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倒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她似乎有些力气欠佳,硬撑着身子站起来,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
西北边疆的女子,头可断,血可流,腰不能弯。
这是独属于边地女子的风骨。
隋炀帝看见她没有说话,冷哼一声道:“朕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芸娘没有给隋炀帝面子,直接拒绝,冷冷的道:“妾身与陛下之间,没有什么事情可谈。”
“那可不一定!”隋炀帝盯着芸娘,收拢心神,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次征辽,我见到了一个故人,一个和你有关系的故人,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不想!”芸娘没有给隋炀帝羞辱自己的机会,直接堵掉了他的话。
隋炀帝笑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好啊,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可就别怪朕心狠了。朕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他是这一家单传的男丁,既然你无情,那朕也可以无义!”
说罢,便转身欲走。
芸娘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隋炀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单传的男丁,她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便是父亲李景。李景虽然生了好几个女儿,但是儿子却只有一个。莫非他迁怒于家父,要对李家动手?
她有些紧张的抬起头盯着隋炀帝,冷冷的道:“你是尊贵的天子,你答应过妾身,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迁怒于家父的,难道天子说的话也有假的吗?”
这是从隋炀帝进殿之后,芸娘的脸色第一次发生变化。
隋炀帝看到她终于有所动容,抑制不住内心的狂笑,大笑起来。
“朕原本以为你已经无欲无求,立地成佛了,没想到心中还有牵绊。”
芸娘没有说话,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的父亲。因为一场错误的相遇,不仅让她与父亲关系疏离,也让李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这么多年,她都当自己已经死掉了。
李家也当她死掉了。
双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对方的存在。
可血脉相连的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朕乃是五九至尊,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可今日朕要告诉你的人,并不是李将军。”
隋炀帝与李景之女发生这种事,自然心中不快,不甘,但是他对李景却还是没有追究,反而更加的信重。
时常呼之为李将军,也算是朝廷中的奇闻了。
“那是谁?”听到不是自己的父亲,芸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渐渐地安心下来。没想到心情刚刚放松,隋炀帝的一句话,却再一次将她推上了心惊肉跳的顶端。
“朕说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与贺若弼那逆臣的私生子!”
隋炀帝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毕竟对于他来说,每当想到贺若弼这个名字,他就有杀人的冲动。他一生战无不胜,踏着无数人的血腥才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没有什么能挡他的路,唯独被这个号称四大名将之首贺若弼赢了一次。
而且还是在贺若弼暮年的时候,真是奇耻大辱。
什么!
芸娘猛地一惊,她惊恐的盯着隋炀帝,嘴里低声呢喃道:“心儿,心儿,心儿在哪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贺若弼身死,唯一支撑芸娘活下去的也就是她的儿子贺若怀心,虽然她不知道贺若怀心在哪里,但她总在心底里相信,他的儿子一定还活着。
隋炀帝冷哼一声,看到芸娘脸上露出惊讶,恐惧,想念等等复杂的表情,他的心底里生出浓浓的快感。
这种快感就像一剂良药,让他受伤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医治。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喜欢看她这样的样子。
“我的心儿在哪里,我的心儿在哪里!”芸娘像疯了一样的扑过去,她抓住隋炀帝的袖子,眼泪早已经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下来。
不管她是怎样张扬英武的女子,可碰触了内心的柔软之处,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母亲。
隋炀帝将她的手推开,冷冷的道:“现在知道求朕了,可是已经晚了。你要知道,这么多年,贺若弼的儿子都死了,唯独他没死。你以为真是他运气好,真是他功夫好?没有朕的命令,谁敢让他死,谁又敢让他活?”隋炀帝咬牙切齿的说道。
芸娘重新被他推倒在地上,她抬起头,盯着隋炀帝,冷冷的道:“当年你承诺过我,不动家父和孩子,我虽不爱你,但也敬你重你,你不要做令我看不起的事。如果让我知道心儿若是有半分危险,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让你知道一个母亲的绝望。”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就如同北方的青枣一般,眼神中却是异常的决绝。
这一次她没有再接近隋炀帝,而是远远地看着她。
隋炀帝冷冷的道:“好!这才是朕认识的芸儿,许久未见你这种气质了,想想居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过,你没有资格与朕谈条件,因为你心中有牵绊,你的父亲也好,儿子也好,都是你放不下的人,而朕杀他们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芸娘没有说话,她知道,隋炀帝说的是实话。
隋炀帝继续道:“所以,你记住了,在这件事情重,朕才是执棋落子之人,你没有资格给朕谈条件。你最好在这里好好吃饭,保持这种美丽,让朕时时为你动心,这才是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如果哪一天,朕见了你,再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那时候不止是他们,就是你的末日也就到了。”
芸娘这一次忍住了,并没有反驳隋炀帝的话。
隋炀帝看到自己终于占据了上风,冷冷的道:“朕可以告诉你,之前朕确实有杀他的心,恨不得将那个孽畜千刀万剐。可今日见了你,朕改主意了。”
“这些年,他活的很好,虽然被朕流放到了边郡,可是那孩子有你的风骨。居然在边郡上立了功。朕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朕不仅不会杀他,朕还要用他,重重的用他。等他自以为能位极人臣,撑起败落的贺若家时,朕会亲手再将他推下去,让他一无所有,也让他尝尝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此时的隋炀帝,不像是一个皇帝,更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在发泄他心中积郁多年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