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童开文偏过脑袋,轻啐了一口,将嘴里嚼着的草根吐了出来,他猫着腰,从杂草丛中跑过,一口气跑到了土坡上,在他身下的土坡,数十匹战马正在悠闲地踏着步子,它们的主人这个时候正躺在避风的沟谷啃着坚硬的胡饼,童开文非常羡慕自己的这些同伴,那些人都是老兵,他们的头领据说是定杨天子还在马邑当校尉时的亲兵,在这些人中,童开文的资历最浅,随着宋王从上谷郡逃到马邑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七岁,所以,当他们休息的时候,他必须跑到前面去侦察,望风。
前段时间下了一场大雪,听说大河都已经结冰了,那些唐军的狗崽子就是通过结冰的大河来到柏壁的,哎!本以为可以和唐军大战一场,决一胜负,童开文心中跃跃欲试,想多砍几个敌人的脑袋,以此来换取军功,当上军官之后,就不再受那些老兵的气了,谁想到,唐军驻扎柏壁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却一直没有捞到这样的机会,那些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躲在坚固的营垒后面,拒不出战。
不是,他们的主帅已经换人了吗?
那个在介休被宋王率军打得大败的家伙已经被解职了,取代他位置的是秦王李世民,这个秦王李世民,听说打仗很厉害,为什么却也不敢出来和我军交战呢?
难道,他也怕我家宋王殿下吗?
前面是一片灌木丛,钻过这片灌木丛就上了山坡顶。童开文停下了胡思乱想,他的身子向前弯得更低了,低着头,猛地跑了起来,灌木丛发出沙沙地声响,他如履平地般从中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了山坡顶。
野猪就是这样从灌木丛中经过的,小时候。在上谷郡的荒野山岭中。他曾不止一次地瞧见这样的情景。他明白,面对满是荆棘的灌木丛,必须如野猪一般不管不顾,头朝前,闭着眼,一股劲向前奔跑,就像战场上和敌人厮杀一样。只有不惧死亡,奋力向前,才能活下来,才能得到战功,才能拥有荣华富贵。
山坡上的杂草明显要比坡下的矮了许多,只有浅浅的一层,而坡下地杂草基本上都有半人高,童开文一口气跑了这么长段路。有些疲累了。他猛地躺在草地上,仰面望着青灰色地天空,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于缺氧地原因,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半晌,方才恢复正常。
风从西北方向而来,草尖一律向东低头。
现在刮的风极其的厉害,若是骑着战马疾奔,头上若是带着没有挡面的头盔,需用布帛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然,小刀子般的风将把脸割得一道一道的,满是小口子,一直要到春天过去,夏季来临时方才会好转,这一点,长期在边塞生活地人都知道。
河东虽然比不上马邑,上谷这样的边塞寒冷,在这样的季节,西北风的厉害之处却不比边塞孱弱几分。
休息够了之后,童开文翻过身,趴伏在地上,把脑袋探出草丛,抬头往四周望去。
唐军虽然坚守在坚固的营垒后面,不和定杨军作战,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就完全龟缩不出,在两军的营寨之间,也就是童开文身处的这片地方,遍布着双方的轻骑斥候,双方斥候地遭遇战时有发生,战斗虽然只是在几个人,或是数十个人之间展开,却分外地血腥和激烈,时间虽然短暂,死亡的人数却也不少,基本上都是一方全灭之后,这战斗才告一段落。
童开文以前所属的那个斥候小队也曾经和一个唐军地斥候小队突然相遇过,双方都没有想到会突然遇见对方,是一个十足的遭遇战,那一战下来,对面的唐军小队全部阵亡,而童开文所在的那个小队却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于是,他才会被分派到这个全是马邑人的斥候小队里,作为上谷人的他,一直饱受那些家伙的欺负。
不过,他一直在忍耐,他告诉自己,只要是宋王他老人家继续统率前军,自己只要立下了战功,就一定能得到升迁,离开眼前这个团体。
然而,在此之前,他首先是要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所以,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山坡的坡顶虽然视野开阔,容易发现敌情,同样,位于高处的他也容易被敌人所发现,因此,动作需要格外小心,必须要学会潜藏自己。
童开文的脑袋从草丛中才一冒头,就立刻缩了回去。
刚才他的目光所见,使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没有想到,就在他前面一百步不到的地方,就有着敌军的踪迹,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在另一个坡顶和他藏身的这个坡地之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地方,在那里,杂草丛生,在一簇草丛旁,童开文瞧见了两匹马,正在悠闲地啃着青草。
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身,尽量不让脑袋高过草尖的高度,童开文的目光往那两匹战马的方
,没有瞧见人,只有草尖在西北风的吹拂下舞蹈,分
两匹马都有马笼头,马鞍,马镫,证明它们并非荒原上的野马,而是有主之物,两匹马都格外神骏,其中一匹尤其漂亮,全体雪白,姿态高傲,它站在那里,就如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一般,另一匹战马虽然精壮,却不敢在它面前昂起脑袋,只能低头俯首,神态甚是温顺。
童开文是上谷人,很小的时候就与马群为伍,对于一匹战马的好坏自然一目了然,他深知,那样的一匹骏马,几乎算得上是马中之王,它的主人绝不会是像自己这般的无名小辈,特别是白马地马鞍装饰得极其华贵。上面隐隐可见许多精美的花纹,并且用黄金镶有金边,这更不可能是一个小兵的坐骑,它的主人绝对是唐军里面的一个大人物。
莫非是一个将军?
童开文心中一阵狂喜,要是能抓获这个将军,宋王的赏赐必不可少,就算自己连升三级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内心虽然激动万分。却也保持着冷静。他并没有瞧见目标。也不知道那两匹战马的主人在做什么?若真是一个将军来前线视察,其人既然有这么大地胆子,武艺当也极其地高强,他自己一个人若要冲上去,恐怕不但不能擒杀对方,反倒会将脑袋给对方送去,这样弱智地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童开文慢慢地。慢慢地从草丛中往后退,随后,飞快地钻过灌木丛,往山坡下奔跑而去。
白云在青灰色的空中漂浮,站在山坡的顶上,似乎触手可及,风仍然从北而来,向南而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安静。就如凝滞不动的河水一般。
实际上,在这凝滞不动的表象下面,还是在进行着变化的。
一只老鼠从一丛山白竹丛下窜过。速度奇快,绿豆般细小的眼睛中尽是惶恐,它连滚带爬地从一个小土坡上跃下,往前疾奔,在它身后,一条乌梢蛇同样急窜而出,贴着地面滑行下来,看似缓慢,实则快若闪电。
按道理,这个时候,像蛇类这样地冷血动物都应该进入冬眠了,然而,这头老鼠分外不幸,却遇见了这样一条还未进入冬眠的乌梢蛇,只是,这是它的不幸,却又是某人的幸运了!
慌乱中,那老鼠自然是慌不择路,明显前面有具人身,一般情况下,它自然会选择躲避,然而,在后面天敌的追赶下,它却一股脑地撞了过去,撞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李全做了个好梦,梦中他率军打回了河东老家,十里八乡的老乡们都来迎接他的归来,大家都口口声声地叫着他将军,就连当地地豪族裴家地族长也在对他点头哈腰,满脸媚笑。
就在他准备迎娶家乡最漂亮的一个姑娘的时候,一个看不清脸孔地家伙闯进了喜堂,在他脸上不由分说就是一下,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然后,梦醒了!
睁开眼睛,仰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天空,李全渐渐恢复了神智,自己,似乎是在战场上?
对!自己的确是在战场上,作为秦王殿下的亲卫,他和一干人随着殿下前来侦察敌阵,其他人都已经四散开去,唯有他留在了殿下身边,由于连日来都在两军阵中奔走,精神和身体都高度紧张,因此疲倦不堪,本来,秦王入睡自己应该在一旁望风,不想却同秦王一般睡了过去。
幸好,旁边没有其他人看到!
李全苦笑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的手停在了眼角上,就那样停滞不动。
除了风吹草丛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声响,这声响让他感到了不安,出于战场的直觉,他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一个鱼跃,从草丛中窜了起来,就在那惊鸿一瞥中,他瞧见四方的草丛中隐隐可见一些人头。
“敌袭!”
他尖叫一声,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边拿起放在一侧的马槊,一边用脚尖在睡在一旁不远处的秦王身上一点,随后,他嘴里发出一声唿哨,那两匹战马朝这边小步跑了过来。
眼见行踪暴露,童开文和同伴立刻加快了步伐,向包围圈中的唐军大人物奔去,在山坡顶上,另外一些同伴骑上了战马,若是敌人从包围圈突围而出,他们就要负责第二步的行动。
务必让这两人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