙不见踪影,闻跃冬低落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还好有卞帅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和小何夕贴心的端茶递水,总算让闻跃冬的心情在寝室兄弟们的关怀下慢慢愉悦起来。
“我说,明天晚上毕业晚会之后我们一起喝一盅怎么样?”
卞帅提议着。
大家都要各奔前程了,能相聚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要是他的律师没考上,那么他就得包袱卷卷回老家去了,所以很想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尽情的放纵下。
小何夕难得的没有反对,只是睁着天真纯澈的眼看着闻跃冬。
闻跃冬笑了笑,拨了下何夕的额发。
“你这个小不点也敢喝酒了?”
何夕害羞的轻轻颔首,耳根子红成一片。
卞帅依旧没心没肺,小何夕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跟一逗就缩的含羞草一般,萧硕还是风度翩翩优雅高贵,只有他,落魄的就像没人搭理的可怜老狗,盘缩在墙角苟延残喘。
“好啊,我们一起喝一杯。”
消失一整天的萧硕拎着一样东西开门走进来,微笑的附和着卞帅的提议。
闻跃冬拧着眉,有些不悦的瞪着萧硕。
“你还晓得回来啊?”
萧硕走过去捏了捏闻跃冬消瘦的的面颊,展开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送给你的。”
卞帅和何夕都在一旁殷切的注视着闻跃冬,非常好奇萧硕要送他什么,那渴望的眼神就跟小狗看到肉骨头一样的。
闻跃冬被逼的没法子了,拉开了那个黑色袋子的拉链,错愕茫然的看着里面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萧硕神秘的笑了笑,也不加以解释,让好奇的他们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