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㈦

清净了几日,我无聊的整日抱着近日才接回来的宠物雪耳,给他梳理梳理毛发。

雪耳是我未嫁入王府前无意间捡到的,自此它便赖上了我,雪耳这个名字还是我见它一身雪白的毛发随意取之。说起它的长相更是分不清是什么品种。说它是条狗吧,却怎么看都不像,也不知它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我突然恶趣味地将它的小身子翻过来,露出了粉红色的小肚皮,雪耳蓦地蹬了一脚,翻身从我的腿上跳了下去,瞪大了小眼睛,冲我吼吼叫,我知道这小家伙肯定是在抗议了。

一个挑眉,我冷然想,吆嘿,这小家伙竟敢在我这个衣食父母的主人面前放肆,看来是太宠他了。

我眯着眼,重新打量了一遍它,白毛,水汪蓝眼,毛茸茸的小身子,粉色小爪子,尖尖的小嘴巴,特像一只小狐狸!

嗯?左右打量了半晌,最后我发现一个铁一样残酷的事实,这家伙又吃胖了!

“雪耳,你是不是又去厨房偷吃了?”我一手抓起雪耳,它滴溜在半空,歪着头,使劲蹬着小短腿抗议,我啪的一巴掌拍在它肉乎乎的屁股上,抗议无效。

这小家伙是不是忘记了一年前曾经因为馋嘴溜进一户人家家里偷吃,差点被当作偷吃嘴的黄鼠狼给抓住烤了吃的事了!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

我摇头叹息。雪耳却是挣脱了我的手,使劲抖动着毛发,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极尽谄媚地讨好我。

我见它这般讨好的模样,也不忍心教训它了,算了,反正现在是在王府,总得也出不了多大的事,便随它吧!

我弯身弹了下它的小脑袋,它懵然看着我,模样十分讨喜。

随后它蹦蹦跳跳地去追着捕蝴蝶,我看它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笑想道,这小家伙儿可真是个开心果,有它在,这日子果真是好过多了,也开心多了。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未出嫁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时,我尚不知愁滋味,亦不知那一直对我百般疼爱,让我敬重万分的父亲是那般表里不一,然只嫁入王府一年我却仿佛一夕尝尽了人世百态,酸甜苦辣咸,这百种滋味,叫人由然叹息。

使然想起此桩,我突然仰天叹息,罢了,总得他还是对我有养育之恩,他如今既已身在牢房,我也是该去探望探望。

去了理刑司,还算守门的衙役给我几分薄面,许我与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皇宫御牢内,我看着一身灰色布衣,蓬头垢面的老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几日,他头上竟徒生了不少白发,我愣愣唤了一句,“父亲……”

他恍惚听到我的呼唤,头微动了下,我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灰头土脸,发丝凌乱,往日熠熠生辉的瞳孔如今已是暗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往日他虽算不得老当益壮,却还算精神矍烁,没想到至今时今日竟衰老成如此萎靡不振的伛偻模样。

他见是我,十分激动,瘦骨嶙峋的手掌猛地扒着牢门,暗淡的双瞳突然绽放光芒,“栾川,我的女儿,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他嘶哑的声音在这空洞,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监牢里愈发凄楚了。

我抿着双唇,不知他是否悔恨当初为了那不争气的纨绔儿子而出卖我的事了。

回忆往事种种,徒生悲叹:

当初他那儿子因为好色成性,看上了一户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仗着自己是官家子弟,将那女子生掳了来,但那女子因早有婚约,硬是不愿从他,最后却硬生生地把那女子给逼死了,那女子的父亲悲痛欲绝,一怒之下告到了官府,此事一经捅破,一发不可收拾,后惊动了皇上,亲自下旨捉拿江一凡,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此事不了了之了,我也是嫁入王府后才知这是他与太后的一方交易,而我便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品。

恨?我是恨,我恨他为了他的不成器的儿子出卖我,我恨他明知元徹心中有心爱之人,却还是硬把我推进了火坑,如果当时他告诉我元徹早有心爱之人,我是决计不会同意嫁给他的。但我更恨得是,他说是为了救江一凡,实则是借用皇家的关系,为他的龌龊儿子铺路。

就在我嫁进王府的一个月后,江一凡竟然从一个臭名昭著,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晋升了京周府尹,这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我讽然地想,只可惜,他费了好大心思,甚至牺牲我为江一凡谋来的大好前程,终究是白费了。

就在江一凡刚刚上任的第一个月,皇帝的一道圣谕将他彻彻底底打回了原形。

——侵占土地

——欺男霸女

——逼死民女

……

累累罪行,罪证确凿,铁证如山,江一凡被拿到理刑司,判了个砍头示众,就连江啸远也没逃过一劫,只教儿不严,纵子行凶一条,便被判个终身监禁的刑罚,往日满庭荣耀的江家最后竟落得抄家,下狱的下场,着实可悲,也亦可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虽然挂着江家女儿的姓,但我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也就没牵连到我身上,只教我少出门便好。

回忆戛然而止,我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落寞老人,他是我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养父,我是他捡回来收养的,我是个孤女。

这一刻,面对他,我却是恨不起来,只觉得他甚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保住那个畜牲,也许此番江家会是不同的光景。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恐怕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只不过世间的事瞬息万变,从来没有如果,亦没有重来,这一切都是命,也是劫。

我沉默不语,抬腿便走,临了,嘱咐衙役善待他,让他下半生能在监牢里过的舒适些。

待出了监牢,我摇头苦笑,洛栾川,你连自己都顾不了了,还去顾虑别人。

然就是这一次偶然的探望将我推入了地狱,让我一夕之间,如坠地狱般将我彻底摧毁,亦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使我从此踏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壬九年六月初三,一群官兵生生闯入了我的冷阁,看着这些手持刀枪剑戟,气势宏宏的靖元官兵将我的冷阁内外围的不透风,我尚有些迷茫,我被抓到大理刑司,安了罪名。

——谋害当朝官员

——通敌叛国

呵!

真是可笑!

我一直龟缩于冷阁,不曾出门一步,又何来的通敌叛国?

至于谋害朝廷官员,我一个弱女子从不曾和任何官员接触过,更不曾和谁结下仇怨,试问这又是哪来的谋害?

偏定了这两桩罪名不轻,却是着实可笑!

理刑司佟大人告诉我说,死的朝廷官员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江啸远。

说是那日我去看望父亲,随后父亲吃了我带去的饭后便中毒而死。而在装着饭的木盒里发现了一张署名邻国,却是写给我的纸条,霎那间,我骤然大笑,却是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圈套,这是陷害,彻彻底底的陷害。

我看望父亲何曾带了饭盒,更何谈不知哪里来的纸条,硬生生地将此番不轻的罪名指向我。

我顿时大彻大悟。

难怪那时我能进去看望父亲,原来早是有人暗中计算好的,就等我往陷阱里面跳,而我也真的跳了。

我嘲讽,这幕后之人还真是厉害,不动声色便将我引入到圈套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但我自知得罪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又是哪个有这般深沉的心机,非欲置我于死地不可。

监狱待了两天,我体会了当初父亲入狱时的心情,内心深处却是十分淡然。

期间锦若来过,但被挡在监牢外,只因圣上下了诏,不许任何人来探监,虽然没见到面,甚是遗憾,但她有那个心,我便已经知足了,心里瞬间温暖,至少在我落难之际,还有一个人真心惦记我,我也是满足了。

这世间向来最不缺的便是锦上添花的好意,但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雪中送炭,于落难之时,其他人不给你火烧眉毛时再往你身上添上一把火,活将你烧的粉身碎骨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我的心情淡然得不像个即将上断头台的人,最后一餐该吃还是吃,反正终归是要死的,不如吃饱了上路,做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强。

当第三天艳阳高升,我被押上行刑台,台下百姓对我指指点点,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

轰隆——

天空轰然乍响惊雷,天突然阴沉如墨,狂风骤然席卷而来,一瞬间天仿佛要塌陷下来一般,阵阵狂风涌起,道道惊雷闪电突现,行刑台承受不住狂暴惊雷之力即将崩塌,我的素衣被吹得呼呼响,却没有丝毫害怕,相比惊雷狂风,我更怕世人愚昧无知,徒令我含冤而死。

一瞬间……

狂风、惊雷、闪电刹时袭向行刑台,那方台子瞬间崩塌,扬起了万千尘埃,待阴云散去,灰尘落尽,徒留场面一片狼藉……

这世间从此便再没了一个叫洛栾川的女子,却是多了一个不问世事的花国女君花玥。这一切也不过尽是花国帝姬继任女君时所做的一场梦。

梦中的事,人,应当如何?梦醒时分,是非恩怨皆全如浮云烟消云散。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