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暗下的心思暂且不提,聂君厝吩咐了一声,早已准备妥当的戏班子便正式开了唱腔。
聂君厝也只做丝毫未觉各方冷意,反倒是朗声慨然地邀着各方饮酒作乐。
各方虽是各有心思,但此刻毕竟身处南乔之地,自然不能公然拂了南君的颜面,自是应了邀酒之状,明面里,尽是一派饮酒作乐听曲闲聊之状。
台上曲调婉转悠扬,台下酒香四溢,推杯换盏,闲聊打闹,莫不快活。
伺候在疏兰苑的宫女们,更是不时换上一壶新酒,以免扫了他们的兴致。
而等到众人均已面露醉态之际,忽然,聂君厝身后侍酒的宫女目光一寒,自袖口迅速滑落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寒光冽冽,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架在了聂君厝的脖颈之上!
“君上!”一时间,整个疏兰苑乱作一团,台上本还唱着的戏曲也戛然而止。
数名藏在暗处的侍卫也应声全部跳了出来,可顾及他们君上的性命,也无人敢随意上前,只能厉声呵斥道,“大胆刺客,放开君上!”
闻人越以及北弥一众尽皆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发的情况,隐隐间,俱是防备之姿,以免还有贼人藏在暗处。
而慕亦弦却从头至尾神情冷寂,没有半分动容,完全漠不关心,唯余寂然的视线时不时划过宣绫靖的右腕,情绪难明。
而在无人注意处,桑莫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慕亦弦,视线间有些说不出歉意,随后却只沉默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而后又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去。
“你们以为,挟持住朕就能达到目的?”聂君厝阴鸷冷戾的面上毫无半点惊慌,醉意倒因为这突来的威胁褪了个干干净净。
“君上还是住嘴得好!”那宫女握着匕首的手威胁地一重,聂君厝脖颈间便依稀溢出一丝红痕。
而宫女更是阴冷地勾唇一笑,面上目中满是同归于尽的狠意,“君上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就只管命令你的下属们冲上来!有一国君上为本姑娘陪葬,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聂君厝阴沉至极地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而后,目光森寒地冷笑了一声。
“劳烦君上陪本姑娘走一趟了!”那宫女又是一重手上的匕首,挟着聂君厝就往疏兰苑外走去,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尽皆都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君上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念太妃的性命重要,君上可要考虑清楚了!”
那宫女冷冷扫视着周围的分毫不退的侍卫,冷笑不已,却又似乎别有所指地道。
聂君厝面色越发阴狠,双眸间都满是疯狂沉冷的杀意,“你以为,就凭你能带走朕?你们刺杀朕如此多次,朕岂会没有防备?”
就在聂君厝话音落下间,那宫女气息一滞,面色陡然一变,她飞快扫视了一圈聂君厝,而后视线沉沉盯在聂君厝的一身黑色龙袍上,“你竟然在自己衣服上下毒?”
那宫女气息不稳,面色却越发狠戾,挟在聂君厝脖子上的匕首越发用力,刃口已然浸了血迹,同时,也顾不得自己中毒之事,一边压制毒气的发作,一边飞快将聂君厝含毒的龙袍外衫扒了下来丢到了一旁。
又检查了一番聂君厝并无毒的内衫之后,才冷冷一笑,“君上怕是小瞧了我等的决心!走!”
她话音不落,鲜血已然顺着唇齿溢出了几丝,明显是毒气攻心之状,但她此刻竟面露讥讽笑意,拖着聂君厝往后退了几步,几乎退到了疏兰苑的边缘墙角。
而就在她毒气发作,眼见就要坚持不住之时,墙角外不知从何处掠入一黑衣人,接着她的挟持,将聂君厝死死擒在了手中。
那人更是飞快喂到那宫女口中一粒药丸,而后,那宫女便暂且退至一旁,打坐调息了起来。
“君上何必与我们鱼死网破?我们的目的,于君上而言,也是大快人心吧,何不同仇敌忾一番?”那黑衣人声音低沉,别有深意地劝道。
聂君厝阴鸷的眼瞳霎那猛的一缩,随后却冷冷不屑地哼了一声,“朕做事,用不着你们来横插一脚!”
“那只能得罪了!”那黑衣人阴沉道,而后便是将人一提,跃上了院墙。
而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慕亦弦陡然气势一起,身影已是形如鬼魅一般直冲那黑衣人而去!
“噗!”那黑衣人猛的吐出一口血来,却迅速将聂君厝又转交到了那调息过后气色好了不少的宫女手中。
宣绫靖惊疑不定地看向慕亦弦颀长挺拔的背影,立在气息不稳的黑衣人跟前,竟无形蒸腾起一股惊天的沉冷杀意!
慕亦弦与这黑衣人,有仇不成?否则怎会忽然出手相助?
宣绫靖正满心疑虑,慕亦弦便已然直接道出了此人的名姓!
他说,“阮寂从,原来你藏在南乔宫中。”
阮寂从?
这黑衣人竟然是阮寂从?
阮寂从不是慕亦弦的亲信下属吗?怎么会反目成仇了?
宣绫靖惊疑不定地扫了扫那黑衣人!
而桑莫一直低垂的头在听见阮寂从之名之时,霎那冰冷地抬了起来。
那黑衣人身形僵了僵,才又满是防备地沉沉道,“殿下,不,东帝,帝后之死,罪魁祸首当是这西殊太子吧?若不是他改了帝后的遮天命数,让帝后应了命劫,帝后岂会死于非命?我不过只是叛离了黑铁卫而已,东帝就不能看在以往的情面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闻人越面色一僵,却无言反驳哪怕一二,只能满是复杂地偏头瞧了宣绫靖一眼,而后默默叹息了一声。
“闭嘴!”慕亦弦浑然冷漠地呵斥道一句,明明嗓音里冷淡的毫无感情,可却让人无形之中便能感觉到那一股滔天的怒意!
而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桑莫终于低斥地开了口,目光愤恨地盯着阮寂从,如同幽冷之火在双瞳中灼烧。
“阮寂从!要不是你背叛殿下,三番四次偷偷给太后传讯,告诉太后月宁郡主是殿下的软肋,太后怎么可能会把月宁郡主困在宫中,想用月宁郡主威胁殿下,又怎么会在月宁郡主身上下毒?!”
月宁郡主逝世的之后,桑莫与慕亦弦早已查清了阮寂从与太后的关系,气急之下,桑莫竟是连称呼都忘了改变。
宣绫靖听着桑莫这番言辞,不由的一愣,阮寂从竟是太后的人?那刺杀南乔念太妃,当真是十六年前的事情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她父皇、东渊太后、南乔念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阮寂从却是猛地冷哧一声,“桑莫,你可别忘了,月宁郡主最主要的死因是什么!若非你帮太后布下大阵,又去央求郡主帮你解阵,郡主岂会精力衰竭而亡?就算没有太后的毒,就算没有西殊太子的改命,月宁郡主也只怕是在劫难逃吧!”
桑莫霎那面色苍白至极,跌跌后退几步,才终于神情恍惚痛苦地被尉迟晔扶住。
尉迟晔、素鸢与阿九全全面色阴沉,但此际迟疑地偏头瞧了一眼宣绫靖后,便也没出言驳斥什么。
云夕玦究竟是因何而死的事情,除却东渊之人,并没有传出一丝一毫的消息,故而北弥一众也尽皆不知,就连闻人越也只以为是他解开了命劫而为。
而昨日夜间,宣绫靖正是怕有如此误会,这才偷偷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闻人越以及北弥一众诸人。
她真正的死因,不是解除了命劫、不是为桑莫破阵、更不是太后下的毒,而仅仅只是布置逆势锁龙阵的反噬,而以阿玦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本就是必死无疑,就连她自己,也以为她会死在那一刻的,却没想,竟会活回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此际听阮寂从如此针对之言,北弥一众也没显什么愤恨之意,唯余桑莫面色惨淡,自责不已。
可盯着桑莫如此痛苦的神色,阮寂从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反是莫名的别有深意提醒道,“桑莫,人生在世,切莫忘本。”
“你说什么?”桑莫苍白着面色,惊疑地问了一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当初太后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他师父,就是风引穹,而太后,是他的师娘!阮寂从此刻所提的本,他直觉是在指他的师父!
宣绫靖倒不知桑莫此刻在思考什么,她此际的神思全全锁定在衾香曾经与她提过的十六年前的事情上!
难道,慕亦弦对北弥的仇恨,当真会和十六年前的事情有关?
宣绫靖忽的不可抑止地回想起当初尚在东渊时,慕亦弦追问她手势指令师从何人之时,那些奇奇怪怪的问话与反应。
这一切,究竟是怎样一团迷?
她的重活,师父的目的,阿越师兄与阿弦断崖对话的含义,还有这些奇奇怪怪莫名蹊跷的事情之间,又是否存在联系?
她实在不懂这中间到底暗藏了多少谜题,可这一刻,她却目光沉冽地看向了阮寂从。
这一场接风宴,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她所要引出来的,也正是这知晓她身份的刺客!
既然将蛇引出了洞,自然要探知出一些事情来!
所有的谜,她终究会一点一点地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