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背弃(一)

这乱世之中,唯一可以被称作桃源的福地,只能是扬州。河南、河北饿殍遍地也好,山东、山西群雄并起也罢,无论怎样的风暴刮到了扬州城下,经沉稳老练的裴大人伸一伸手,再经八面玲珑的虞大人动一动笔,转眼便化作祥云朵朵,尽展轻柔。

把屡战屡败写成屡败屡战,把乱匪四处杀官造反写成各地官员争先恐后为国尽忠,把小半个国家皆写成少数地域,不过是换了个描述角度而已,算不得欺君。况且大隋皇帝陛下也不喜欢看那些故作忧国忧民的姿态,不过是疥藓之痒,离皇城远着呢,犯得着大惊小怪么?

歌舞升平中,杨广继续享受着盛世美梦。如今能打扰他的人更少了,济景公樊子盖在七月份病死,兵部尚书赵孝才八月份告老还乡,许国公宇文述也到了暮年,很少再来宫里走动。外边发生的事情,自有忠心耿耿裴矩、虞世基等人代为操劳,除了一些不得不由重瞳亲览的大事,如汤泉宫的桃花逆季而开,白玉桥下的柳树秋时重绿等,群臣轻易不会让圣明天子劳心。而终日泛舟与碧波之上的圣明天子也相信这些肱股们能将繁杂无聊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君臣互信到如此地步,国事焉能不和谐?自七月份摆驾扬州以来,各地纷现祥瑞之像,盗匪被剿平的喜讯也一个挨一个接踵而至。看到后来,杨广连喜讯也懒得看了。统统交给贴身太监们收拢进一个象牙编织成的小筐,只有在百无聊赖时,才偶尔抽出几个来解闷儿。

今天杨广抽出来的是一叠数天前有虞世基亲自送进宫里的奏折,杨广记得自己当时忙着评判秘书省学士们新做的秋思诗,所以没抽出功夫来看。现在终于有了片刻闲暇,也该给虞世基个答复,免得冷了这位忠臣的心。

老太监文一刀见皇帝开始处理政务,亲手捧来一碗参汤。天已经有些凉了,陛下需要一些滋补之物暖胃。像这种三两左右的山参最好,火气既不会重到烧得人难受,也不至于一点药性也没有,喝了后依旧令人提不起精神头来。

“辽东参?”杨广闻到了浓郁的药膳味道,端起碗来轻抿了一口,非常精确地追问。

“回万岁的话,的确是辽东参。”文公公弯了弯腰,带着几分佩服回答。

“哪来的?”杨广又喝了一口参汤,继续询问。大隋各地贡来的山参,以辽东、高句丽一带所产最佳。但辽东诸郡自从去年起已经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了,更不会送珍贵的山参到扬州来。

“陛下,是虞大人六天前送奏折时一并送进行宫里来的。说是来自辽东的贡品,您当时没注意,老奴就命人收了!”文公公年岁虽然大,记性力却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略作沉吟,立刻给出了一个准确答案。

“嗯,不错!”杨广点头,不知道是称赞药膳的滋味还是文公公的记忆力。忽然,他奋力坐直的身子,将手中奏折用力压在了书案上,“辽东的贡品?虞世基当初是这么说的么?朕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辽东被杨义臣收复了么?什么时候收复的?这样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不让朕知道?”

他喋喋不休地追问,像一个刚刚从山中走出来的小孩子,对外界事物充满了无知与好奇。文公公被他问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楞了半晌,才整理清楚了思路,缓缓地回答,“回陛下的话。当时陛下忙着替秘书学士们改诗。不是杨老将军收复了辽东,是虎贲大将军罗艺良心突然发现了,写来奏折请罪。顺便贡了几十斤上好的辽参、鹿茸等物!”

“罗艺?”杨广如做梦般重复了一句,然后用力一拍桌案,“这个狗贼,亏他还记得朕得好处!他的奏折呢,你帮朕找找。虞世基和裴矩建议朕如何处置他,朕当时批复了么?放到了哪里?”

“陛下还没来得及看。虞大人草拟了圣旨,但陛下尚未用印!”见杨广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从小便追随他的文公公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酸,借着替杨广寻找奏折的机会偷偷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回答。

“你怎么了?不开心么?还是想家了。朕记得你是吴郡人,和这辽东三郡没什么瓜葛?”杨广对身边人的心情变化甚为敏锐,狐疑地转过头,和颜悦色地追问。

“奴才是高兴,替陛下高兴!”文公公不知道如何向杨广解释自己的心情,含混地回答。“这份是罗艺的奏折。这份是虞大人和裴大人草拟的圣旨。请陛下过目!”

“朕当年以赤心待他。他应该知道感激!”杨广轻轻拍了拍文公公的后背,以示安慰。两份奏折已经在象牙筐里躺了些时日,墨香早已散尽。他依次将其举到鼻子尖处看了一遍,然后放到手边,沉吟不语。

虎贲大将军罗艺在奏折中向他承认的擅自驱逐官吏的鲁莽,并解释说当时是为了避免有些人私通高句丽,不得不为。如今,此人已经将虎贲铁骑从桑干河畔尽数撤回到蓟县,并自我监禁在府邸中,随时等候朝廷的使节前来处置。

虞世基和裴矩起草的圣旨中则以朝廷的口吻,重重申饬了罗艺去年的背叛行为。但是念在其曾经为大隋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准备饶恕其所有罪过,并且准备册封他为幽州道大总管,正式认可此人对渔阳、北平、安乐以及辽东三郡的治理权。

关于这样处置的理由,虞世基和裴矩在另一份奏折上做了详细说明。二人以为,罗艺在塞经营上多年,羽翼已丰。眼下上表效忠不过是做作样子,并非真心。因而朝廷也只能和此人虚于委蛇,先安抚之,令其麻痹大意。然后再徐徐图之,以靖其乱。

杨广对这个处理方案并不是非常满意。他对自己所器重的人推心置腹,但同时,也容忍不了那些人的背叛。特别是像罗艺这种曾经受了他无数恩德却不知道感激的家伙,杨广恨不能将其抓到面前来亲手锉骨扬灰。但虞、裴二人所提出的方案却是眼下的最佳选择,如果不对罗艺示以安抚,天知道此人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朝廷眼下没有充足的兵力平叛,也只好先暂时由着他蒙混过关。

“朕早晚会亲领大军,将他擒杀于阵前!”半晌之后,杨广又重重地拍了下御案,恨恨地说道。只剩下一个底儿的药膳碗稳不住,被弹起数寸高,凌空飞落到地板上,瞬间摔成了数瓣。

在旁边伺候的文公公赶紧跪下去,伸手去拣那些碎瓷。杨广却上前一步将其扯了起来,大声喝道:“不要拣,传人来扫了出去。连同辽东贡来的那些破参一块扔到臭水沟里。朕以后不吃这劳什子,你也不得叫御膳房再做。什么破玩意儿,几根参须子就想糊弄朕,朕早晚发兵过去,将他们统统砍了,砍了!”

“陛下,陛下小心身子!”文公公赶紧抱住杨广的腰,连拉带拽将其扶到御座上。“来人,收拾碎碗。吩咐御膳房将辽东来的材料全挑出来,等一会儿我亲自去处理!”冲着书房外,他气喘吁吁地喊,唯恐动作稍慢了,杨广再做出更疯狂的行为。

几个小太监匆匆跑进,将碎瓷和残羹收拾干净。杨广木然地坐在御案后,望着众人在自己眼前来回忙碌。他的额头上有青筋在跳,面孔如被火烤了般红,但手脚却如同刚在河水里泡过一般,出奇地冰冷。痛苦、愤怒、绝望,各种负面情绪交织于他的心头,让他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想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世界走向毁灭。

“陛下,陛下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文公公被杨广的神情吓坏了,走到他身背后,一边拍打着脊背替他顺气,一边低声苦劝。“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早晚会遭报应。陛下只需要看着,用不了多久,他的脑袋便会被人割下来!”

“朕,朕要亲手去割!朕一定会亲手去割!”杨广从牙齿缝隙里挤出几个字,字字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陛下只要稳定了中原各地,就能挥师北上!”文公公顺着杨广的意思,温言开导。

“对,朕要振作,勤修内政,重整朝廷声威!”杨广突然又变成了一个聪明的帝王,苦笑了一声,发誓。“把几个筐子里的奏折都给朕搬过来,朕今天全都给批复了。有什么难的,举手之劳而!”

“陛下圣明!”文公公大声称颂了一句,小跑着抱来日前积压的全部奏折。被裴矩和虞世基分类整理出来等待天子批复的奏折有近三百封,但熟知杨广才能文公公不认为这会令其花费很多功夫。

“陛下才智过人!”回忆着当年杨广刚刚登基时的情景,文一刀不无兴奋地想。“只要陛下肯振作!”他悄悄地抹了抹眼睛,朦胧泪光中,仿佛看到杨广在群臣面前坐正身体,重新焕发出九五之尊应有的活力。

批阅了一会儿奏折,杨广的心情慢慢平复。从送入宫里来的本章上看,各地的秩序正在恢复。陈稜、屈突通、李渊等肱股之臣奋力讨贼,几乎是每战必克。一些地方上的郡丞、通守也屡有斩获,各自杀敌数百到数千不等。只是群寇也忒难缠了些,竟然屡败屡战,如百足之虫,总是死而不僵。

“此等谬种,也敢妄自尊大!”杨广冷笑着放下一份关于杜伏威刚刚自立为王,便被陈稜攻破了“都城”的捷报,伸手去摸茶碗。刚才喝的东西味道不错,到现在还满口留芳。待指端探了一个空,他才猛然想起药膳已经被自己摔了,讪讪地缩回胳膊,继续看其他奏折。

屈突通出兵讨澧泉贼周小山,连破其二十余寨,京师附近重新恢复安定。李渊带兵征讨甄翟儿,与贼兵于鼠雀谷相持不下,李世民带领骑兵绕到贼军背后猛攻,大破甄翟儿,俘甄翟儿及其麾下贼两万余。李渊将普通喽啰全部释放,但是下令将甄翟儿连同其麾下统兵千人以上的大小头目尽数处斩,垒其首为塔,祭大隋壮武将军潘长文在天之灵……

“怎么会这样?”看到此处,杨广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他记得自己去年车驾路过太原时,曾经见过壮武将军潘长文一面。前后不到一年时间,潘长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阵亡了。并且从太原留守李渊送来的邀功的捷报上分析,潘长文之死还和那个叫甄翟儿的贼头大有关系,所以李渊才要杀死所有贼军头目为潘长文报仇。

“陛下,新的茶点已经送来了,用的是地道的余杭茶!”在一旁伺候的文公公见杨广眉头紧皱,以为他是口渴,连忙将早已预备好的茶水端上前,放到杨广最习惯的位置。

“潘长文将军是什么时候阵亡的?”杨广茶水向旁边推了推,没头没脑地追问了一句。

这种国家大事他本不该问内臣,但文一刀有心提醒杨广朝政荒废太久的事实,略做沉吟后,提高了声音回答道:“启奏陛下,据老奴所知,潘将军是今年七月底战没的。当时他正和太原留守李渊的长子建成一道班师,途中与历山飞麾下大将甄翟儿所部流寇遭遇。众寡悬殊,官军只得且战且退。贼兵从雁门郡一直追杀到太原城下,潘长文将军舍身断后,力竭而死。当时陛下还下旨表彰过他,许其一子袭爵!”

“哦,有这等事。朕居然忘记了?”杨广放下奏折,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皮,惊问。太长时间没关心过朝政,所以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况且,当时他在裴矩等人草拟的圣旨上用印,根本就没怎么留意上面的内容。

“陛下日理万机,偶尔忘掉些琐事也情有可原。虞、裴两位大人想必还记得,陛下可以宣他们前来核实!”文公公见杨广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心中高兴,迫不及待地建议。

“朕问你也一样。虞卿总是怕朕忧心,凡事尽捡好听的说!”忽然变得清醒的杨广也猜到自己之所以不记得潘长文的死迅,恐怕是虞世基和裴矩二人故意将这个消息夹在了一大堆琐事中间而致。想了想,吩咐。

“老奴乃内臣,不可干预外廷之事!陛下先喝口茶,老奴这就派人去宣虞大人入宫!”文一刀躬身施礼,回话地语气里透着坚持。

“去吧,你这家伙无趣得很!”杨广有些不高兴了,低声呵斥了一句,然后端起茶碗,一边品味茶水的苦涩,一边百无聊赖地等待。

好在天色尚早,虞世基和裴矩二人还在朝房忙碌。听到太监的传唤,赶紧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御书房。

君臣见礼已毕,杨广命人给虞世基和裴矩二人分别赐了个座位,然后又继续追问起壮武将军潘长文的后事安排,“潘长文将军战没,朕当时准了潘将军的儿子袭什么爵?历山飞是什么人,他怎么能闹得如此厉害?”

“陛下追封潘将军为清源县侯,所以潘将军长子也袭了清源县侯之爵。历山飞名叫魏刀儿,是个流窜于涿郡和上谷之间的巨寇。和突厥人素有勾结,臣听说最盛时拥众二十余万…….”虞世基不明白杨广突然把自己和裴矩唤到宫中来有什么用意,想了想,回答。

“二十余万,虞卿和宇文卿不说贼越来越少么?”杨广手一抖,半碗茶水都泼到了前大襟上。

“老臣该死,老臣不该拿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来惊扰皇上!”虞世基吓得魂都飞了,赶紧扑上前,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替杨广抹拭身上的热茶,一边请罪。

自从去年巡视雁门关归来后,杨广每次当众问起各地剿匪战况,裴、虞二人都是报喜不报忧。:“渐少!”“不能什一!”这类含混的说辞,几乎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刚才他光顾着替潘长文说好话,不小心将自己先前的谎言给捅漏了,所以一时间心中犹如无数小鹿在跳,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漏洞补回来。

文一刀带着几名近侍快速跑上前,七手八脚地帮杨广换下被茶水弄湿了的衣服。拥抹布擦干御案和地面上的水渍后,他们又倒退着走到了门口。“陛下已经发觉虞世基等人蓄意欺君了!”这个结论令文一刀心情激荡。他坚信自己侍奉多年的皇帝陛下是个有道明君,先前之所以颓废如此,全是因为受了几个奸臣的愚弄。如今,最大的权奸宇文述已经快死了,只要想办法再让虞世基、裴矩等人的真面目被皇帝陛下看穿,大隋终有重振声威的那一天。

但杨广接下来的话却让文一刀非常失望。这位圣明天子根本没打算在贼人数量上较真儿,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烫。想必贼人自称拥众二十万而已。况且这些流寇,人数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陛下圣明。那些反贼个个都号称拥众数十万,其实都是虚张声势。实际能战者甚少,所以臣等一直据实以奏!”虞世基偷偷喘了口气,笑着回答。他这几天请仙,仙家说虞家乃三世善人,自有逢凶化吉的福气。看来,明天给仙家的香火钱又该加了,如此大的麻烦都被轻松地蒙混了过去,还算不得逢凶化吉么?

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天子在,的确虞、裴二人的福分。杨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虞世基的称颂,点点头,再次将目光转回李渊的奏折。“甄翟儿是历山飞的部将,历山飞有二十万喽啰。嗯,那甄翟儿怎么又跑到河东去了,他不是在上谷和涿郡么?李建成和潘长文两个去雁门郡作甚?怎么会和甄翟儿走到一起?”

“启禀陛下,甄翟儿和历山飞两贼今年六月在桑干河畔被薛世雄将军半渡而袭,元气大伤。他们在涿郡立不住脚,所以才流窜到了雁门郡。但老臣也不知道为何他们又快速恢复了实力,居然敢向官军发动袭击。”虞世基又想了想,尽量简略地回答。

“薛世雄击败了历山飞,将他们赶到了雁门郡?朕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杨广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满脸疲惫。

“想必,想必是虞大人将薛将军的捷报,归到‘轻缓’一类了吧!”重新捧了热茶入内的文一刀再也忍不住,低声提醒。

“虞世基,你说你当时是不是忙糊涂了!”杨广听完文一刀的解释,笑了笑,骂道。按照他的习惯,所有奏折都是先经裴矩等人过目、归类后,才送入皇宫。一旦地方官员的奏折被放入“轻缓”一类,则意味着他根本不会看,完全由裴矩、虞世基、宇文述等人自行处理。所以薛世雄击败历山飞的消息,他并不知晓不足为怪。君臣都没有什么错,正常疏忽而已。

“虞大人当时是一番好心,怕陛下过于操劳!”裴矩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替虞世基解释。

“分不清缓急,该罚!”杨广捧起热茶,喝了两口,然后做出决定。“朕罚你拿出半年的俸禄,去把龙舟上的漆重新过一次。朕记得在来时的路上,龙舟的颜色被尘土染旧了不少。”

“谢陛下隆恩!”虞世基赶紧躬身,致谢。半年的俸禄,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如今李渊、李旭、罗艺、王世充等人不时有孝敬送到扬州,随便一份,都比朝廷给的俸禄高出十倍。

“陛下,茶太烫,陛下小心!”文一刀在旁边看得心里干着急,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弄权的,空怀了为国除奸的愿望,到头来却一点力量都使不出。

“一刀,你去给朕再端些点心来,朕边吃边处理这些奏折!”杨广摆摆手,示意文一刀不要插嘴。转过头,他对虞世基和裴矩二人继续问道:“咱们接着说,刚才到哪了。对了,历山飞麾下的甄翟儿败退到雁门,实力很快恢复。这又是谁捣的鬼,你们二人有结论了么?”

“启奏陛下,依臣之见,必是突厥人无疑!”在对外来危险的感知方面,裴矩比虞世基敏锐得多。后者的特长在于博闻强记,而他的特长在于审时度势。

“那些耍阴谋诡计者,必不得善终!”虞世基用眼角余光看着文一刀,恨恨地说道。

“哼,朕觉得也是突厥人在背后捣得鬼。阿史那家族那些人,唯恐朕的天下太平了!”杨广没听出来虞世基的话外之意,点点头,对他和裴矩二人的结论表示认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稍加思索,,流寇背后的资助者即呼之欲出。有了突厥人撑腰,甄翟儿自然就有了和官军叫阵的本钱。接下来,河东郡兵战败,潘长文战死的消息也就可以理解了。“但潘长文和李建成去雁门做什么?谁给他们下的令?那个李建成,就是朕在雁门封了鹰扬将军那个么?”

“启奏陛下,潘长文将军和唐公世子李建成是奉太原留守之命去灵丘抄反贼王须拔的后路。博陵兵马将王须拔堵在飞狐关一带了。那里背后就是雁门郡的灵丘。李建成是唐公的长子,封了鹰扬郎将的是李世民,唐公的次子!”饶是虞世基记性好,也被杨广这毫无头绪的提问弄得手忙脚乱。他猜测杨广今年可能不喜欢听见李旭的名字,所以也不提博陵军由谁带领。只是笼统地介绍此战的结果,“王须拔走投无路,受了招安。上谷、博陵等地百姓托陛下的洪福,重新过上了安生日子!”

“哦,如此,潘长文和李建成的确应该去。王须拔,朕记得他曾经自号大燕王的吧。居然肯受招安了?现在在哪?咱们封了他什么官儿?”杨广大抵感觉到自己前一段时间忙着和一群文人吟诗品画,导致彻底疏忽了这场战事。所以也不追究到底为什么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的原因,而是笑着追问起贼人被招降后的安排。

“臣等曾经替陛下拟过一道圣旨,既往不咎。并应承地方将领所请,授予王须拔检校别将之职。”裴矩见杨广糊涂到如此地步,干脆大起胆子把事情直接向他身上推。

除了裴矩、虞世基等少数几个近臣外,谁也弄不清楚哪些政令是曾经请示过皇帝的。哪些政令是未经请示便直接下达的。所以大隋天子杨广也记不得自己到底看没看过类似的圣旨,很遗憾地皱了皱眉头,叹息着说道:“你们两个也不提醒朕,怎能只授一个检校别将呢?这不是让那些准备受招安的家伙觉得朕过于小气么?既然他们肯洗心革面,至少应授个郎将,对,你们两人拟旨,把‘检校’两个字撤了,封王须拔为鹰扬郎将。对了,以后除了李密外,无论哪个强盗头子翻然悔悟,一概封为郎将。朕知道他们一念之差,朕给他们回头的机会!”

“陛下圣明。那些乱臣贼子如果得知陛下对他们如此宽容,羞也得羞死!”虞世基赶紧起身,再次向杨广拱手。“臣一会儿就去拟旨,绝不耽搁。臣替天下百姓谢陛下仁德,有陛下在,咱大隋江山定然万古长青!”

“别拍马屁了,用心做事吧!”杨广用一句笑骂打断了虞世基的奉承。“迫降王须拔的是谁,朕当时给了他什么赏赐。此人倒是个帅才,就是过于吝啬了!”

‘到底还没搪塞过去!’虞世基和裴矩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叫苦。他们两个都收了李旭不少好处,所以有心不让送礼者被杨广想起。但眼下这种情况,不由得他们不实话实说。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裴矩率先回答:“启奏陛下,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冠军大将军李仲坚迫降了王须拔。如今朝野皆道陛下有识人之明,自从派了李将军去博陵,半个河北都盗贼绝迹。臣等替陛下拟旨,改封李仲坚为博陵军大总管,赐金紫光禄大夫衔。陛下上月已经用过印,叫人将圣旨颁下去了!”

“哦,是李仲坚,他倒是没辜负朕的期待。朕记得张金称去年也败于其手吧?”出乎虞、裴二人预料,杨广居然对改汾阳军为博陵军,并赐了李旭文职散官的事情有印象。非但没有因为这个名字而发怒,脸上反而露出几分得意来。

“正是如此。陛下擢美玉于砂砾,起贤能于垄亩。知人善任的本事,臣等望尘末及!”虞世基偷眼看了一下杨广的脸色,大着胆子奉承。

“是啊,当日臣等皆不看好李将军。只有陛下一再坚持提拔他。如今,他替陛下扫平了六郡贼寇,逼得反贼罗艺不敢过桑干河…….”论起阿谀奉承的本事,裴矩一点儿也不比虞世基来得差。转眼之间,马屁之词滚滚而出。

“他的确没有辜负朕!”杨广用双手撑住御案,目光径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对于李旭,他一直怀着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态。想继续委以重任,又怕对方应了那首‘桃李章’。可施以重手打压,又等于完全否定了他自己先前的判断。这种烦恼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只好继续糊涂着,先搁置一段时间再说。

“好在我等没有会错了意!”虞世基见杨广似乎对李旭依然赞赏有加,心中暗道。从去年李旭前往博陵赴任时起,各地送来弹劾他的奏折就有一大车。看在李旭不断送来的那些‘孝敬’的面皮上,虞世基一直没让这些奏折有机会进宫。今年李渊出头力挺李旭后,他和裴矩等人为了‘大局’着想,更不希望朝廷对博陵六郡有什么作为。眼下杨广又隐隐透出了欣赏李旭的口风,更加深了裴、虞二人的判断,李仲坚依然受宠,如果能卖一个人情给他,千万不要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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