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么了?”
短短的五个字,仿佛是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
慕亦弦双瞳幽深一片,黑沉沉地看不见一丝光亮,莫名的让人心悸慌张。
他抬着头,目光定定锁定在连悠月的身上,面上虽是看上去淡然镇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忍耐,才能将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堪堪压下去!
他,不能胡思乱想!
他,要相信阿靖的!
只有如此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告诉着自己,默默地催眠着自己,他才不至于失去冷静!
可连悠月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声所惊住,目光呆滞地眺望着声响传来的方向,而后,神情恍惚至极地下意识落在了闻人越的身上!
她双眸剧烈的颤抖着,心中被不安和茫然全全占据。
这一刻,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这样,殿下他该怎么办啊……
哪怕是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猜测到,那地动山摇的轰响声到底代表了什么……
那山腹,两头皆被堵死了啊……
为什么,到来头,会是这样……
“外面,怎么了?!”
久久没有回应,慕亦弦不得不再次追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越发的幽沉,仿佛拼命压制着什么。
可落在连悠月的耳中,却仿若回旋在空旷的幽谷,一遍又一遍质问拷责着她。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连悠月一双眸子空洞茫然地抬了起来,却好似怎么也聚焦不到慕亦弦的身上,她愧疚不安的颤抖着眸子,自言自语地一直低喃了起来。
等到她好不容易汇聚了眸光,将眼前的慕亦弦和闻人越的不安担忧的神情看了个清楚后,才嚅嗫自责至极地深埋着头,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封寂彻底恢复了,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这一刻,她不敢哪怕大一丁点儿声响。
眼前那看着她,等着她回答的两个人,让她仿佛看到了两根崩到极致的弦,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她眸光情不自禁地偷偷瞧着闻人越,眉眼里颤抖着难以言说的关切与慌乱。
她忽然很怕很怕殿下张口说话。
很怕……殿下会说出和上一世类似的话……
“送我回去!”
忽然,慕亦弦压抑沉冽地说道了一句!
连悠月惊得从闻人越身上敛回神思,却咬了咬唇,眸子垂得一点也不敢抬,声音恨不得低入至尘埃,满心愧疚与自责,“我……送不了了……”
“封寂如今恢复了正常,不会再阻拦凝洄族以外的人,你们现在……可以从阵眼离开。”
说完,怕那两根弦会受不住的崩断,连悠月连忙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你们从池塘的阵眼走,我可以让你们出去的地点离……那里更近一些。”
“好!”
慕亦弦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起身就往池塘那处赶去,哪怕他起身之时腿脚都在晃动,哪怕他体内的内息仍在冲撞着经脉,他脚下的步伐也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着!
他恨不得飞过去!
闻人越也随之扶着连悠月一同往池塘那处赶去!
这一刻,没有人再有闲心去管从虚阵中出来的风引穹三人,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风引穹也没有丝毫动容,神情仍是那般漠然又死寂,唯有落在怀中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的慕天城和祭司身上时,才有一丝极浅极浅的波动。
他目光淡漠地看着那三人仓促离去,视线在已经套回祭司手上的扳指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其余动作地撇开了视线。
既然放弃了,这一切,都随他们了,与他再无关系……不阻拦,也不帮助……
此时,剧烈的轰响声虽然已经听不见了,可地动山摇的晃动仍旧余波不断!
一路上,闻人越脑海中全全充斥着对山腹之地情况的担忧与猜测,心神怎么也静不下来。
不时看到连悠月沮丧又愧疚深埋着的头,他几番欲言又止地嗫了嗫唇,可终究,满心担忧之下,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直到快到池塘边,他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山腹的方向,才复杂却又简短地叮嘱道一句,“照料好自己。”
这一刻,哪怕是听见到闻人越的关怀声,连悠月也没能高兴起来,只闷闷埋着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也没有试图去挽留什么。
她虽然很单纯,很懵懂,可对于闻人越的心思,她却是一直看在眼里,最为明白的。
她知道,殿下对长公主的担忧,这一刻,已经胜过了一切。
慕亦弦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之间的小举动,一到池塘边,便迅速跳入了水中!
冰凉的池水,丝毫不能减缓他心中的焦虑与恐慌!
此情此景再看见这处池塘,当初宣绫靖满身烫伤和手臂上鲜血淋漓的模样不期然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本就窒息揪痛的心脏更是狠狠一阵抽搐!
他脑海中,不可抑止地回想到当初皇城门口,在漫天雨雾中,他抱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一点一点冰凉下去之时的绝望!
慕亦弦本是沉寂无波的瞳孔骤然一阵收缩,仿若将漫天的夜色全部拉进了那一双眸子里,浓黑无边,仿佛代表着他内心的决绝,亦是铺天盖地,绝不留任何空隙!
此生,他绝不允许她再死在他之前!
绝不!
……
慕亦弦视线幽深难测地落在连悠月的身上,连悠月不经意瞧到一眼,心口都不禁生生一滞,仿若被铺天盖地的气息所笼罩,险些喘不过气来!
“连姑娘,开始吧!”
闻人越瞧着她忽然呆呆站在岸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由得低声提醒了一句。
连悠月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来,视线情不自禁地盈盈落在了闻人越的身上,眸底一直拼命压着的不舍也一点一点变得浓郁起来。
临到分别之际,她才发觉,她的坚强,比她预想的脆弱太多,她的不舍,比她预想的浓郁太多……
此生,她再没有能力离开封寂了……
这一别,恐怕她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吧……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瞧着闻人越隐隐关切忧急的目光,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勉力地控制着池塘底的阵眼来!
她此刻十分虚弱,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只能感觉到心中越来越浓的伤感,让她的思绪里,只余下那一道即将永远消失在她眼前的身影。
身形颀长,俊朗挺拔,倒影在池塘的潋滟水波中,那般的风度温雅,谦谦如玉。
她敛了敛眉眼,竭力压着所有的不舍,终于手势一番,亲手将自己的依恋与不舍送离了她的世界。
她抬了抬头,看了看这一片方圆之地。
上一世,她从未觉得这是一片囚笼,可这一刻,她好似有些明白了……风引穹一直想打破封寂的感受……
水波仍在轻轻的荡漾,可倒影,却只剩下了她自己……
在阵眼关闭的那一刻,她终于支撑不断的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了潋滟的池水,而她的身形更是噗通一声,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
慕亦弦与闻人越从恍惚感中一出来,便发现二人已经离开了凝洄地界,周围黑沉沉地,没有一丁点儿光亮,只余飒飒的风声树叶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他们大致判断是在一片树林中。
闻人越吹燃了火折子,照了照四周,才发觉这地方他有些眼熟!
飞快辨了辨,他神情间不由得掠过了一丝复杂。
“这是之前我和连姑娘去山腹时曾经过的地方……”
顿了顿,他才恢复了情绪,飞快辨了个方向,一边引着慕亦弦往前走着,一边道,“走这边,连姑娘已经把我们送的很近了,这里离山腹,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
慕亦弦没有说话,只用脚下越来越快的步伐,回应了闻人越的话!
见状,闻人越也不再提醒什么,只维持着最快的速度,在前方引着路!
可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不时传出来的一瞬凌乱的呼吸声,以及渐渐虚浮沉重的脚步声,他才猛然想起来,慕亦弦体内的内息还未彻底消散,内息的冲撞根本还未停下!
他一直走的很急,慕亦弦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还跟着他的速度,恐怕负担很大。
“东帝,你没事吧?”
闻人越担忧的问到一句,生怕慕亦弦还没赶到阿靖跟前,就自己先倒下。
“无妨。”
慕亦弦淡淡回了一句,声音是惯常的清冷与淡漠,听不出一丁点儿不妥来!
甚至,他还微微蹙了蹙眉,不满于现在的速度地催促了句,“再快些!”
他恨不得马上就到那边,只有到了那边,他才能确定情况,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的只能担心!
见状,闻人越也不再迟疑,越发加速的步伐,向着山腹赶去!
可快到通向他前来的那处山腹葫芦口时,慕亦弦却忽然出声道,“这边!”
然后,带着闻人越舍近求远,向着另一处绕去!
闻人越不明所以,可他相信慕亦弦绝不会置阿靖安危于不顾,白白浪费时间!
又多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绕到了另一处密林中。
而那里,正有不少黑铁卫潜藏着!
慕亦弦一到,当即有黑铁卫上前行礼,可慕亦弦脚下步伐丝毫不停,视线飞快扫了一眼四周,便越发加快速度地向着一处走去!
他面色沉冷如霜,神情更是镇定的异常,一众黑铁卫没有谁能发现他此刻的慌乱无章。
可他此刻所维持的镇定,只有他自己明白是如何的脆弱,如何的不堪一击!
可是,哪怕再担心,哪怕再心慌,他也要保持冷静!
只因为,他一定要救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看着她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绝不!