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宗的风景很不错。
这儿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格局,到处都是水,水上有亭台楼阁,水上有红木长廊,长廊上的窗子雕刻各不相同,移位换景,每行至一扇窗前,透过它瞧见的景色都有些微的不同。邵羽驻足了一会儿,发现这镂空的窗上描述的是一个个故事,讲述着天穹宗杰出弟子的成就。
天穹宗历代掌门都有一个特点:爱现。
否则,何至于在客人居住的地方宣传本宗的辉煌历史?又何至于有这兰陵花会?
邵羽在长廊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一座楼阁前被人叫住了:“邵道友可有空闲?裴某有事相商。”
裴祈安的房间和他的布置也没什么区别,像是复制黏贴出来的一般,比起外面园林的匠心独运,对于内里的要求,天穹宗便降低许多了。这位血炼宗掌门弟子泡了茶,道:“这是碧岭茶,邵道友不妨一试。”
邵羽浅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直说吧,裴道友有什么事?”
裴祈安似笑非笑道:“我还没有糊涂,几月没见,人的相貌不可能一下子改变许多,两位邵道友的名字也颇为奇特,只怕相貌和名字都并非真实吧?”
邵羽痛快地承认了:“本来也没想瞒得过你。”
裴祈安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裴某也无意窥探,但既然两位是挂在我血炼宗名下进来,若是做出什么事情,将血炼宗牵扯进来,可就不妙了。冒昧问一句,两位在兰陵花会上准备做什么呢?”
邵羽很无辜:“赏花呀。”
裴祈安狐疑道:“只有赏花?”
邵羽两手一摊:“还能干什么?”
你来我往,虽然对方貌似很诚恳,裴祈安心中却更加不安了,这次出来游历,他本打算单独下山,但师父让他选几个师弟师妹带上,告诉他这是培养心腹的好时机,并且也算是对他的考验,看能否把队伍带好。
若是单独一人,他说不定是喜欢这种摸不透的感觉,可现在担子重了,却必须防备变数。
裴祈安有点不耐烦了,魔道修士本来就讨厌弯弯绕绕,喜欢真刀真枪直接干,他敲击着桌面,道:“不知邵道友来自何门何派?”
唔,炸毛了。
对于自己笔下戏份颇重的角色,邵羽是写了人设卡的。裴祈安的特征里面有一条,就是不耐烦的时候会敲东西,如果这时候再让他不爽,发展成斗法妥妥的。
这个时间地点斗法,是发展成焦点人物的节奏啊!
邵羽爽快交代:“射月谷,隐元峰玄鱼。另一位是我的师兄弟,斗战峰玄歌。”
裴祈安有点蒙,脑海中翻腾着一堆问题:刚才还滑不溜手,怎么这会儿就老实交代了?他刚刚做了什么吗?射月谷不是已经宅到n年不出门大家都把他们当吉祥物了吗?←因为他们出门的时候都自称散修啊,赔钱君。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是射月谷!”
“什么,射月谷来了?”
“射月谷是真实存在的?”
“祖师在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射月谷的人!”
“快快快,去瞧瞧!”
呼朋引胖,喜大普奔,邵羽莫名想到了上辈子熊猫三胞胎出生过人们涌向动物园的激情,无语半晌,道:“我们……”
裴祈安接上:“也去看看?”
一路上,捡到在门口徘徊的于歌一只,遇到血炼宗小分队七人,到了地方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半点没有修士风采,和奔向超市抢打折物品的大妈区别不大。
“看不到,怎么办大师兄?”
裴祈安把问题抛给邵羽:“怎么办?”
邵羽默默瞧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人道主义的同情与抚慰,仿佛在瞧一个智障,而后取出一个飞梭。
血炼宗一行人:“……”
周围见到这一幕的人:“……”
卧槽!为什么我没想到?
作为最大众的飞行法宝,飞梭有着高度低速度慢等诸多缺点,但不得不说它很稳当不易摇晃,循序渐进的门派很多都是用这个来作弟子的飞行启蒙,先习惯乘坐飞梭,再来学飞剑什么的。
至于射月谷,自然是不走寻常路的。
飞梭放大成小舟大小,于歌第一个走上去,邵羽第二个,裴祈安紧随其后,血炼宗弟子想跟上,被邵羽嘴角抽搐地阻止了:“不好意思,我买的是最便宜的,其实只能坐两个人。”
于歌瞧着裴祈安,眼神示意:你下去!
裴大师兄安之若素,笑容亲切极了:“偶尔超载一个不要紧的,我很苗条。”←可你密度大=w=
不理会跟着飞梭升起的各色法宝,邵羽往中央望去。
在那儿,接引弟子正带着五位形貌出众、气质卓绝的修士行走漫步。
斗战峰夏沧澜,百草峰白萱萱,这两位是邵羽见过的,另外三位俊朗男子,一个沉默寡言,手中不断揉捏着什么;一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其他人站得都离他远一些;还有一个抱着只狐狸,目光苍茫悠远,好像在走神。
“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太美了!”
“有本事去问啊!”
“滚!”
“他们是住在这里吗?”
“射月谷的人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种感觉。”
是啊,他们走在天穹宗里好像领导视察一样,邵羽捂脸。
超级拉仇恨的好吗!
这五位都是首席,能懂点人情世故吗!不,可能就因为是首席,才会搞成这样。
——邵羽此前并未见过这三位师兄,但在出门之前,师父已经将隐元峰首席服饰交给了他,因而他很清楚地知道,首席弟子的衣物和配饰究竟和普通真传有何不同。
射月谷的地位太高了,首席弟子更是各峰的骄傲,除了隐元峰和观星峰不在,其他五峰的首席竟然都在这里了,长久的追捧和稀少的外交让他们的心思更纯净,这或许有利于修行,却绝对不利于谋划。
如果这次出门全折了的话,射月谷想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了。——首席弟子,代表的是一峰的骄傲和信仰的凝聚,并非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平静了。
碧湖漾清波,彩云逐影来。兰陵花会,就在水上召开。
一盏一盏的花朵被身披轻纱的女弟子放置在水面上,人面花容相映,流动的、清澈的湖水,盈盈一握的、微微弯下的纤腰,还有和陌生人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俏脸上的红晕,本是七分颜色也衬成了十分,宾客的注意力已被这些少女牵走了不少。
花漾冷哼:“这些道修门派,也就会搞这些弯弯绕绕了。”
雪衣叹道:“你怎么不懂,纵是颜色再好,气氛的烘托和小小的情趣还是很重要的,男人哪会喜欢一个貌美的泼妇?”
裴祈安问:“邵道友,你怎么看?”
于歌抢答:“挺不妙的。”
裴祈安微笑道:“哪里不妙?”
于歌词穷了。邵羽若有所思:“天穹宗看样子是要搞相亲大会了。”
花漾不屑:“没出息!”
“不,别小看这个,”邵羽举例说明:“三百年前,有个叫‘绮丽阁’的门派,弟子俱是才貌双全的女修,是男修心中的圣地,嫁出去的女修还心向门派,没嫁出去的也有好些个追求者,在当时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极为庞大的关系网,即使是最顶级的门派,要动绮丽阁,也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
于歌追问:“怎么灭门的?”现在都没听过这个门派了。
裴祈安倒是知道:“她们被捧得太高了,居然不知死活去勾引妖族的鲲鹏,妄图得一个舍身饲妖平定天下的功劳,就灭了。”玩脱了嘛,大家都懂的。
邵羽沉思道:“以往的兰陵花会规模没有这么大,来的宾客分量也没有这次的高,的确是好时机。天穹宗还允许那些容貌秀美的散修和小门派修士来访,只怕都有专人接待了,这些天一直都在宣扬门派的好处,想要收于门下了。”
雪衣分析:“收下散修倒是不难,那些已有门派的难道会判门?”在尊师重道的天元大陆,判门基本上就意味着人人喊打的处境,即使是正魔道也不屑这种人,也只有邪魔道来者不拒了。
邵羽扬起唇角,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彩,道:“身在他门,心却在天穹宗,若是利用得好,岂非妙不可言?”
血炼宗众人若有所得。
裴祈安意有所指,道:“天穹宗如此野心,是针对谁呢?”
邵羽毫不犹豫接上:“第一步当然是射月谷。即使是凡间的皇帝,也不会喜欢一个和他全无血缘关系、大权在握的太上皇的,不是吗?取代射月谷成为道修领袖,而后是征战魔修统合人族,还是开战妖族立不世之功,就要看天穹宗的意思了。”
他微笑道:“其实我并不讨厌野心,没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裴祈安轻轻击掌,赞赏道:“不愧是……你。”不愧是在血炼宗记载里的,射月谷以情报谋略闻名的隐元峰。
他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于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