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宰相韩琦加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进封卫国公;
曾公亮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
枢密使张昪、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槩并加户部侍郎;
枢密副使胡宿、吴奎并加给事中。
新领导核心班子成立。
乙酉,作受命宝,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
所有官员,进一等。苏油因此成了直宝文阁,朝散郎,赐银鱼袋,云骑尉,知夔州军州事,兼夔州路转运判官。
宝文阁是仁宗经常进行文化活动的场所,如今是收藏仁宗文字,御书的地方。现在还未设学士,侍讲之类。直阁为外州监臣贴职,正七品,给苏油非常合适。
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
丁亥,吸取仁宗的教训,早立储嗣。
赵曙以皇子、右千牛卫将军仲鍼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右内率府副率仲纠为和州防御使、乐安郡公;仲恪为博州防御使、大宁郡公。
癸巳,权三司使蔡襄奏大行山陵一用永定制度。
永定陵是宋真宗赵恒的陵墓,比较宏大,这与赵祯遗诏中厉行节俭不符。
群臣纷纷上言,表示反对。
同修起居注郑獬上言:“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近者赏军,已见横敛,富室嗟怨,流闻京师……窃惟先帝节俭爱民,出于天性,无珠玉奇丽之好,无犬马游观之乐,服御至於澣濯,器玩极于朴陋,此天下所共知也。今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
嘴炮堂哥如今是礼院编纂,对宰相韩琦开炮了,说他如华元之不臣,一炮打得“琦为变色。”
这里有个典故。
《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
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春秋大义,臣子的职责,在于帮助君主处理复杂的政务,去除君主的困惑,让他成为清明之君。
君主活着的时候,不规劝引导;君主死后,葬礼铺张浪费。这叫“弃君于恶”,与不臣是同等的罪名。
老堂哥这一炮威力的关键在于,华元不臣,是被《春秋》定性了的,偏偏这个人却和韩琦具有极大的可比性。
这娃是春秋是宋国大臣,四朝元老。
曾经在军中分肉羹不公平,自己的司机没分到。
结果打战的时候司机说:“分肉羹的时候你做主,现在轮到我做主了。”直接把车开到敌军之中投降,导致宋军大败。
后来华元被宋国赎了回来,在监督造城墙的时候,老百姓作歌讽刺他:“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意思是“鼓眼睛,大肚子!弃甲回来的大胡子!”
华元命司机回喊:“只要有牛,就有牛皮!犀兕的皮也很多!丢了皮甲,有什么大不了?!”
百姓回应也刁钻:“纵然有皮,涂在皮甲上的丹漆也没有了啊!”
华元只好说:“这帮人嘴多,说不过他们,咱走!”
韩琦读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绝对会浮现出好水川大败而回时,军人家属攀着马鞍,争问他自家子弟今在何处的那幅场景。
一辈子里最大的伤心事,心理阴影面积大到不可求。
然而还是老堂哥歪靶子机枪的一贯的风格,说事儿三成,人身攻击七成。
……
春耕时节,苏油很忙,忙到连给狐大仙的伙食标准都降了,这些都是在稻田边上,听赶来汇报工作的通判孙修给他说的。
苏油在田坎上牵麻绳,插秧的是梁家的佃客,种稻子是新手,有了这个,才能把秧苗插直。
闻言笑道:“老堂哥果然还是那么犀利。只有一个问题。”
孙修问道:“什么问题?”
苏油说道:“造陵墓的钱需要多少?”
孙修说道:“五十万贯。”
“大行皇帝将遗产分给众臣,价值多少?”
孙修一下醒悟过来:“百万有余!”
苏油说道:“照啊!要是大行皇帝用那笔钱给自己造陵,造两座都有剩!所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仗义直言,群臣装聋作哑一言不发;而今却一个个跳出来找存在感?!”
“既然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敢言,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司马光有资格反对!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过来说,自己做到了,才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做到!”
不过自己是山高地远一小官,虽然如今刚刚名列朝官序列,有了上言的资格,但是却不是那种将凤翔衙前从丰水期调整到枯水期,都要写信给宰相的性格。
几次提起笔来想写点什么,最终还是搁笔而叹。
五月,富弼既除丧,戊午,授枢密使、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夏汛到来了。
夔州型纵帆船,正式下水。
相比长江中下游的巨型宽体吴船,夔州型在载重量上不具备优势。
然而在操控性,灵活性,方便性,速度,安全……
种种方面,甩出吴船几条街去。
第一次首航,苏油要求,夔州号在抵达扬州后,不要急着掉头,在扬州就地招募海航老手,驶出江口,尝试沿着海岸线前往浙江,如果可能,前往广州。
八月庚辰,王珪议上大行皇帝諡曰神文圣武明孝,庙号仁宗。
因为赵曙的一系列表现,导致曹太后的不满,加上宦官谗间,两宫遂成隙。
韩琦,司马光,心都快要操碎了。
太后曾经对韩琦表示对赵曙的不满,韩琦耍赖甩死狗:“臣等只在宫外才见得到官家,内中如何保护,全在太后。太后应该明白,若官家失了照管,太后你也安稳不了。”
太后惊道:“相公这是什么话!我对官家很用心的。”
韩琦说道:“太后照管了,则众人自然照管了。”
反过来理解——众人说赵曙的坏话,那就跟你有关系。
同列吓得缩颈流汗,下来对韩琦说道:“老韩,这样说太过了吧?”
韩琦心里头在日狗:“不这么说不行啊……”
很快又有赵曙在禁中犯过失的事情传出,“众颇惑之”。
韩琦说道:“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不要相信。”
于是传言也稍稍平息。
但是苏油认为,这大概率是真实,恰恰说明,赵曙是在禁中故意如此,轻慢太后,表达自己控制权不足的不满。
九月辛亥,皇子、光国公仲鍼为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改赐名顼;
乐安郡公仲纠为明州观察使、祁国公赐名颢;
大宁郡公仲恪为耀州观察使、鄠国公,赐名頵。
左右谗间者,或阴有废立之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