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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换了以前,杨玄感听到这话后肯定会大惊失色,可是上次与王世充在姑臧的一番深谈后,他已经明白了杨坚的这种制衡之术,所以倒也不奇怪,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长孙晟继续道:“所以我忠的不是太子,也不是杨勇,而是皇上,思前想后,是皇上这二十年来一直提拔我,支持我,虽然出手没有晋王那么大方,但始终支持我对突厥的行动,并不带有功利性和目的。就是这次皇上去仁寿宫以前,还不忘了把大兴的防务交给了我,这种知遇之恩,我能不报吗?”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长孙将军,你报皇上的恩情不需要和我们起冲突啊,换防确实是太子下的令,可这也是为了防止杨勇一党拼死一搏的举动而已,并不会不利于皇上的。你也看到了皇上那个样子,还能再拖几天?太子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担上弑父的骂名做这种事吗?”
“皇上如果归天,这皇位自然而然地落到太子手上,皇上在时,为了保自己的皇位无虞,这才需要留着杨勇以牵制太子,而要是皇上不在了,太子登了位,还可能这样保留一个杨勇跟自己做对吗?长孙将军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长孙晟沉声道:“如果只是投靠太子,那我早就跟他有十几年交情了,还用得着改换门庭吗。现在我效忠的是皇上,等太子正式登基为皇了,我自然会转向他效忠,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尽好自己的本份,不用多想其他。你们也说了这是太子的命令,而不是皇上的命令,那我现在就没法帮助你们二位了。”
杨玄感没想到说了这么多,长孙晟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泄气。
李密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将军,你恐怕不是在效忠皇上,而是在观望吧。”
长孙晟的脸色一变:“李密,你什么意思!?”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杨玄感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走到了帐门处当起了看守,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李密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长孙将军,你现在是不是在等着皇上派人送来密旨。诸如马上放出杨勇之类的?”
长孙晟神情冷峻而严肃,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双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内心在作剧烈的斗争与抉择。
李密知道这回让自己猜对了,心中暗喜,声音却在平缓中多了一份逼人的锐气:“我们进来都已经一个时辰了,而仁寿宫那里没有任何的消息过来,按说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皇上想要有所动作的话。这会儿早应该有人过来,直接用你所说的那个和皇上之间的暗号来通知你了,可是为何这么久都没人来?”
长孙晟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那两道刀疤这时候也跟蜈蚣一样扭来扭去。
李密的声音继续冷冷地响起:“长孙将军,你一早就看出我们的诏书不是皇上所写,但你根本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把我们拿下,而是跟我们说了这么多。你长孙将军可不会突然对着我们两个小辈,忍耐不住自己说故事的冲动,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现在在观望,在犹豫!”
“你不想背叛皇上,不想让别人做对皇上不利的事。但你同样也不想为此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妻儿老小。你如果拿下我们或者杀了我们,就是彻底和太子翻了脸,如果太子登基,你就会是第一个被灭门的。”
长孙晟大吼一声:“别说了!”他的一张黑脸已经胀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抖。
李密微微一笑:“不,今天晚辈一定要为将军分析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免将军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没有百年身。到时候长孙将军的一世英名包括你们长孙家族都在你手上断送,你就不害怕吗?”
长孙晟听到这里时反而稍微地冷静了一点,不象刚才那样激动了,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李密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此处的杨玄感,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大哥崇拜的英雄。”
李密转过了头,看着长孙晟充满了惊愕的双眼,正色道:“也是我李密崇拜的英雄。”
长孙晟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李密,你是在笑话本将吗?刚才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恐怕在你们眼里,我长孙晟只不过是个异想天开,心胸狭窄,卖主求荣的小人吧。你们还会崇拜我?”
杨玄感的声音迅速地响起:“不是的,在玄感心里,听了刚才将军的一席话,对您的尊敬与崇拜更胜往昔,因为您离开太子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境界与那宇文述,甚至和太子都不可同日而语。”
李密点了点头:“这也是晚辈的想法。来此之前,晚辈只认为将军虽对本朝有大功,但手段实在是见不得光,加之三心二意改换门庭,确实算不上英雄。”
“但今日一见,长孙将军胸怀日月,情系苍生,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实在让人佩服。无论这次的事情最后结局如何,在李密的心中,长孙将军都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长孙晟的眼圈有点发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好吧,我信你们这回,不过李密,你现在还没有说动我跟你们合作,你刚才说为我打算,要帮我,我想听听为啥跟你们合作才是帮自己?”
李密笑了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将军应该多少也能明白,只是不愿意说或者不想去面对。这第一嘛,将军若是现在下令在此动手,拿下我们二人,成算几何?”
长孙晟听到这话,一下子乐了起来。笑道:“李密,我还以为你能有何高论呢,这样一说实在让我有点失望啊。这是本将的帅帐,我要拿下你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哥杨玄感。”
李密摇了摇头:“你是可以下令,可你的手下会不会听你就是两回事了。你说我们两个图谋不轨。但我们有皇上正式的诏书在手,你可能和皇上有过约定。要凭信物或者诏书上作些记号才认,可是普通的兵士们会知道这个约定吗?”
长孙晟冷笑一声,道:“刚才的那些刀斧手,全是跟随我多年的亲信卫士,有些人你们应该能看出,乃是我在草原上收服的突厥勇士,我就是下令让他们砍了他的亲娘,他们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不会管什么圣旨啊诏书啊。你们想试试么?”
李密“嘿嘿”一笑:“我李密武艺不高,书生一个,也许逃不过此劫,但我大哥神功盖世,英雄无敌,长孙将军你是知道的,就靠你这数百亲兵。能拿下他吗?”
长孙晟沉默不语,他知道杨玄感有这个本事。
李密继续道:“到时候我大哥可以先劫持将军你,逼你下令亲兵们放下武器,如果此计不成,他要脱身也非难事,即使在这军营中。只要亮明了这皇上的诏书,宣称你长孙将军意图谋反,你看看到时候这些番上的府兵和各郡的郎将们会站在谁一边。”
长孙晟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鹰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密的嘴。
杨玄感突然明白了这是李密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万一撕破脸动起兵来该如何做,他自己入得这帐时也想过无数处突发情况和应对,只想着夺路而逃。却远远不如李密的办法来得好,心中不由得一下子佩服起自己这义弟的机智与沉稳起来。
李密继续道:“这第二,就算将军有本事镇得住这里,那我大哥也有本事杀出重围冲出去,到时候如果大哥无论是入城还是回仁寿宫请太子亲临,都不是太难的事,一旦进了东宫,将军有信心靠这些番上的府兵部队去和五千骁果精锐对抗吗?”
长孙晟冷冷地道:“继续说。”
李密微微一笑:“就算将军布置周密,把我们二人扣下或者杀死,又能如何,带着这五万大军去仁寿宫逼宫?”
“那到时候造反的可是你长孙晟了。如果你的判断失误,皇上和太子间没出什么事情,那到时候你怎么向皇上或者是太子解释此事?扣押或者杀害传诏的使者,皇上如果不杀你,就必须废了太子,你觉得这种可能有多少?”
长孙晟颓然地坐在了帅椅中,手托着下巴,无言以对。
李密趁火打劫,上前两步,直视着长孙晟,继续道:“就算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为可能,皇上为了你长孙将军而废了太子,而太子乖乖地束手就擒,不作任何反抗地把大位让给杨勇,你长孙晟就因此得到杨勇的青睐,以后成为他的左右手了?”
“长孙将军,你应该最清楚作为主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你叛了别人一次,就会叛第二次。你先事杨广,再事杨勇,未来非但不可能成为他的心腹和重臣,反而会被他所忌讳,肯定会下手除去。”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是有这种可能,但即使是这样,我宁可死了,也不能让宇文述这种人在突厥乱来。我死不要紧,他要是把突厥重新弄成北方的狼,那我们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代都要受苦了。”
杨玄感突然道:“长孙将军,你很了解宇文家现在在突厥做的事情?如果宇文述只是扶持那三个王子,为何又要说对本朝子孙后代不利?”
长孙晟轻轻叹了口气:“贤侄有所不知啊,这草原之上,部落林立,想要一统大漠南北绝非易事,任何一个靠了自己的本事统一草原的人,我们汉人这里的所有权谋手段都肯定都是样样精通,这些北方饿狼本不读书,不知礼义廉耻,行事毫无顾忌。”长孙晟对杨玄感的态度有所改变,连称呼也变回了贤侄。
“我们汉人自幼读书,知道古今兴替,知道兵法权谋,智力上本是胜过普通的草原蛮族,但是统一大漠的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实践过程。谁要是能战胜自己的兄弟、子侄、甚至是父亲,成为草原上的雄鹰,那汉人的恶梦也就来了。”
“启民可汗本性仁厚,也可以说是懦弱无能,偏偏生出三个狼一样的儿子,这三人无论是抱成团联起手,还是兄弟间一决高下弄出个最后的幸存者。对我朝的威胁都会远远超过现在的这个启民可汗。”
“他们现在的势力还不够强,还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半打半拉地吞并和收编一些周围的小部落,如果没有人对他们进行强有力的扶持,他们的大半生也许都会浪费在草原上的厮杀与争夺战,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把目标对着我们。”
“你们知道,现在启民可汗不敢回漠北的王庭,一直呆在大利城,这样他固然管不上漠北的部落,但另一方面其他人也不敢超过大漠来漠南找他的麻烦。这本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在漠南筑城开荒,变草原为农田。”
“这样即使等到漠北决出一个胜利者,再想染指漠南也不容易了,即使一时打了下来,那里也没了草原,他们根本无法继续立足,这样我朝以长城为标志的防御线就可以不断前推。用不了几十年,至少就能推进到大漠一带。”
杨玄感这时也顾不上看守帐门了,直接走了过来,问道:“那为何将军不去向皇上明言,让他下令进行这项利在千秋的壮举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皇上仁厚,为人也有些小气。轻易不愿意使用民力,你看他给自己修个仁寿宫都觉得太豪华,差点为此免了你父亲的官,更不用说漠南建几十个城这样的浩大工程了。上次建的那个大利城,方圆不过数里,还没有移民实边屯田,他已经很不高兴了。更不用说这么大的手笔。”
“我不是没向皇上进过言,可他总是说天下初定,人心思稳,他要学汉朝的文景皇帝,为子孙后代多攒下钱粮,征伐四方的事情交给后人来做。”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清楚杨坚确实是这样的人。
长孙晟继续道:“可是就是这样,宇文述也要折腾,他也想学我的办法,让那草原之上互相攻杀,还跟太子说什么这就是我的以胡制胡的办法,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杨玄感笑了起来:“是啊,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宇文述虽然存心不良,想要抢长孙将军的功劳和事业,但所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啊,您当初不也是这样挑动沙钵略、达头、阿波、突利这四个可汗互相攻杀,以求得北境十余年的平安吗?”
长孙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完全不一样。他们那四个,除了突利的实力稍弱外,其他三个都拥有着几十万的兵力,数以十万帐计的户数,个个兵强马壮,势均力敌。”
“沙钵略和达头是东西突厥的可汗,阿波不但是猛将,更是前任东—突厥可汗的儿子,是被沙钵略趁他年幼时抢了汗位的,因为这个原因,阿波在草原上也有众多的同情者和支持者。”
“所以他们三个如果开战,草原上一时半会儿决不出胜负,这仗从开皇三年打到了开皇十九年,沙钵略可汗和阿波可汗死了以后,他们的儿孙子侄还在打,就是因为他们的实力相差不多,能一直持续下来。”
“但现在这三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们之间可以先合作,再兄终弟及,就算是撕破了脸刀兵相见,也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因为他们手上的实力都不强,打起来不会持续很多年,而胜利者不仅可以得到整个草原,更能收复草原上的人心。”
“最要命的一点是,这三个王子都恨透了我们大隋,无论是合作还是决出最后的胜利者,肯定会把目标指向我们大隋,宇文述以为他可以象我一样养个猫玩玩,却不知他在玩的是三只吃人的猛虎,而且早就想吃他身上的肉了。”
“这种情况下,他去给人钱,给人粮,甚至给人生铁,助这三人实力迅速发展壮大,我看他们最后不但不会互相开战,反而会勾结在一起,只等启民可汗一死,就会对我朝发动攻击。”
杨玄感想起了宇文述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到朔方去做生铁交易的事情,心中一动,说道:“长孙将军何以肯定他们会去做这生铁交易?”
长孙晟微微一笑:“你可别忘了,我在草原上多年来布下的消息网,现在还是有不少人肯为我所用的,这生铁交易的事情虽然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循,我已经查到了一些他们做此交易的蛛丝马迹。更何况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们第一次进行交易的时候,就是我儿长孙无宪牵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