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向高畅发出诏令,让他前来信都觐见自己的时候,想到高畅会遵命前来,他原本只是想占有大义的名分,为大军南下清河或东征平原找个借口,另外,为大军的休整赢取一些时间而已!
在他看来,若是换了自己,脱离主君的控制,割据一方,另立门户之后,遇见从前的主君相召,无论如何也不会尊令行事。
就算自己没有反意,这个时候,那个主君也对自己多半见疑,不会拿好果子给自己吃,就算自己拱手将所有的基业奉上,原来的主君也不见得能放自己一条生路,所以,倒不如撕开脸来与对方一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故而,当高畅尊令行事前来觐见他的消息传来时,吓了窦建德一大跳,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自动送上门来的高畅。
难道高畅真的对自己忠心不二,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闪就消失不见了,让窦建德相信这一点,倒不如让他相信老虎是吃素的!那么,他为什么会自投罗网呢?难道他真的不怕自己会杀他。
为了猜测高畅这样做的动机,窦建德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对高畅的处置方法,他手下的意见不一,在阮君明来看,像高畅这样反迹尽现,反意尽露的家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到就将他抓起来杀掉得了,然后。再派兵去攻打他地地盘,凡是负隅顽抗的原高畅手下,杀了就是了。
这个意见他很快就否定了,事情若是真能这般简单就好了,杀一个高畅容易,夺取高畅的地盘就不那么容易了,高畅并不是一个白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绝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前来觐见自己。
再加上乱世数百年之后,天下统一未久,又开始了动荡不安,这个时候人心思定,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夺得天下,登上至尊之位,赢取人心非常重要。
若是一个高畅他都不能容忍,这会置那些听闻他的名声纷纷投来的各路豪杰于何地?
就算要杀高畅,也不该由他亲自下达命令。
让高畅死于战场,或意外才是最佳方案,而在此之前,本方的人员就算不能掌握他的地盘,至少也要对他的势力范围内地情况有很深的了解才行,这样。出征的大军才会势如破竹,不至举步维艰。
最后。他采取了宋正本和凌敬的意见,将高畅软禁在自己身边。然后伺机对付他。
就算他是一头蛟龙,离开了自己军队的他也不过是条没有神通的龙而已,不足为虑。
由于高畅非常重视情报工作,自然在保密工作上也有自己地一套,关于他治理下的平原郡,窦建德安排的探子们只能打探到一些简单的情况,对高畅的虚实无从了解,这让他无法决定该如何对付高畅。
因此。窦建德决定一步一步地来,利用自己主君的身份。一步一步夺取高畅的基业。
第一步,他需要高畅统治下的清河,平原两地向自己上缴赋税,这一点,高畅已经应许了,并且,第一批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步,他要向高畅的领地派遣官员,只不过,他自己统治的地盘官员就奇缺,虽然,留用了一部分隋朝地旧官吏,但是,更多的官吏却并不从贼,而是挂冠而去,因此,他并没有多余地文官派向清河与平原两地,只好任由高畅任命的官员待在他们地位置上,象征性地派遣了两个郡守及一批人到那两个地方去,窦建德不求诸葛德威和尚智能做什么大事情,至少通过他们能弄清高畅的虚实,就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尚智和高畅的侍妾阿岚是亲兄妹,对方就算知道他不怀好意而来,也不会做什么?再加上,他命令尚智从平原去清河前,假意向自己的妹妹投诚,在高畅不在的情况下,那些官员多半不敢难为尚智这个所谓的国戚。
诸葛德威赴任之前宴请高畅,事前得到了他的同意才这样做的,甚至,他们在酒席上讲地一些话窦建德都了如指掌。
第二步完成之后,就开始准备第三步了。
当王伏宝的求援信传来之后,窦建德觉得执行第三步计划地机会来了。
高畅刚刚夺得清河郡,清河的人心还不稳,窦建德就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清河郡,如今,他的大军休整已经完毕,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信都,冀县虽然有不少的钱粮,不过,要长期负担十来万人的衣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春耕已过,收割的时节却未来临,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维护底下十来万人的生存,战争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窦建德准备带着高畅率领几万大军亲征杨善会,另一方面以高畅的名义命令高畅在清河的驻军北上与本方大军南北夹击杨善会,一旦击溃杨善会的军队后,他再以主君的名义突然南下清河,将清河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高畅的人想要阻挡自己入境,则名不正言不顺,那个时候,高畅也在自己手中,他的人不敢不从,就算抵抗,士气也多半不振,自己这几万人完全能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摧毁。
另外,他命令一员骁将率军埋伏在信都和平原交界之地,若平原的高畅军离境增援清河,那员骁将则出奇兵攻占平原,若是平原的高畅军没有动作,自己占据清河之后,则往平原而去,两路夹击高畅军。
只要高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就等于占据了不败之地,他纵有三头六臂之力,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才自投罗网的呢?
窦建德坐在案几之后,盯着堂下坐在右手第一位沉默无声的高畅,现在,正在举行军议,坐在左手的是以宋正本为首的文官们,坐在右手的则是以高畅为首的武将,对于高畅坐在右手第一位,很多武将都心有不服,不过,他们都清楚高畅目前的地位,表面尊荣,实则只是等同于人质的角色,这样一想,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
候,宋正本刚刚结束了他的发言,在军议上,由他提方大军和高畅的清河军南北夹击杨善会的计划。
这个时候,他们仍然不知晓漳南的杨善会军其实属于高畅所有。
“我的大将军,你觉得宋卿的计划如何?”
窦建德收住了游离的心思,微笑着对表情木衲的高畅问道。
“宋大人的计策乃是良策矣!卑职万分赞同,一定尊令行事!”
高畅抱拳说道,神色淡定,唇间微微带着笑意,诚恳地望着堂上的窦建德,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何不妥之处。
高畅答应得如此干脆,窦建德心中却泛起了疑团。
以高畅的能力,难道瞧不出自己打的什么主意?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既然瞧出了,他一点也不反对,不采取对策吗?这也不可能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或许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可是在决定前来觐见之前他应该考虑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他应该早就制定了对策吧?
面对这样的明谋,他会怎样化解呢?
“如此,辛苦高卿了!”
窦建德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调转目光,缓缓扫视堂下。
“此次征伐杨善会,本王将亲自领军,军师祭酒由凌敬担任,宋正本留守冀县。为大军征集粮草,至于,随行将领!”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
“副帅由右卫大将军高畅担任,刘雅率本部五千人为前锋,高雅贤率本部八千人为第二队,本王率中军五万为本队,范愿率本部一万为后军。押送粮草,阮君明为冀县留守,协助宋正本大人镇守信都。”
窦建德既然下达了命令,堂下众将自然依令行事,纷纷离座,从窦建德地亲兵手中接过令箭。
“报!”
中堂之外。突然传来了亲兵一声悠长的吆喝。
“乐寿急报!上谷魏刀儿率部犯境!”
“什么!”
窦建德脸色为之一变,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拂下颌的胡须,沉默不语,不过,这个意外的坏消息并没有让他失神多久,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让外面的传令兵进来。
那个传令兵急急地闯进堂来,跪伏在地,他满身灰尘。汗湿衣衫,证明赶了很长的一段路。而且赶得非常之急。
“参见大王!”
“免礼,起身说话!”
传令兵站了起来。汗水不停从额头上涌了下来,冲在灰尘满面的脸上,让他显得格外的好笑,他不敢举手擦拭自己地脸,飞快将怀里的战报递给了窦建德的亲兵。
窦建德在那卷轴上飞快地瞄了几眼,然后命令那个传令兵将详细的情况细细说来。
自从漫天王王须拔在攻打郡时死于流矢之下后,余部就由魏刀儿率领退守深泽,待魏刀儿的部将甄翟儿率领十万大军在雀鼠谷败于太原留守李渊手下之后。势力更是大幅度缩水,窦建德崛起之后。对魏刀儿并不是很看重。
他率军南下攻打信都郡的时候,留下了一万精锐交给自己地大舅子曹旦率领,曹旦的能力虽然不够,但是胜在对自己忠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窦建德才能放心,曹旦这一万人住在在乐寿,防的也不是深泽的魏刀儿,而是河间郡的郡丞王琮。
窦建德进驻乐寿之后,和河间郡郡丞王琮的河间军有多次交锋,最后,王琮不敌,退守河间城,窦建德也攻不下防守严密的河间城,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窦建德率领主力大军南下之时,最怕王琮率军袭取乐寿,断他后路,故而留下一万精兵由曹旦率领驻守乐寿,只要曹旦坚守乐寿,以一万之众,王琮也拿他没有办法。
至于魏刀儿会怎样做?窦建德也有所考虑,在他看来,魏刀儿轻易是不会出兵攻打自己的,因为现在田里的庄稼还没有成熟,魏刀儿若是攻打自己,多半是为了粮食,既然庄稼没有成熟,他来攻打自己就没有道理啊!
然而,事情出乎了他地意料,魏刀儿居然离开深泽,前来攻打乐寿,这相当于当头给了他的一棒。
这次南下,魏刀儿是与自己地结义兄弟宋金刚联手,号称十万之众,虽然实际上没有十万人,五六万人还是有的,以曹旦那区区一万人是坚守不了多久地。
前锋是宋金刚的本部一万人,他的前锋进入乐寿地界之后,和曹旦的部队有所接触,曹旦的部队虽然没有一触即溃,却也连战连败,宋金刚是有名的勇将,他麾下有三千精骑,曹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已经不敢派部队出去迎敌,退守在乐寿城中。
虽然不知道魏刀儿为什么会率部突袭自己,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怎样解决才是正题。
现在摆在窦建德面前的有两个难题,南下?还是北上?
南下,就相当于将乐寿让给了魏刀儿,乐寿是龙兴之地,若是让于敌手,对士气地打击非常之大,再加上各位将领包括窦建德家眷都留在乐寿城中,魏刀儿部是什么?完全就是盗贼,这些家人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后果难以想象,故而,乐寿是一定不能丢地。
堂下,群情汹涌,纷纷要求回师乐寿,抗击魏刀儿。
北上,只好任由清河,平原两地落入高畅手中,现在不能铲除掉高畅的势力,待日后壮大起来之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准备了这么久,却虎头蛇尾收场,窦建德颇为不甘心。
若是兵分两路?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窦建德否决了,魏刀儿倾巢而来,本方若不是以主力迎敌,后果堪忧,特别是宋金刚,作战异常勇猛,他手底下有许多胡骑,在野战中很难对付。
权衡北上南下的利弊之后,窦建德很快就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