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长叹了一口气,从驴子跳下来,站在土包上,回头偃师城,暮霭苍苍下的偃师城,就像是沐浴着一层金光。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离去。
当初,在瓦岗军与王世充交战之前,除了裴仁基,魏征也对李密的战略提出了不同意见,在他看来,出动全军与王世充作战实在是没有必要。
由于他是文官,不能直接对武事提出意见,因此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顶头上司郑颋,让这个李密的谋主来转达。
魏征说,密公在童山大战中虽然获胜,但是,勇将悍卒,多数战死,活下来的人,大多疲惫不堪,士气低落,需要时间来休整,在军队的战斗力没有恢复如初前,不能应战,何况,王世充部缺乏粮食,士卒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饿死,难以和这样的军队进行硬碰硬的较量,最佳之策莫如深挖壕沟,高筑城墙,用守势来抵御对方的攻击,如此,不出十天半月,王世充的粮食吃光,非退兵不可,届时再加以追击,一定能获取胜利,就算是顺势拿下东都也是常理。
然而,面对魏征的建议,郑颋只有四个字,老生常谈。
这怎么会是老生常谈呢?明明就是制胜的奇谋妙计啊!在魏征看来,郑颋也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他不想出面劝谏密公,郑颋能作为密公的头号谋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何况。魏征觉得。密公亲自从元宝藏那里把自己要来,极其看重,郑颋或许是怕他头号谋臣地位置被自己所抢。所以才特意打压地吧?
当初,房彦藻一直压在他头上,好不容易,房彦藻在出使途中被杀,他这才爬了上来,自然不愿意将这位置拱手相让。
只是。他终究没有明白皮之不在,毛将焉附的道理啊!
这不,由于没有强烈反对密公错误的战略,这个一心保住自己位置,对同僚百般打压地人终究是成为了别人的阶下囚,有因必有果啊!
偃师陷落之后,魏征连夜离开官署,来到城中的清虚观里。他在清虚观中藏有一身行头,准备有度牒,当官兵进入清虚观中搜查时,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道士。因而,躲过了隋军的搜捕。待王世充率领大军前往洛口,城内的戒备松懈下来时,他化身为道士出了偃师城,在出城之前,他已经决定了下面地行止。
听闻密公已经战败,去了河阳,魏征并不想跟着去河阳,在他看来,经此一败,李密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了,分崩离析之下,还有多少义军头领听从他的号令,值得怀疑,他现在可以说是已经众叛亲离,若是意志不坚,甚至有可能西入关中,依附李渊,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矣。
若是他盘踞在河阳,借着黄河天险,尚能支撑一段日子,不过,失去了洛口仓的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死死支撑而已,除非黎阳的徐世绩能与他尽释前嫌,助他一臂之力,不然,他未必能支撑下去。
魏征非常清楚自己的本事,他未必有安邦定国地能力,也不见得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因此,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幕僚,能够一针溅血地判断出敌我的形势,继而做出针锋相对地应对,而他能否大展身手,就要看他投靠的那个主子能否对其言听计从。
所以,他决定去投奔黎阳徐世绩。
之所以投奔徐世绩,是因为他和徐世绩多有交往,两人都酷爱下棋,瓦岗军中,棋力高明地少之又少,偏偏两人都棋力高超,又水平相当,故而,闲暇之时,总是聚在一起,一边手谈,一边坐而论道,两人对天下大势的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的看法,也算得上是知己,翟让死后,徐世绩为了避祸,一直率军屯在黎阳,两人方少了联系。
李密全盛之时,对徐世绩多有打压,不准许他擅自扩兵,因此,虽然徐世绩坐镇黎阳仓,仓内有着大量的粮食,兵力却始终保持在一万人左右,但是,魏征知道徐世绩的这一万人都是精兵,以此为基础,随时都可以将军队扩充到五万以上。
徐世绩的练兵之法和李密不同,李密是不管来投的是谁,他都会加以接纳,故而,声势浩大,全盛时达到了五十万众,不过军队的战斗力却有些不堪,除了他的精锐内军骠骑外,其余的部众大多为乌合之众,而徐世绩奉行的是精兵政策,他的练兵方略是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故而,虽只有区区一万人,战
极其惊人,当初,宇文化及突袭黎阳,就被他挡在了无法前进一步,最后,陷入李密大军的包围之中,粮尽之后,不得不狼狈向北逃窜,也正因为这一仗,李密的自信心爆棚,再也听不得不同意见,因此,方有洒水原一战的大败。
现在,李密溃于河阳,名义上虽然仍是瓦岗的主人,声势却大不如前,徐世绩的机会也就来临了,有着黎阳仓的支持,他可以收拢流民,以其精壮为卒,出黎阳,扫平东郡,汲郡,渡河攻击洛口,与王世充会战于中原。
魏征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徐世绩需要大量人才辅助,作为他的棋友,彼此又相互知根知底,自己一去,一展抱负的时刻终于到了。
再次瞧了一眼身后的偃师城,魏征跳上毛驴,背对着夕照,扬长而去。
“什么?已经走了!”
偃师城内,三江阁商行,有三个人正聚在一间屋子内商讨事情,坐在堂上那个掌柜般模样的人正是敌情司河南部的负责人,此刻,他的眉头正紧紧地皱在一起,刚才,他的手下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秉大人,城破之时,魏征突然失踪了,卑职费了许久的功夫,才查到他躲在城北的清虚观中,伪装成一个道士,待卑职赶去清虚观时,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他已经出去云游了,卑职办事不利,还请大人恕罪!”
那个给他带来坏消息的人说完这番话后,低垂着脑袋,神情显得格外沮丧。
—
“罢了!罢了!”
那负责人挥了挥手,转身面向其他人。
“安排在秦叔宝和程知节身边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另一人同样低下了头,他面色沉重地说道。
“大人,他们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由于程知节和秦叔宝的亲人在偃师城中,落在了王世充手中,这两人已经决定投靠王世充了,就在今日下午,他们已经率领残部自缚入城了,守城的张镇周已经接纳了他们。”
“哎!”
负责人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啊!目标人物魏征,秦叔宝,程知节,裴仁基,裴元庆等都已落入了王世充之手,还好,有一个罗士信投了我主,就算如此,这也表明了我们河南部的工作不力,诸君尚需努力啊!不然,将来我们怎么有脸去见夏王他老人家。”
“卑职惭愧!”
那两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无妨,接下来做事认真点就行了,让安排在那几个人身边的无间仔细一些,多观察一下目标人物的言行,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诺!”
两人齐声应道,这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听清楚了敲门的暗号后,本已站在门后,手握横刀的那人松开了手,将门打开,宁原从门后走了出来。
“禀大人,罗士信想先回历城老家看看,大人,你看沿途该如何护送?”
宁原坐下之后,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有一个商队要前往齐郡,就让他随商队出发吧?走这条路也比较安全,沿途的关卡都已打通,若是直接北上,通过黎阳,聊城,再去平原,就要危险多了。”
负责人想了想,如此说道,随后,反问了宁原一句。
“你觉得那人是真心投靠我主?还是迫于无奈暂且答应?”
宁原皱了皱眉头,答道。
“在卑职看来,迫于无奈暂且答应的成分居多,不过,卑职昨天按照上面的吩咐向他分析了一番天下大势,他多少有些为之心动,见到夏王之后,一定会被夏王的雄才大略所吸引,因此,反复什么的到谈不上,卑职和他相处一段日子后,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人,是一个地道的男子汉!”
“嗯!如此就好,这一次我们只完成了策反罗士信的任务,断不能再出差错!”
随后,几个人再讨论了一番当前的局势,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然而,就散了开去,李密战败后的这些日子,不仅河北的高畅,就连观众的李唐,聊城的宇文化及,他们潜伏在偃师一带的细作都开始了行动,想把瓦岗的这些人才挖过去,像这样的秘密聚会,这几日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