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春,天气却并没有一下暖和起来,空中风向未定,时而是温煦潮湿的东南风,时而是干涩冷冽的西北风。
槐树坡位于鲍丘水西,距离鲍丘水只有数里的距离,站在坡顶,可以清楚地瞧见西南方向薛万钧扎下的营盘,旌旗如云,气势森严地在北风中林立;东北方向的张金树扎下的大营也尽收眼底,营盘的气象虽然没有薛万钧部那般森严,却也别有一番煞气,蛮气;若是你视线良好的话,更能瞧见更远处的鲍丘水,正当春汛,远处连绵的大山,积雪消融,雪水汇入小溪,再窜入河流之中,随着河水流淌出山,奔流到海。
薛万钧站立在坡顶,眯着眼睛,遥望着远方。
那眼神,似乎在遥望远方的鲍丘水,又似乎在盯视山坡下纵马疾驰而来的那群人。
薛万钧和张金树相约辰时在槐树坡见面,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张金树一行才姗姗来迟,不过,从薛万钧的脸上,你很难看出他有什么表情。
双方相约只能带五十名亲卫前来相会,这是薛万钧主动提出来的,当他派使者前往张金树营中要求见面时,就提出了这个条件,在张金树看来,这是薛万钧在为他考虑,为的是打消他的顾虑,免得他认为会是圈套而不来见面,故而,张金树欣然同意了。
但是,张金树并没有遵从约定的打算,谨慎一点总比马虎大意丢了老命为好。因此。他不仅没有及时赶到约会场所,在派出的斥候打探到薛万钧地确只带有五十名亲卫前往槐树坡,且并没有援军后。他前往槐树坡时,仍然带上了一百来名心腹骑士,人数正好是薛万钧地一倍,在他看来,就算薛万钧真的想玩什么花样,估计也将他无可奈何了。
瞧见薛万钧只带着两个亲卫站在山坡上。其他那些亲卫都在山坡下懒洋洋地溜着马,张金树再是小心,这时也不好将全部亲卫都带上山坡去,毕竟,名义上,他和薛万钧是同僚,并不是生死相对的仇敌。
喝令亲卫们在坡下等候,张金树带来四名武艺高强地护卫缓缓步上山坡。
不管怎样。反正我的人总要比你多一倍,看你怎么搞鬼,虽然,薛万钧的武勇之名威震幽燕。不过,张金树是随高开道从豆子炕一路杀到北方来的巨贼。平时也自负骁勇,若真是带着一百名全副武装的亲卫去和只带有两个亲卫的薛万钧相见,这也是他地自尊心所难以容忍的。
总之一句话,他既怕遇见危险,又怕落了面子,反正够矛盾,够难为他的!
“薛将军,张某无礼了,来晚一步,告罪,告罪!”
距离薛万钧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张金树就满脸堆笑,朝薛万钧连连抱拳作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慢慢走来。
至于,其中有多少诚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无妨!”
薛万钧拱了拱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说道。
在张金树看来,这自然是薛万钧生气的表现,见得这种情况,他反倒松了一口气,换一个角度相处,他也是会生气的,如果,他没有心怀鬼胎的话,若这个时候薛万钧心怀鬼胎,在张金树看来,多半会面带微笑,假作毫不生气才是。
以往,高开道常以罗艺为假想敌,自然对罗艺手下地头号大将薛万钧,薛万彻兄弟多有研究,对两人的性格,张金树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熟悉非常。
在张金树眼中,薛万钧的性格暴烈非常,喜怒时常形于色,今次,自己故意姗姗来迟,他能有如此反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本来,张金树并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薛万钧会面,虽说,是讨论两军联合之后的行军计划和作战方式,不过,派一副手前来商量就足够了,反正要是计划对本方不利,他是绝不会按照那狗屁计划行事地。
不过,出于某种目的,张金树还是决定前来和薛万钧见上一面。
薛家一直以来都是幽州地主人,嗯,现在高畅的夏国政权一切沿用旧隋的称呼,还是把幽州叫做郡,薛家跟随罗艺,可以说是出于他们的自愿,跟随高畅,却是因为被高畅打败,这才不得以投降,要说,薛家会对高畅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张金树一点也不相信。
所以,他决定来见薛万钧一面,或许,可以在高畅的阵营中拉到一个同盟者也说不一定,在张金树看来,自己只要和薛家,邓暠等幽州方面的降将牢牢抱成一团,手底下又有属于自己的军队,那么,就算高畅想要动他们,也会三思而后行,绝不敢随意下手,杀他们如杀一鸡,轻松异常。
简单地寒暄两句后,薛万钧待要说到正题,讨论两军后
事宜,张金树却故意打岔,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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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树命令身后的亲卫将两坛美酒送上,这两坛酒乃是平原出品,是少见的烈酒,后来,为了储存粮食,高畅严令民间不准酿酒,唯有官办的作坊方可酿酒,而越烈的酒,所需的粮食就越多,所以,像张金树手中的这两坛烈酒,也就越来越少了,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薛万钧虽然算不上嗜酒如命,却也是一个爱酒之人,张金树选择这个时候将这两坛美酒送上,正是为了投其所好。
薛万钧见得这两坛美酒,一直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抽动两下,露出了笑容,将这两坛美酒接了过来、
奇怪的是,他并未将这美酒交给身后的亲卫,而是将它们放在了地上,然后,低着头,死死地盯着那两坛酒。
张金树对此不以为意,他向前一步,几乎是与薛万钧并肩而立,像两个老朋友闲话家常一般,他提到了薛万钧的父亲薛世雄。
在张金树的口中,薛世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北拒突厥,单凭一己之力,就保住了大隋帝国的东北边疆,可惜啊!如此英雄,却死在一竖子手下。
随后,他提到了窦建德,说自己当初与窦建德也有数面之缘,那家伙,猥琐,极其的猥琐,如此猥琐之辈,若不是偷袭,若不是天降大雾,唉!
张金树叹了一口气,表示对窦建德的行为极端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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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隐晦地点了高畅一句,说若不是某人极力劝说让窦建德行这卑鄙之事,窦建德原是准备退避三舍,率领贼众退回高鸡泊的。
那人之所以怂恿窦建德出兵,乃是行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利用窦建德击败了伟大的薛世雄大人,另一方面则是在乱兵之中杀了窦建德,篡了他的位子.
张金树一边在卖弄他的口舌,一边在小心地观察着薛万钧,薛万钧一直低着头,他瞧不见薛万钧的脸上的神情,只见薛万钧的肩头不停耸动。
张金树大喜,以为自己的话语起到作用了,现在,薛万钧正对某人愤怒有加。
他抿了抿嘴唇,吞了一口口水,待要继续添油加醋,这时,薛万钧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如电,“刷”的一下,在张金树眼前闪过。
张金树微一愣神,就见一道白光从自己面前急闪而过,天地之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光亮了一百倍。
随后,光亮暗了下来,青山,绿草,蓝天,白云,旋转着,刹那间,跌入了黑暗之中。
至此,张金树的人生在槐树坡划下了句点。
“妈的!啰里巴嗦的,就在老子耳边念念不休,就像苍蝇一样,老子真的忍不了啦!”
薛万彻手持横刀,横刀的刀刃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着血,张金树无头的尸首躺在薛万钧身下,脑袋则飞出了几丈远,落在了那棵老槐树的树下,夹在两根突起的树根中间,面孔满是血污。瞧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倒是那双眼睛大睁着,有点茫然,嗯,还有一些无助。
张金树所讲的那些话,薛万钧自然是不信的,也不容他不信,现在,他身边的那些亲卫中,薛氏族人只占少部分,大部分都是高畅的人,谁知道高畅在他身边究竟安排有多少眼线,虽然,进入高畅的阵营不久,监察司的赫赫威名,薛万钧却也是知道的。
也只有张金树这样的笨蛋,才敢公然将自己对高畅的不满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贼子就是贼子,没有读过书,没有脑子,只能死得更快。
这次,之所以和张金树会面,薛万钧就是为了斩杀其人,然后吞并他的部众,这个任务来自于河间,由管小楼,金球得两人共同署的名,当初,管小楼孤身前往张金树营中探病,就是为了稳他的心,免得他狗急跳墙,一下子投靠突厥人。
有了管小楼的那次探病行为,张金树对这次和薛万钧的会面就不会太在意了,正好乘此机会要他的命,虽然,他也有所防范,只是,个人的实力还是很重要啊!
他的脑袋掉下来时,他的手才放在横刀刀柄上,连刀都没有拔出来,虽然是偷袭,这和他低估了薛万钧的武力也有一定的关系。
张金树一死,他手下的那些亲卫顿时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人想要反抗,有人想要逃跑,有人则准备投降了,如此乌合之众,自然很快被薛万钧摆平了,随后,薛万钧率领两千铁骑进入张金树的大营,将张金树的那些心腹将领看管起来,派自己人接管了营寨的防务。至此,鲍丘水的防线无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