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日,凌晨。
无数的烟火、礼炮,将维多利亚港的夜空装扮的绚烂无比,街道上观赏礼花的人群所发出的欢呼之声,隔着中空玻璃幕墙都隐约能够听到。
摆在客厅里的背投大电视,还在直播着跟回归有关的新闻、以及相关的回顾,房间里看礼花的在看礼花、辩论的还在辩论、喝酒的也在继续喝着酒。
想象之中的那种激动、澎湃且炽烈的情绪并未产生,这让对于这一刻期待了有小半年之久的付正义,既觉得奇怪、还有些困惑,想不明白为何当年坐在烧烤摊上看着广场大屏幕上转播时的情绪竟是丁点都没有,自己反倒有种淡淡的失落之感。
谢运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才站住脚。“情绪怎么不高啊?怎么着,还在想昨天酒吧里出糗的事儿?”
“就算出了糗,可人家的电话也给我了,总比出溜到地上人事不知成为笑料强……”
心情不好,付正义的口气也就自然不会好,这句话一出口就将谢运鹏噎的是直翻白眼,气的扭身便回了客厅去看直播了。
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散发着淡淡的果木芬芳。
不过酒就是酒,就算是再好喝多了一样会让人醉、会令人吐,一样会第二天起来之后令人头痛欲裂、恨不得将脑袋敲开才能舒坦些。
不过,要是真彷如是那些‘养生专家’们所说的一样,戒烟、戒酒、不食荤腥、不近女色,那就算是能活到个两百岁,又有何意义呢?
付正义敬钦佩苦修士们的坚韧,但他也并不愿意苛待了自己,所以在有感而发之余,依然在喝着酒,看着窗外夜空中的礼花,尝试着让自己能够兴奋些起来。
背投电视里的直播,还在继续。
可电视里无论是慷慨激昂的说辞,还是一张张兴奋、激动的脸孔,都不能让他感受到前世时在这一刻自己所曾经萌生出来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看着、听着、感受着,却并不会被感染。
“百年沧桑,只为今日……”
会展中心米字旗的缓缓降落、五星红旗的冉冉升起之时,随着镜头的跳转,热泪盈眶的、放声高呼的、激动到无可自抑的,数不胜数。
见付正义一直就坐在落地窗旁发怔,谢运鹏再次凑过来时就有些不解。“哎,怎么你就没点反应呢?”
思绪还有些混乱,付正义有些茫然。“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兴奋啦,激动啦,感慨啊,斗志昂扬啊……不管是什么,总之你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头!”
付正义想了想才开口。“国家强大了,自然无需任何形式的庆祝也可以赢得尊重。反之,你懂的……”
拽了张矮凳过来坐下,谢运鹏越加的诧异了。“正义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歌舞升平之下却是暗流涌动,”低头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付正义片刻后才接着说。“瑞贝卡的公司目前杠杆加到了多少?”
谢运鹏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才不太确定的说。“应该不是很低,上次的盈利让她的公司可以最高开到二十倍杠杆了,我记得她说过只要这次泰铢能够稳住,获利就相当之大了……”
“二十倍?只要有五个点的波动就会爆仓……那你还是赶紧让瑞贝卡平掉所有的泰铢仓位,不然要出事的……”
谢运鹏脸色骤变。“爆仓?这么严重?”
“信不信在你,说不说在我。国际局势目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泰铢撑不住的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你不在市场里,自然就不会有感受。金融市场是会产生连锁反应的,没有谁可以凭借一时的运气长盛不衰……”
腾地站了起来,谢运鹏转身便想要走,不过犹豫了下又转了脸来,瞅着付正义欲言又止。
低着头瞅着酒杯里那冰块在缓慢融化,付正义察觉到谢运鹏又站定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这才低声道。“瑞贝卡的公司我既不清楚其运作方式,更不清楚其买卖的依据,如果她不是你的女人、且你还投了不少的钱进去,我才懒得说半个字……”
谢运鹏不再有任何的迟疑,掏出手机便钻进了卫生间,给瑞贝卡拨了过去。
亚洲这边是凌晨,而旧金山则是上午十点,接到电话的瑞贝卡有些惊讶,问谢运鹏在哪,怎么还不休息?
“甭管这些了,赶紧将你公司泰铢看多的仓位全部平掉,无论盈亏,赶紧全部平掉!”
瑞贝卡愣住了,瞄了一眼正在交易中的泰铢走势,眉心拧了起来。“谢,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本想说这是付正义的提醒,但谢运鹏一想到瑞贝卡对付正义有着深切的怨怒,便改口道。“我人在香江,今天是香江回归的日子,有些事情不是市场层面上所能够察觉到的,你赶紧平掉所有的仓位,在市场明朗化之前不要再有任何的操作!”
瑞贝卡清楚知晓自己所傍上的这家伙是不懂金融的,更不懂外汇市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通知自己、且不肯说明原因,瑞贝卡觉得这显然是幕后有着深层次的问题,因此在挂断电话思索了片刻,就按照谢运鹏的要求平掉了所有的仓位。
回归庆典结束了,维港的夜空也恢复了宁静。
一觉睡到了天亮,付正义坐在窗户旁欣赏着维港海景、吃着早餐,谢运鹏过来告诉他,瑞贝卡的公司已经平掉了所有的仓位。
见付正义专心吃早饭并没有就这事情说些什么的欲望,谢运鹏便换了个话题。“正义,我家老爷子一直说想见见你的,今儿你没事就跟我过去一趟,如何?”
“不去!”
付正义的毫不犹豫,让谢运鹏有些困惑。“喂,只有我家老爷子一个啊,这次要不是因为受到邀请他必须过来,他是根本就不愿意离开燕京的!”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吃了饭我就准备去鹏城,张文武需要去找华云芳,我也要去处理下公司的事情,真没时间去见你爷爷……”
不管谢运鹏怎么说,付正义就是不松口,等方大刚过来了更是说自己现在就要准备出发了。
一大早接到老爷子电话被安排了这个任务,谢运鹏可没想到付正义会拒绝的如此干脆,情急之下便说。“我家老爷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过去见一面顶多耽搁你半个小时,怎么就这么困难?”
“以后吧。反正中旬我还要去燕京看四合院,到时候要是你家老爷子还有兴趣,你再跟我说……”
安排了两辆车将付正义一行送走,站在酒店门口的谢运鹏转过脸很是困惑的问小廖。“我家老爷子很可怕吗?”
小廖想了想,嘿笑着说。“去见之前我也心虚,见到了之后我更心虚……”
谢运鹏愣住了,片刻之后才恼羞成怒道。“你大爷的!我家老爷子有那么可怕?”
小廖见谢运鹏急了,苦笑起来。“谢少,说实话,别说是我了,我觉得就连你在你爷爷面前,不也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谢运鹏想要发火,可想了想却不由得叹了口气。“还别说,以前见了老爷子我还真的心虚,每次不是数落我就是骂我,没事我也不愿意自找痛快去他那边。不过今年可不同了,我琢磨着还是需要能挣钱,而且最好是干干净净、没通过家里帮忙所赚到的钱,赚的越多、我家老爷子可就越高兴……”
“那是,燕京圈子里不依靠家里帮忙能赚到钱的人可不多,更别说是从老外手里赚到的了……”
小廖的奉承,让谢运鹏心情稍好了一些,不过一想到老爷子交代的事情没能办妥,他的头可就又有些疼了。
而离开了香江的付正义等人,到了下午三点才到地方,等付正义见到了柯雅媛、参观了雨瑶置业在鹏城的分公司,他可就有些奇怪了。“分公司的办公场所怎么这么小?难道周围就没有条件更好的写字楼?”
“boss,这里平时只有两个员工负责接接电话、发发传真,鹏城的写字楼可不便宜,省点租金下来就算是给员工发放福利,都是好的……”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付正义勉强可以看到鹏城银行的总部大楼,明白柯雅媛将分公司设立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图个方便,于是便坐下来让她介绍下自家堂哥付正明目前的情况。
“贷款的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前年拿了块地准备建建购物广场的,可这两年鹏城房价在不断的抬高,所以这个公司的资金链一断,其老板就丢下这边的烂摊子、卷了账面上的钱外逃了……”
听完柯雅媛的情况介绍,付正义得知鹏城银行对这事件还没有定性,有些不解。“事发都已经几个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定论?”
柯雅媛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摊无奈道。“没辙啊,这笔贷款据说是市委领导打了招呼的,要不然你以为银行的钱就那么容易贷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